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诺不满地说教了两句,探头看了看:“啊?死者口腔里好像有不少……血块?死前恐怕大出血过。”
“检查口腔果然没错,凶手肯定做了些什么。”
王耀将手指伸入那个血淋淋的窟窿……死者的牙齿隔着薄薄的橡胶手套剐蹭到了他的关节,凉得像冰。
“……”
不太对劲。
王耀又捏了捏,感觉死者的舌头里有一个坚硬的肿块,不像是人体组织的病变。
“他舌头里有东西。”
“舌头?”
“看看再说。”
王耀两指夹住死者那条冰冷滑腻的舌头,往外拉扯……一条软硬不均的红黑色肉块被拉了出来……是人的舌头。
果然,在手术灯下,他们看到了死者舌头中央有一条缝合线。
“线?”
看来凶手曾经剖开死者的舌头,往外翻的舌肉里塞了什么东西,又将切口用线封上。
王耀伸手:“手术剪刀给我。”
“哦哦,给。”
“……”
王耀深呼吸,缓缓地剪开了死者舌头上的缝合线……舌苔已经呈现出猪肝色,腐烂的肌肉组织分泌出滑腻的液体,弄脏了王耀的橡胶手套。他不太在乎,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剪开了尸体的舌头,一抹纯洁的银光在腐肉中闪耀。
“这是……?!”法医们错愕不已。
“啊……?!”
王耀也睁大双眼,迟疑地拿起深埋在舌肉中的那枚小小金属环。
那是一枚戒指,被缝在了舌头里。
造型简洁的铂金戒指,镶嵌了一枚钻石,如同银白的启明星……
是婚戒。
“舌头里的钻石……?”
王耀惊讶地拿起婚戒,看起来是他也能戴进去的尺寸?
(为什么?凶手要在这种地方藏一枚钻戒?)
他仔细回想着……
戒指、糖果、毛绒玩具……被装在血与肉的“礼物袋”里。玩偶唱着歌,抱着“I Love You”的爱心。
一种诡异的恶心感从心底泛起……
王耀又想到了模拟画像上那个立陶宛男人,那张和自己父亲相似的脸。水泥块如同巨大的飞蛾,停在死者的脸上。
冰冷的肉块,被破开的红色腹腔,幻觉中那逐渐鼓胀的虫卵,玉兰花正在抽芽,飞蛾的毛绒绒的触角与无数抖动的细腿——
汹涌的黑色激流,猩红的潮水,那个人手中的银色手术刀。
素描画出来的笑容,耳鸣响起——
(呜……!)
王耀两手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手术台猛晃了一下,他差点吐了出来。
发丝无力地垂散下来,红宝石要从内部裂开了。
……
“我是怎么了……?”
尸检结束后,王耀还是觉得不舒服。那种恶心感哽在心底,就好像直接吞下了一整条不新鲜的鱼。
他一直耳鸣,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那些令他崩溃的画面……父亲的脸,美术馆,血。
“呜……”
王耀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将脸埋在掌心里,希望耳鸣过去后这种心理上的恶心感能消退。
(绝对不能像昨晚那样再崩溃一次了……)
好在办公室里没人,王耀不用掩饰。
同事们都出去了,阿尔和弗朗西斯继续去蹲点调查嫌疑人,亚瑟去走访美术馆的负责人。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想到昨晚的幻觉?)
王耀焦躁不安,又想抽烟。正好,他看到阿尔办公桌上有一包烟,就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没有打火机。
“见鬼。”
王耀干咳了两下,脑袋紧绷得像是要裂开。不行,说什么他都得抽根烟放松一下神经。
为了借打火机,王耀来到了楼下的办公室,去找第五组的组长路德维希。
路德摇头:
“很抱歉,耀……之前亚瑟和大家都交代过了,说你感冒咳嗽得厉害,让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给你烟或是打火机。”
“……”
王耀无话可说,叼在唇际的细烟抖了抖。路德维希抬手就将他嘴边的烟摘了下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包Haribo小熊软糖。
(操,我又不是未成年人!不给我抽烟,我可以自己去买。)
然而等王耀到了街对面的便利店,新来的店员不认识他,说什么都不把香烟卖给他,要求先看看他的身份证的上的年龄。
“我28了,不是18!”王耀头疼地扶住额头。
“这不一定,”年轻店员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脸,“请您出示身份证或者驾照。”
“我真的没带……”
“那么很抱歉,我们不能把香烟卖给您。”
“我就在对面的警察局工作!”
“不一定,说不定您刚刚翘掉了大学的某堂课。”
“我已经当了快8年的刑警了……”
店员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低头算账:
“有趣,好了,既然您没法拿出身份证,那么还是建议您放弃吧。买点软糖和汽水,赶回学校去上课吧,大学学费不便宜,别浪费青春。”
“呃……”
王耀实在没办法,只能放弃了买烟的念头,随便买了一包自己喜欢的巧克力豆,郁闷地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吃巧克力。
冬季的冷风吹得他头疼,倒也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不少。
他拿出手机,随便点开社交网络看了看,随便划两下就能看到“美术馆死亡天使”的图片和报道。
媒体甚至给凶手取了一个颇为风雅的代号——“艺术家”。
“操,炒作这种暴力图片的新闻记者都没妈。”
王耀叹了口气。
不行,得尽快把案子解决。要是再放任这个杀人犯逍遥下去,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无辜的人遇害。
凶手不会停下的。
那男人就是一台凶暴的杀戮机器,不知道被什么忽然打开了开关,开始发疯似的横冲直撞。
那家伙手上肯定不止这2起命案。
其作案手段之娴熟,杀人分尸的手法之精确,简直像是外科医生……这绝对是个潜伏多年的犯罪分子。王耀猜想,很可能路德维希他们第5组在调查的系列失踪案也与凶手“艺术家”有关。
阿尔弗雷德现在的精力仍然放在追查唐纳德·雷科身上,这没错,王耀同意。那个精算师绝不干净,但不太可能是第2起案件的凶手。
目前的线索不够充分,证据链不完整,少数几个可以深挖的突破点恐怕就是小提琴师约翰·沙弗莱30年前的人生经历,还有犯罪模拟画像上那个“立陶宛人”。
王耀看着自己的皮鞋,往嘴里塞了几颗红色巧克力豆。
四重奏分尸,金色的死亡天使……
这些凶案现场一定有某种共同的主题。凶手表现欲很强,恐怕是在用一系列的尸体现场在展示某种理念
(实在不行,只能等凶手第3次犯案了……只要继续作案,那家伙总有失手的时候……)
王耀忍不住开始猜测,第3次尸体现场会是什么样子……但他瞬间就打消了自己这种毫无职业道德、毫无良心的念头。
“不行!我是警察啊,怎么能指望凶手再次犯案来获得更多的线索?不行,得抓紧。”
王耀拿出手机,给受害者约翰·沙弗莱的女儿再次发了一条信息,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和警方谈谈父亲30年前退出音乐圈的事。
他正编辑着短信,忽然收到了小梅的短信:
「哥哥对不起!最近一直忙着模拟考,太忙了,之前忘了回哥哥的短信,对不起哦!15号我们还有另一场模拟考,我回不来啦QAQ!哥哥们先好好聚一下吧,等月底我没事了再回家吧呜呜呜。」
妹妹还附上了一个流泪猫猫头的图片。
王耀松了一口气,之前一直没收到妹妹的回复,他总担心小梅是不是在寄宿高中遇到了什么事,几次都想给妹妹的班主任打电话了。
“好啦没事,你好好准备考试啊,考大学压力很大。生活费还够吗?”他回复道。
「呜呜QAQ」
小姑娘欲言又止。
王耀苦笑,妹妹又在撒娇了,恐怕又买了不少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和玩具吧,真是没办法……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是喜欢漂亮可爱的东西,这很好,王耀倒是希望妹妹能理所应当地享受青春,不用像他以前那样苦闷。
他往妹妹的银行卡里转了3000。
「呜哇,谢谢哥哥QAQ!」
“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王耀发完了短信,估算了一下妹妹考大学的时间。有点不妙,要是他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可能会影响小姑娘的考试……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以后就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了……他们得好好照顾对方才行,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散了。)
王耀看了一下手表。
嘉龙周日会回家,他必须好好和弟弟谈一谈。到时候要是他出了事,嘉龙必须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帮助妹妹度过考大学这道坎。
巧克力豆差不多吃完了。
王耀顺手把包装扔到垃圾桶里,拉了拉风衣的领子,回警局去继续工作。
“这周六还答应了要带那只狗熊去动物园……真麻烦……天天加班那么忙,还要陪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幼儿园小熊仔去玩。所以说我真是……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话是这么说……
他仰头看了一下街灯夜景之上天空,金星幽幽地悬在天穹,一如既往。每当他望向星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也不错,反正我也十多年没去过动物园了。”
王耀笑了一下。
……
“喂,最近你们看网络上那个杀人现场的照片了吗?发生在美术馆那个……”
三位年轻教员在电梯里图书馆的闲聊。
周日系里要举办一个研讨会,托里斯他们最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今天也在办公室加班,直到晚上快9点。
“看了……好可怕!那个真的是尸体吗?怎么看都是雕塑吧……”
小个子的莱维斯抖了抖,仿佛抱在胸前的文件夹能像附身符一样保护他似的。
托里斯点头:
“我也看不出来,那个尸体和旁边两座雕塑浑然天成……报道上说还是几个小学生发现那是尸体的。真可怕,竟然在公共场所展览了一下午……对了,爱德华你的科研经费申请怎么样?”
戴眼镜的年轻人苦大仇深地躬身叹气:
“可算是……把立项申请交上去了……也多亏布列津斯基教授帮我把申请书修改过一遍了。你们知道那天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我一边挨批评,一边还要听那男人和未婚妻打电话秀恩爱?!主啊,我还是聋掉比较好。你们能想象那家伙谈恋爱时是什么样子吗?太可怕了……”
“哈……和未婚妻电话啊……”托里斯落寞地笑了一下。
“伊万的未婚妻是什么人啊!”莱维斯来了精神,兴奋地踮起脚尖。
“嘘!!!”
爱德华赶紧捂住同僚的嘴,生怕谈话声顺着电梯传到楼上,传到某个可怕的男人的耳朵里。他们离开斯拉夫语系时,系主任办公室的灯可还亮着。伊万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莱维斯抖了抖,又小小声地说:“那……伊万的未婚妻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听电话里……可能是位任性骄纵的美人?就连伊万都束手无策,哈哈真活该。”
“这样啊……”托里斯笑了笑。
(果然……伊万喜欢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人……)
托里斯很早就发现了,伊万喜欢强势的人,喜欢有挑战性的事……那家伙表面上对谁都和善恭敬,但实际上,伊万只尊重强者。
(我这样软弱的人……果然不是布列津斯基教授会喜欢的类型……算了,算了吧……)
托里斯尴尬地笑着,思绪已经飘到了天边,没有继续参与到朋友们对“美术馆天使凶杀案”的讨论中。
他们从图书馆出来,校园里漆黑一片,路灯下寂寥寡寡,只有干枯的落叶。
“9点了,回家注意安全,周日再见。”
爱德华和莱维斯顺路。
“再见。”
托里斯告别了朋友们,往相反的方向去坐地铁。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之前和伊万相处的种种。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想到两人一起喝咖啡,谈论起读博士时的趣闻……也想起自己坐在阶梯教室后排,久久地凝望着秋日金色的斜阳,照耀正在写板书的伊万的背影上。
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微笑时习惯性的歪头的姿态,那个人在窗边抽烟……
明明他已经很习惯在远处偷偷望着伊万,为什么……现在要忽然告诉他:自己爱过的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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