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池青回过神说,“只是酒醒了。”
季鸣锐不疑有他:“你不是不怎么喝酒么,难怪睡到那么晚,喝多是容易睡觉。”
十几分钟后,池青戴着手套送他去地下车库,地下车库里往来车辆很多,要是以前他肯定觉得烦,但是这会儿有了先前满世界都充斥着说话声作为对比,这点声音还不至于影响到他。
季鸣锐走到停车位边上的同时,隔壁停车位上那辆黑色轿车刚熄火,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男人指间拎着车钥匙,西装裤腿挺括,很随意地倚在车门上朝他们看过来:“正好想上去找你。”
解临又说:“薛梅男朋友再过半小时到总局,助理先生,一块儿去一趟?”
薛梅男朋友和照片里看起来差不多,体型普通、样貌也普通,但是会打扮,耳朵上戴了一枚耳钉,年纪也比较轻,他是真心喜欢过薛梅,即使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大吵一架起分手,不希望她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他在办公室里坐了良久,见到有人进来,急忙问:“是案件有什么结果了吗?”
“很抱歉,”解临带着池青在他对面坐下,“目前还没有。”
薛梅男朋友不解:“那你们找我来干什么,我知道的上次都已经说了。”
他上回是在派出所里录的口供,想不通这次这么郑重其事的找他来是为了什么。
解临:“没什么,就是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补充,毕竟你是她最熟悉的人……你不用紧张。”
“我们是在商场认识的,她在柜台工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店里员工把折扣优惠算错了,我当时挺生气的,她后来主动帮忙垫钱解决,就加了微信。”
“……后来聊着聊着发现她人不错,长得也漂亮,就在一起了,”
“我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工程师,有项目的时候挺忙的,回消息回得不及时,她总是因为这一点跟我生气,说万一哪天她出事了我都不能第一时间赶过去。我感觉她特别没有安全感。”
“她没有跟你说过感觉有人在看她?”解临问。
“没说过,”薛梅男朋友说,“可能知道就算说了我也会觉得她疑神疑鬼吧。”
薛梅男朋友不知道他和薛梅之间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他语调低下去,“我现在想明白了,真不怪她跟我吵,我对她的关心确实不够。”
池青听到这里隐约觉得不对。
边上负责记录的人看到第二顾问一直低垂着的眼忽然抬起,直视对面的人。
记录人员:“怎么了吗?”
池青:“逻辑不通。”
记录员低头看看自己在记录册上逐字逐句写的口供:“逻辑……挺通的啊。”
这相知相爱相恋吵架的过程,稀松平常,这还需要什么逻辑吗。
“你们两之间过夜的事情呢?”解临问。
薛梅男朋友耳朵一红,没做好把那么私人的内容透露出去的准备,但还是配合道:“我们,额,交往大概四个月的时候,我第一次去她家……那天我跟她都喝了不少酒,就……”
“不是问你这个,”解临打断道,“你对她关心不够,消息也回复得不及时,工作又忙,却还能经常忙完工作深夜三四点特地过去找她,有这个时间来回奔波,平时应该不会没时间回她消息吧。”
薛梅男朋友一愣:“啊?”
“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我也没有三四点去她家过夜,我有时候是会在她家过夜,但通常都是当天约会完,或者提前约好去她家吃饭,她下厨做饭给我吃……我忙工作的时候都忙到没时间回家睡觉,怎么可能还特地去找她。”
“而且你们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薛梅男朋友问,“半夜三四点,谁看见了?”
记录员笔尖猛地一顿,字迹狠狠划拉出去一笔。
他终于知道刚才池青说的逻辑不通是什么意思了。
这明显和住隔壁那位偷窥狂之前说的不一样。
这个情况眼下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偷窥狂在说谎,至于第二种……第二种光是想想都让人后背发凉。
偷窥狂看到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他在用墙壁上那个小孔偷窥薛梅那么长的时间里,很可能早就见过凶手。
第38章 验证
几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解临问:“薛梅那位邻居人呢?”
边上负责记录的人员回答:“拘留期结束,交了罚款,人已经放回去了。”
寸头今天轮休,正在家里穿着秋衣秋裤打电脑游戏,电脑边上搁着一桶刚泡开不久的泡面,冒着氤氲热气。
他泡面没吃两口,门铃响了。
透过门缝,他看到半片西服衣角,衬衫袖口被男人折上去几折,手指上戴了枚戒指。解临透过门缝跟他打招呼:“吃饭呢?我们上回见过,还有印象吧。”
“记得,”寸头开了门:“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人不止解临一个,除他以外、他身后还有三名身穿制服的办案刑警,外加一名上次和他一起在路上被警方逮捕的戴手套的男人。
寸头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手背局促地在裤腿上擦了擦:“那什么,除了偷窥以外,其他的事儿我可是一件都没干过啊……”
几人没理他,让他把门打开之后挨个往里头走。
只有一个人依旧站在门外没动弹。
解临进门之后也发现少一个,回过头,见池青一步都没动:“怎么不进来?”
池青扫了一眼寸头的房间,语气冷淡,眼底的嫌弃毫不遮掩:“房间小,人多,屋内不整洁。理由够充足吗?”
寸头:“……”
解临心说谁让自己找了个这么难搞的助理:“够。”
他又说:“你在门口等一会儿。事发突然,没考虑到你这个特殊情况,下次我会记得给你带瓶消毒水,走到哪儿喷到哪儿,喷到你满意为止。”
“……”
倒也不用。
池青提供另一个解题思路:“不用那么麻烦,你可以直接选择不带我。”
“那不行,”解临张口就来,“我宁愿麻烦点。”
说话间,其中一名刑警已经进去转了半圈,最后在墙壁面前停下。
刑警指指墙壁问:“那个孔,怎么堵上了。”
临近傍晚,薛梅房间没开灯又窗帘紧闭,暗得一丝光线都没有,墙壁上那个黑黝黝的小孔看上去异常深邃,像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似的挂在墙上。
那个孔被寸头暂时用东西给堵上了——在得知隔壁发生过一场凶案之后,他再也不敢往那个孔里看。
“我害怕啊警察同志,”寸头苦着脸说,“隔壁毕竟死过人,谁想一抬眼就能看到凶案现场,那不是心理变态么。”
刑警奇道:“你都偷窥人家了,不就是心理变态么。”
寸头:“…………”
寸头仍旧猜不透他们这次过来的原因,直到他们让他把洞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让他将自己房间里的光源调配成之前半夜偷窥薛梅的状态,他半夜偷窥时害怕被发现,所以会将房间里的灯悉数关上。
关上灯后一室漆黑。
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解临那把辨识度极高的声音:“所以你的房间不开灯,那薛梅的房间呢?”
寸头回忆道:“她睡得早,十一点就上床了。”
解临:“她也没开灯?”
寸头:“有时候不开灯,有时候会开一盏床头灯吧,反正不怎么亮堂,干什么事儿都看不太清。”
按照他说的,刑警把薛梅房间那盏床头灯打开,直到两间房的光源状态变得和寸头以前偷窥薛梅时一样,解临才示意寸头上前几步:“过去。”
寸头:“——啊?”
解临:“以前怎么偷看的就怎么做,趴过去。”
寸头不明所以,心说这帮人大老远来一趟就是想看看他表演偷窥吗。
但他再疑惑也只能乖乖照做。
过往偷窥史让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也能凭记忆精准找到偷窥孔的位置,他摸着墙过去,蹲下身把眼睛凑上去,黑白分明的眼珠对准墙孔,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散发暖黄色微光的那盏床头小灯,以及薛梅以前躺过的那张床。
几秒后,薛梅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
寸头努力将眼睛瞪大,以便看得更清晰一些,他看到动静后说:“有人进来了……”
解临:“继续。”
“还看到什么了。”解临继续道。
“那是……薛梅男朋友?”寸头把眼前的场景复述一遍,“我看到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出去了,哦,然后又推开门进来了。然后就没动静了,不是,警察同志,你们到底是要我看什么啊?”
他们其实在做测试。
第一次进门的人的确是薛梅男朋友,但是他出去之后再进去的男人,是他们特意找的和薛梅男朋友身形相似的另一个人。
很显然在光源不充足的情况下,寸头无法分辨出两个身形相似但长相截然不同的人。
他们不由地想起寸头当初在审讯室里说过的那两句听上去普普通通的话。
——“她男朋友来的频率很高,隔三差五会过来,来的话一般都会过夜。”
——“有时候晚上很晚了,薛梅都睡下了他也会过来看看她,拥着她睡觉。”
所以他通过那个隐蔽的小孔,以为自己看到的人是薛梅男朋友,但其实他看到的一直都不是同一个人。和薛梅男朋友身形相似的凶手经常在夜里偷偷潜入,明目张胆的和薛梅同床共枕……寸头在深夜几次三番偷窥对面房间的时候,凶手只跟他隔着一堵墙,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只能看见他鬼魅般安静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能随意进出。
解临站在黑暗中问他:“深夜出现的那个人,一般都会做些什么?你还能想得起来吗,越详细越好。”
得知真相后寸头手心发汗,咽了一口口水,喉结耸动,声音打着颤说:“他、他有时候轻手轻脚开门进来之后会静静地站在薛梅床边直勾勾地看着她,一站就是很久。然后他会在房间里四处转悠,会翻看她的东西。”
一些当时没有多想的场景现在想起来才发觉诡异。
他一定使用过药物,将迷药倒在手帕上,然后偷偷捂住薛梅的鼻腔防止她半夜忽然醒过来。
等薛梅陷入昏睡,他会抚摸薛梅的头发、脸、裸露在被子外边的纤细的腿……
在这个诡异静谧的、无人察觉的深夜,他可以站在这间私密的房间里肆意打量,翻看她晚饭都吃了些什么,日记本里多了哪些字……
寸头想着想着,他一个大男人都几乎快要尖叫出声:“他还会看她的手机!”
现在手机开锁都靠指纹解锁和人脸识别,只要薛梅躺在床上,他只需要坐在床边,把正在充电中的手机拔下来,再轻轻抓着薛梅垂在床侧的手,紧接着手机屏幕上的光忽地一闪,手机开了锁。
他几乎能掌握薛梅生活中的一切信息,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入手机社交软件,看到她和朋友们都聊了些什么,什么时候上班,哪天休假,最近有什么感到快乐或是烦恼的事。
“他看完手机,会去浴室洗澡,我就不会再接着看了,等过十几二十分钟,他就掀开薛梅的被子上床。”寸头想起脑海里那个模糊身影,当时的他将半张脸紧紧贴在墙面上,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等我早上睡醒,他已经不在了,只有薛梅一个人摁掉闹钟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因为她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异样,所以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说完他又忍不住想:还好凶手没有发现墙上的这个孔,如果他当时看到了,下一个死的很可能就是他。
寸头结束回忆,刑警打开房间里的灯,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惊惧的表情,只有他们的解顾问面色如常,站在门口的那位池姓第二顾问更过分,他听完故事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池青打完哈欠问:“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吗。”
“……”
办案刑警还沉浸在毛骨悚然的氛围里,在正常人的观念里“家”永远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这份安全感被人打破,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刑警没忍住问:“你就不害怕吗?”
池青:“我比较害怕这里的卫生情况。”
走廊上堆满了杂物,寸头作为一名合格的宅男,秉持着垃圾还能继续堆门口就不轻易下去扔的优良传统,池青很小心地选择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站着。
池青抬眼看向寸头:“你垃圾堆好几天了吧,该扔了。”
……
比起故事,他们总局第二顾问的反应好像更恐怖一些。
刑警又看向解临,发现解临虽然没打哈欠,甚至还在安慰寸头,但说话时习惯性带着几分笑意:“没事,你不用太担心,只要你没有看到他的脸,他不会冒太大风险再重新回到自己犯过案的地方。”
以前他觉得解顾问看起来很亲切,但是在此时此刻,这笑总让人感觉毛毛的。
也许能当上顾问的人……都比较与众不同吧。
刑警只能在心里这样想。
但无论如何,他们今天都离薛梅被杀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回去的路上,解临总结道:“薛梅第二天起来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说明凶手每次走前都会仔细清理,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他应该是一个做事相当谨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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