“那你就来试试。”贺见真也拔高声音:“我贺见真行得正坐得端,我还怕了你了?”
电话那头一下子没有回应了。
贺见真低笑了一声,“徐总,我从前可能的确只是个打杂的总管,但就是因为要管的小事太多,我想知道一点什么秘密是很容易的。本来如果大家好好相处,很多事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不愿意惹麻烦。但麻烦找上门来的时候,不代表我会怕。”
过了一会儿,徐新昌开口已经平和些:“你动不了我。”
“我没有想动你。”贺见真冷静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这个位置上只是短期的,董事会聘任我的决定也是临时的。20天后,会开股东大会,补选新董事。如果顺利的话,补完董事就能开董事会,重新选董事长和总经理。到时候我还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就很难说了。”
“呵,你都爬上来了,难道还甘心下去?”
“我可以向你保证,到时候我一定会尊重董事会的决定。”
徐新昌似乎犹豫了。
贺见真没有耐心等他:“明天上午十点,研究院开评审会,我会到场,希望你不要缺席。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等徐新昌回话,他把电话掐了。心跳还是快的。
第一回 做这种事,到底还是紧张。发信息之前他心里也没底,打电话的时候手都不自觉攒着裤子。
但他实在没办法了,是徐新昌逼他的。公司已经损失两位重要的领导人物,现在不是内耗斗争的时候,如果徐新昌继续不配合他的工作,堂堂研发体系的副总和总经理闹到这么僵的地步,对公司的经营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明天十点的会,徐新昌一定会到。他不用等回答,他知道他一定会到。
敢让专车司机每周固定送自己去和女下属约会,就要做好被人揪小辫子的准备。
手机再次震动吓得他在沙发上差点跳起来。他抓过来一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唐礼涛。
“还好吧?”唐礼涛才从开标现场出来:“标室不能带手机,我才看到新闻。要帮忙吗?”
贺见真听到他的声音就安心:“没事了。我已经处理好了。”
他把徐新昌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男人很温柔:“他没说别的了?”
“最后我挂了他的电话。”贺见真有点心虚。
男人低笑了一声:“嗯,挂得对。”
贺见真一下子明朗起来,像学生时期得了老师难得的表扬。
“老徐在部队里十几年养的的习气是改不了的。他就是这个霸道脾气,但要说城府,其实不深。所以只要他能听话,其他的你暂且先忍一忍吧。而且,在技术上他的确是对得起公司给他的位置的。”但唐礼涛补充了一句:“至于他的私事,我是知道一点的,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今天就算了,他也确实做得过了,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下次别再拿这个私事来提就是了。”
贺见真反而好奇,他记得徐新昌是有家室的,难道已经离婚了?和女助理不是婚外情?那为什么他不反驳自己?
但这会儿唐礼涛才是重中之重,他还没来得及问:“您……今天竞标情况怎么样?”
电话里有点烟的火机声,啪一下,才是唐礼涛的回答:“拿下了。第一名。4个亿。”
一天的腥风血雨过去,总算都有好消息。
贺见真难免激动:“这真是及时雨。幸好有您。”
“他们本来做的准备也足够充分,只不过是差一个懂汇报的人。我去了,最大的作用是稳定军心,也就撑个场面罢了。”唐礼涛不在意个人功劳:“到时候该奖的钱记得奖下去。这次团队挺辛苦,嘴上夸得再高也没用,真金白银拿到手里人家才记得你的好。”
贺见真笑起来:“以前都说行政最抠门,厕所洗手液一瓶恨不得兑成两瓶用。我们也是真穷,天天变着法儿跟人讨钱。没想到一下子阔起来了,也有给人家发奖金的一天。”
“出息,”唐礼涛也笑:“这点钱就算阔起来了。”
唐总手上分分钟十几个亿的买卖,一点奖金当然是看不上的。公司都知道市场中心最有钱,市场中心的唐总就是财神爷。只要有这位财神爷在,情况就还不算到最糟糕的时候。
贺见真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冲动,突然很想见他:“您现在在哪儿?回家了么?”
“我在你家楼下。”心有灵犀,他就这么出现了。
贺见真走到窗户边去看,果然单元楼下的花道停着唐礼涛的保时捷。
脑袋嗡地一声。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到了多久?怎么也不说一声?该请他上来么?上来又要做什么呢?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跑这一趟?
“您……”这下说不出话,卡壳了,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唐礼涛怕他为难:“本来想直接回去的,看到新闻怕你要帮忙,就来了。看来是我操心过头。没事,你休息吧,我就走了。”
他都这么说了,贺见真哪能真让他白跑一趟:“您要上来么?我……”
该怎么说呢?说我其实也想见你。可这样是不是太直白了?
电话那头有闷闷的笑声:“孩子睡了?”他知道贺见真养着女儿。
贺见真已经冲到玄关换鞋准备下楼接人:“睡了。”
他连手机都没有关,保持着通话状态就这么下楼了。唐礼涛还穿着早上那身西装,只把领带拿了,衬衣松散地解开两颗扣子。做了一天的答辩,他面带倦色。
“您不介意的话,今晚在我这儿歇吧。还有一间客房,我给您套个被子,很快的。”贺见真给他拿拖鞋和洗漱用品。他其实是紧张,所以手上的动作停不下来。
唐礼涛看他忙碌的背影也不阻止。东西拿太多从手里掉出来,贺见真弯腰就去捡,他也同时弯下腰去,两只手往一处伸,碰到一起,贺见真的手指头都是抖的。
幸好灯开得不多,光线暗些,不然这么大个人红透的脸又要闹笑话。
唐礼涛故作暧昧:“这么怕我,还敢把我留下来?”
“我没有!”他还要辩,“我有什么可怕您的……”
他们相对站着。唐礼涛不说话,深沉的目光往他眼睛里钻,一道善意的提醒。
他们是两个成年人,凌晨站在一间房间里,是他主动留他下来过夜。
气氛霎时间就变了。一下子,旖旎暧昧流转,说不清的情切,道不明的意动。
贺见真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在他呼吸道里震颤,微妙的频率。他像一只人鱼,嗓子里咽了一支歌,藏着只属于某一个人的旋律。
他慢慢靠近唐礼涛一点,那股藏香若有似无地攀附上来。那让他稍微能放松一点,也才有勇气伸手去给唐礼涛脱外套。
然后,外套被扔在了床上。
“我从来没有怕您……”他的手继续去摸衬衫的第三颗扣子上。他看他,用还是一个实习生的目光看他,好像他在他面前永远只能是个实习生,“您愿意疼我吗?”
第8章 尽我所能,倾力而为
其实他知道唐礼涛对他有意思。
一个成年人对另一个成年人不计利益地好,无外乎就那么几种意思。
但他从前不敢要。一来,他总觉得在职场上和上级发展暧昧关系不道德,他既不求富贵,也就没必要攀附谁;二来,唐礼涛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一个小中层,要来无非就是玩玩儿。他又没有过人之处,唐礼涛凭什么对他认真?他想,与其有一天被厌弃,不如不要开始。
他宁可永远不让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宁可只是远远看一眼。
可徐新昌的事情给了他一记顶头棍。
他需要高层支持他。他已经受到了投资者和内部员工的质疑,如果高管还各个都跟他作对,那么这个总经理他就是真的不用干了。
形势变了,他已经无法偏安一隅。倘若,他还想为自己的事业梦想努力一回,就需要有人站在他身边。一个强大的、说得上话的、有实际权力的人。唐礼涛几乎是完美的人选,只要他支持他,那接下来的这两个月(如果能撑过两个月的话),贺见真会好过很多。
既然唐礼涛又刚好对他有意思,那他不介意拿来换取支持。
反正只是睡觉,说不定还是他占便宜。毕竟财神爷的床,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爬。
心里这么想,解扣子的动作不自觉多了几分悲哀的意味。
他不敢抬头去看人,怕暴露了不堪的心思,换来鄙夷的如徐新昌一样轻蔑的目光。
只听唐礼涛淡淡地问:“你想好了?”
贺见真勉强笑了笑,再贴近一点,鼓起勇气闭了眼睛亲上去。
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男人顺应夺过主动权,加深了亲吻,贺见真被他压在墙上,他只来得及用手环住男人的肩膀以免自己摔倒,强势的激烈的亲吻让他心惊,应付不暇。
男人撕咬他,啃噬他的耳朵、脖子,那些滚烫的、焦灼的、湿滑的吻,简直不是吻,是攻击,一种精妙而高超的围猎之术,把他的尊严和人格放在猎场里绞杀。
皮带抽走了,金属拉链滋啦那一下让贺见真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他闭着眼睛尽量不去多想。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这是不对的。他其实没有准备好。他不想这样,他一点也不想这样。
唐礼涛会不会认为他很下贱?从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来,到头来还不是主动来爬男人的床?为了巩固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属于他的位置,为了得到他不应该得到的支持,他就可以献媚讨好……
不是的,他本来不想这样的。他……
有人叹了一口气。
“我要是不停下来,你是不是准备硬抗到底?”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他已经湿润的颊腮。他这才反应过来,还是哭了。
他羞愧得几乎发不出声:“对不起,我……对不起……”
唐礼涛去擦他的眼泪:“徐新昌把你吓着了,是吧?”
他拼命点头,拼命抓紧那个人的衣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他是怕的。
新闻发布会那么多人看着,看着他出洋相,像个气急败坏的丑角。投资者又挑剔又苛刻,还有徐新昌,那么跋扈,那么强悍,当着外人都敢直接在电话里辱骂威胁。如果他还留有后招,如果他直接一封辞呈摔在贺见真面前,或者带着一群忠心耿耿的研究院专家博士同时辞职,那贺见真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时候他只能选择让步,手里的这些小把柄就是个笑话。
在陈希面前不敢哭,在韦宁面前不愿意哭,在女儿面前不能哭。
可他其实是怕的,他肝胆俱裂、神思恍惚。
三十几岁的人,好像世界就不允许三十岁以上的人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终于有人给他机会哭,拍他的背,一声一声地安慰:“哭吧,哭吧。”
他哭出来,什么脸面都不要了。一天两晚积累的委屈、害怕、痛苦,一齐迸发。
唐礼涛贴心地把房门关上,这样就不会吵到对面熟睡的孩子。他可能哭了二十分钟,可能更久,终于哭够了,哭累了,就把脑袋往男人怀里一钻,眼泪鼻涕全部抹在财神爷千金万贵的衬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灯也关了。今晚没有月亮,星也没有,房间里一重一重的团集在墙壁上的阴影,缓慢跌宕变幻,如同一块逐渐崩落的坍塌的夜空。
世界是温柔地、安静地破碎的,但贺见真最终在破碎里找到了安定。
要开口,有人用手指抵住了他嘴唇:“嘘,累了就睡吧。”唐礼涛把他抱起来,回主卧,放床上,给他盖被子,一点不叫他尴尬,连额头上的晚安吻都周到:“要我陪吗?”
这时候贺见真是真心不想让他离开的,他点头,无声地敞开手臂要渴望他的怀抱。
然后他就如愿了。他们相拥而眠。
这一觉终于睡得安心,前一天的过度疲劳把他直接带进了深度睡眠,中间没有一点梦的痕迹。
早上六点二十贺见真准时醒,总要比闹钟稍微提前那么一点。唐礼涛已经不在床上,他寻着水声看了看浴室,知道人在里面洗澡,才确定昨晚同床共枕是真实的。
他就这么和唐礼涛睡了。
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这也该算是一种亲密。
一天前,他们还只能算是一对关系比较好的上司下属。
贺见真从床上下来。两片落地窗帘密密地拉着,中间夹一隙光,像道裂缝。他站在那条明暗交界线上,拽着窗帘往旁边一扬,四方之内炸得锃白,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受不了强烈的直射光照,但这种受不了的时间很短。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适应了,见到的光景又不一样。
回头,唐礼堂正从浴室出来,身下只围着贺见真的浴巾。
“早。” 他走到日光里和贺见真一起沐浴新一天。
贺见真倒吸一口气,男人早上那点蠢蠢欲动被眼前“美色”勾起了。
他开始后悔,昨晚没有真睡,是吃亏了。
“怎么了?”美色越发靠近了。
贺见真吞咽动作明显,猛地想起昨晚的亲吻和脱衣服。
是了,他们接吻了。而且是他主动的。
“你……”他甚至忘了敬称,“我……”
“他,她,我们,你们,他们……”唐礼涛调侃:“要我帮你数完所有人称代词吗?”
这个人怎么这样!
贺见真恼了,一把推开他去浴室:“您好歹穿件衣服,屋里还有孩子。”
他低头挤牙膏,手一用力挤出好长一条,更气了,泄愤似的折磨自己的牙齿。
“我让人送换的衣服过来了,一会儿就到。”唐某人笑盈盈从后看着他。
他刚说完,外头就有门铃声。司机把崭新的西装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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