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只顾着说别人,自己还不是也那样,一见着男人就凑上去。”
汪峦微微皱眉,抬眼就看着朱成欢一脸嘲弄的走来,这话说得着实过分了些,毕竟谁都能看得到,冯阿婷是被刘导演引荐给汪峦的,而且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连手都不曾握过。
“你这话什么意思!”原本就与朱成欢处处不合的冯阿婷,听着她口中那无异于泼脏水的话,当即就怒了。而一边的刘涣登则赶忙上前,将两人隔开,对着冯阿婷不住哄道:“阿婷,阿婷,你还不了解成欢那脾气吗!”
“跟她生什么气,别气坏了自己……汪先生都下来了,咱们快来试试戏吧。”
汪峦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流转着,却意外觉得有趣。刘涣登表面上一直在哄冯阿婷,看起来似乎与她更亲近些,可只要稍稍琢磨就能发现,明明是朱成欢在作事,刘涣登却只是在劝冯阿婷不计较,分明就是更为偏袒朱成欢。
而这样的事似乎真的是已经发生过多次了,冯阿婷也如刘涣登说的那般,知道生气无用,只得狠狠地又瞪了朱成欢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可面对刘涣登这样的偏袒,朱成欢却没有半分领情的意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后,也走了。只剩
下刘涣登与汪峦两人,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汪先生,真是让您见笑了。”刘涣登擦了擦自己的眼镜,但并不愿多提朱、冯两人的关系,只是含糊了几句,然后就说道:“您看,那咱们就去试拍几段?”
刘涣登不愿意说,汪峦也没打算在这时候问,只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的样子,向他温和地点点头:“好,都听刘导演安排。”
刘涣登打开剧本,匆匆地与汪峦讲起了郑焕湘与方家姊妹花园初见的戏,汪峦虽说还琢磨着剧组这几人的关系,但毕竟是头一次拍电影,听得也分外用心。
“就是这么回事了,这头一场戏,论理并不算难……当然,汪先生是第一次拍,心里也别紧张,大不了
我们多拍几次。”
汪峦听着刘涣登讲的,加上他昨日的研读,已经对郑焕湘这个人物有了大致的轮廓。拍戏他确实没拍过,但是演戏……汪峦无奈地笑笑,当年他也“演”了不止一回了,大约也没什么分别。
“那就先拍着试试吧。”
阁楼廊下,又是一通忙活,等到汪峦走过去时,朱成欢与冯阿婷已经就位,她们看起来依旧是亲密无间的姊妹俩,互相挽着手,任谁也瞧不出刚刚二人吵架的模样。
她们沿着外祖父宁家长长地走廊,边走边聊着天,天真活泼的妹妹婉珠时不时去拨弄廊下的积雪。
汪峦算计着两人走路的步伐,在恰当的时机下,走入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中。
此刻他已然变为了,那留洋回来的英俊青年,身穿裁剪合身的长风衣,踏着院中的积雪,向着廊下的两姊妹走来。
他的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金丝眼镜下刻意勾长的眼尾,却似妖魅露出的鬼脚,无声地蛊惑着人心。
“两位小姐,冒昧打扰了。”
方家姊妹显然没有想到,外祖家的后院里,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是一个生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她们先是怔愣住了。而后年纪较大的淑玉抢先一步,将妹妹婉珠挡在了身后。
这举动看似也合情合理,淑玉毕竟是在洋学堂读过书的,自然要大方镇定一些,护着婉珠更是显出她的爱妹之情。
可汪峦却心里一沉,他很清楚,剧本上并不是这样写的,朱成欢这是刻意在抢冯阿婷的戏。
果然冯阿婷也完全没有料到朱成欢会这样,但她还是忍下心中的愤愤,装作羞涩的样子,紧紧掐握住朱成欢的手臂,躲到了她的身侧。
朱成欢顿时便感觉到手臂的疼痛,但她还是清清嗓子遮掩住不自在,然后抬眸看着对面的“郑焕湘”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汪峦见她们都没有要喊停的意思,自己也干脆按着剧本写的,笑了笑继续演下去。他停下脚步,始终与姊妹二人间保持着令人舒服的距离,说道:“实在抱歉,惊扰了两位小姐……鄙姓郑,今早替父亲来拜访宁老先生,不想一时走岔了路,竟绕到这后院来了。”
“麻烦两位小姐给指个路,郑某必有答谢。”
话说到这里,朱成欢扮演的淑玉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早就听外祖母说起过,世交郑家有个留洋回来的少爷,与她年纪相仿,这两日就会上门拜访,两家人还想安排他们相看。
那时她因着恋爱自由,果断推拒掉了,想不到兜兜转转竟还是遇上了,而且这郑少爷还生得这般--
淑玉心中所想,都通过朱成欢的神情时而晴时而阴地展现在了脸上,她洁白的贝齿咬在朱红的嘴唇上,像是做出了决定般,拉着身后的妹妹,笑着走了过去:“这个好说,郑少爷随我们来就是。”
郑焕湘连忙道起谢来,与淑玉并肩行着,时不时说出些新奇的事,两人皆喜文明交往那套,不一会儿便聊得热络。
而没人注意到,跟在姊姊身后的婉珠,仍是红着那张小脸……
“好!”随着三人的身影走出镜头外,导演刘涣登高兴地直拍着剧本。两位女演员的表演自然不必说,令他真正惊喜的是,头一次演戏的汪峦竟也丝毫不怯场,将那人面兽心的郑焕湘演得恰到好处,当真没有浪费他的好面容!
可随后他却高兴不起来了,因为被抢了戏份的冯阿婷,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讨说法:“刘导演,我们也合作了这么多次了,哪有这么抢戏的道理!今天这事你说怎么办吧!”
而另一边,始作俑者朱成欢却丝毫不慌乱,傲慢地说道:“你着什么急。”
“这怎么能叫抢戏,我只不过觉得这么拍更合理罢了,冯小姐不是配合的也挺好吗?”
“朱成欢!”冯阿婷再也控制不住,与对方争吵起来。
汪峦也觉得这次朱成欢确实不对,刚想替冯阿婷说话时,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的大汉一个都不剩了。
他仿佛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向着旁边休息的小亭子看去,却见着祁沉笙正坐在那里,也不知往这边瞧了多久了。
汪峦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暂且将这边的争吵搁置,自己走到了小亭子里,挨着祁沉笙站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祁二少还是不放心,来查我的岗吗?”
这话刚说完,他便被祁沉笙抱住了腰,进而拉入到怀中。
“是。”祁沉笙毫无掩饰地承认了手臂圈揽着汪峦的身体,目光却颇含兴致地向他的来处望去--那里,朱成欢与冯阿婷还在吵着架,导演刘涣登焦头烂额地调停。
“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他们似乎没什么心思注意九哥了。”
“是啊,”汪峦依旧笑着,口中却故作叹息:“毕竟我年岁已大,颜色不如当年了,自然没什么可看的了。”
祁沉笙闻言不禁也笑了,低头吻嗅着汪峦颈边的檀香,声音低低地说道:“那不如九哥还是跟我回去吧,我一个人看也够了。”
汪峦并没有回答,转眼就看到丰山手中抱着只牛皮纸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站在亭子外。
祁沉笙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灰色的残目瞧了丰山一眼,而后才稍稍将汪峦放开几分,但仍旧将人困在怀中。
“过来吧。”
丰山听到那三个字,如蒙大赦,立刻双手捧着牛皮纸袋跑了进来,手脚利索的放到了两人面前的石桌上。
“这是--”汪峦伸手掂量了下纸袋的重量,里头似乎并没有装太多的东西。
“这是九哥今天想知道的事。”祁沉笙握住了汪峦的手,与他一起打开了那牛皮纸袋,随即几份整理详细的人物档案,就从中露了出来。
第117章 亡之目(十三) “唉,九哥就想这般看……
汪峦的眉眼微怔, 随即便明白了祁沉笙的意思,想来他坐在这里观望了这么久,应当早就也看出了剧组几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想到这里, 汪峦刚要将那些纸张抽出来,却被祁沉笙按住了手。
“唉,九哥就想这般看了?”祁沉笙灰色的眼眸稍稍眯起,转而将那牛皮纸袋又压到了石桌上,随即也覆上了汪峦的手。
“那沉笙说, 要怎么做?”朱、冯二人与刘导演的争吵声还未结束,汪峦也并不着急,侧身间因着换装, 被简单束在肩后的乌发便滑落下来,微凉的几缕落到了祁沉笙的手背上。
祁沉笙抬手托起那发丝,汪峦却已趁机低头靠到了他的肩上,淡淡地檀香随着他的气息, 充斥在祁沉笙的呼吸间。
可汪峦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用那未被祁沉笙覆住的手,点触着祁沉笙的下巴, 然后主动吻了上去--
“这样, 可还满意?”
祁沉笙霎时间便紧紧锢住了汪峦的腰, 送上门来的九哥,岂有不享用的道理。很快他便彻底反客为主, 将汪峦抱在腿上,掠夺走他所有的自由。
北风吹过亭外,扫过干竹枝间未尽的残雪,朱冯等人的争吵声,似乎隔得那样遥远, 还不及簌簌的落雪声清晰。
当汪峦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那只牛皮纸袋时,他被刻意画得细长的眼尾,已经染上了更为妖异的颜色。
祁沉笙用食指抹去了他唇边的水渍,然后又重吻过汪峦被乌发遮住的耳鬓,这才算是暂暂停歇,但手臂仍是紧揽在他的腰间,与他一同看向何城东整理出来的资料。
汪峦被这么抱着,也未觉有什么不适,反而安心地靠在祁沉笙的怀中,垂眸取出了那些纸张。
“刘涣登与朱成欢,已经认识许多年了?”这个结果并不算出乎意料,毕竟刘涣登那样偏袒朱成欢,两人的关系必不会很简单。
可正当汪峦以为,他会看到这些年来刘涣登拍戏捧朱成欢的痕迹时,却又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刘涣登和朱成欢确实早就认识,刘涣登前些年的电影中,确实经常出现朱成欢的身影,但是--”祁沉笙翻过罗列着朱成欢作品的纸张,残眸的目光落在了几行字之间:“但是那时候刘涣登却从来都没有让朱成欢当过主角,只是给她一些十分不起眼的角色演。”
这些角色不起眼到什么地步了呢?何城东汇报时曾说过,若是单查电影的参演人员,基本都查不到朱成欢的名字,唯有特地去找朱成欢早些年拍的戏时,才能找到。
汪峦的眉头微皱,他也注意到了这点,按着上映的时间推算过去:“朱成欢五年前演的第一部 片子,就是刘涣登的电影,但她直到快三年前,才开始被刘涣登重视。”
不,汪峦心中默默地想着,或许应该换个词,朱成欢并不是“开始”被刘涣登重视,而是“突然”就被刘涣登注意起来,上部戏还在演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下一部便直接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女主角。
当然,若说是刘涣登终于发现了自己身边的这颗明珠,所以便决定捧她,也是说得通的。
但汪峦却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朱成欢应该分外感激这位提携自己的导演才对,那为什么会对刘涣登这种态度?
是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还是当初这个“突然”本身就存在问题呢?
“那在用朱成欢之前,刘涣登又是与谁合作的呢?”汪峦口中低喃着,顺着祁沉笙翻动着的手,看了过去。
“是她,”祁沉笙从牛皮纸袋中,抽出了张巴掌大的相片:“海城的女星,唐宁宜。”
汪峦随着祁沉笙的手看去,相片上的唐宁宜身穿西式的长裙,长长地头发用珍珠带挽起,娇媚的五官就那样大方地展示在人前。尽管相片是黑白色的,但仍旧无法为她的美打上折扣,汪峦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唐小姐当真生得漂亮。
可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照片右下角,那行小小的字--
“她已经去世了?”汪峦有些惊讶,不由得抬起头去看祁沉笙,祁沉笙却只是将照片扣回到桌上,然后才点点头:“是,这位唐小姐已经不在了,死亡时间就在三年前。”
“而且,死因听说并不光彩。”
汪峦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实在想象不到,这样一位光彩夺目的女演员,会因什么不光彩的原因死去,当真是令人觉得惋惜。
“她……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因为与有家室的富商交往,被人发现后仓皇逃走,但不幸掉进了河里。”相比于汪峦的心软,祁沉笙则要淡漠得多,他抚着汪峦的腰背平静地说着何城东查到的事:“当时正值冬夜,河面结冰颇厚,唐宁宜掉下去后因着打捞不便,直到第二日尸体才被找到。”
“但家人说死状并不好看,且又是因为被发现与有妇之夫交往才出的事,所以葬礼办得很是隐秘简单,并没有留下什么资料。”
“竟会是这样。”汪峦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样的信息,口中低念着,想不到相片上那般风光的女演员,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但与此同时,大约是与朱成欢等人有牵扯的缘故,汪峦下意识地去怀疑,唐宁宜的死,真的会如传闻中那样吗?
尽管有所怀疑,但当年的事留下的信息本就不多,汪峦也只能暂且压在心里,重新看回刘涣登与朱成欢的资料。
但剩余的部分,特别是两人合作之后,确实再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还有一些暂无实质证据的事,何城东就没有放进来。”祁沉笙将朱成欢的资料重新放入牛皮纸袋中,灰色的残目转向亭子外,朱、冯两人的争吵终于结束了,留下刘涣登满脸的疲惫与无奈。
“什么?”汪峦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身处浮华场中,许多事都是捕风捉影而来的,不能轻信,但听听说不定也会有线索。
“何城东从宏播这边打听到,朱成欢最近拍完戏后,经常会与人外出,但对方遮掩得很好,只能大致推测出是个男人。”
“而且--”祁沉笙说着,取出了牛皮纸袋中的第三份资料,这是属于冯阿婷的部分:“那个透露消息的人,与她有关。”
“她你也查了?”汪峦这会倒真是有些意外了,毕竟昨天他与冯阿婷昨天并未有什么交集,想不到祁沉笙却注意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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