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有监控吗?”
王耀抬头,满是灰尘的幕布呈现出猪肝色,令人不快。
亚瑟用铅笔敲了敲笔记:
“没有,附近也没有,因为这剧院周围都是居民区,根据隐私保护政策,社区不同意就不能安装监控。最近的监控摄像头在另一个街区的主干道上,测速用的。”
“不安装监控……好吧,现在他们要和一栋鬼屋做邻居了。”王耀耸了耸肩。
“从现在的证据来看,没法判断嫌疑人的去向,得之后调监控。”
王耀思考了一下:“那么差不多了,先回去让法医做尸检,根据证据排查犯罪嫌疑人。”
阿尔说:“那家伙忙了一晚上,肯定累够呛,野兽捕猎之后也要休息。我们趁着他残喘的时候下手。”
“收队吧。”
王耀说着,本能地摸了摸口袋想掏出香烟,手指却碰到了药盒。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情况已经彻底改变了……
弗朗西斯看出了王耀手上的动作,笑着把一个东西扔给他。王耀精准地接住,发现正是一盒万宝路。
“来吧老王,我知道你想要这个。”他的好友笑着。
“好兄弟,也给我一根”。阿尔大大咧咧地伸手。
亚瑟把阿尔的手按了下去:“不,你不想,你们这些家伙老烟枪天天这么抽,迟早得肺癌。”
“怎么会呢?”弗兰西斯拍了拍胸脯,“法兰西永远年轻。”
王耀微笑,看着说说笑笑的朋友们。
确实,像这样和同伴们一起侦查、一起研究案子、一起惩恶扬善的日子……以后不多了。
TBC
第10章 演奏者
*Chapter 10. 演奏者
从犯罪现场采集到的微量物证、生物检材都已经移交给警局的技术中心,由法医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负责鉴定检验。
警方已经联系上两位受害保安的家属,办完了解剖前的手续,明天就可以对尸体进行解剖。但是那位被分尸的受害者,还没有确认身份,所以还不能做进一步的解剖。
回到警局后,他们重案六组立即又再次开会讨论案情,确定了之后的几个主要侦查方向:
1.查尸源,弄清楚死者身份,然后摸清死者的社会关系。由王耀负责。
2.调道路监控,从路口监控的时间段和车型大致列出嫌疑人可能驾驶的车型。由弗朗西斯负责。
3.继续勘察现场,从现场遗留生物信息、快递盒、买卖乐器的途径、信用卡付款信息等来排查符合要求的男性。由亚瑟和阿尔协同技术部门一起完成。
很快,他们就通过DNA联网数据库确定了死者身份信息:
约翰·沙弗莱,男,62岁,离异,本市居民,职业是小学音乐老师,以前在市立交响乐团担任提琴手。
王耀第一时间联系上死者的女儿。为了尽快办理解剖手续,他决定当即去走访受害者家属。
(必须得开车了。)
这让王耀有些担心,要是半路疼痛发作……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茶水间偷偷拿出药袋,就着亚瑟给的接骨木果汁吞下了一片止痛药。他不想依赖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尽量忍耐过去。但是开车上路这种事,毕竟涉及别人的生命安全,比他自己重要多了。
吃了止疼药,王耀就带好证件和各种需要的手续,开着队里的警车赶往受害者家属的地址。
……
来到市区东边的湖畔别墅,警车熄火停下,眼睛哭得红肿的受害者女儿已经在站在家门口等他了。
“您好……警官先生……”
“您好,女士,请节哀。”
看受害者家属哭成那样,王耀心痛不已,他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不可以让女孩子哭。)
小时候,别的孩子总是欺负他们兄妹三人,说他们是死了爹妈的野孩子。每次遇到这种事,年幼的妹妹就哇哇地哭起来,泪珠和鼻涕一起往下淌。王耀从小就要强,哪怕打到头破血流都要对方道歉。
他很早就发现了,自己天性中有着很偏执的一面:他不能忍受别人被欺负、被嘲笑、被恶意地对待。每当看到别的孩子们打架或是哭泣,他就要上去调解。要是调解不成,那就打到一切和平。
后来他长大了,顺理成章地进了警校。
一方面是他喜欢警察这份职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读警校免学费还可以拿补贴。
在警校念书的那段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他省吃俭用还偷偷打工,想尽办法从贪婪的亲戚那里夺回了双亲留下的微薄遗产。
好在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终于可以支撑起自己的家,带着弟弟妹妹独立出来居住……兄妹三人再也不用寄人篱下,每天看人眼色来讨生活。
从警校毕业参加工作以后,王耀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兄妹三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规划每个月的工资,把月度的各项开支分配好、存款安排好、弟弟妹妹的生活费也划分好。
工作上呢,果然像前辈们说的那样:加起班来没日没夜,随时待命,几乎全年无休。
但是他感到很满足。
因为在王耀的一生中,这就是最令他骄傲的事——
拼尽全力,保护他人,维持正义。
他喜欢做警察,如果可以……下辈子还想做警察。
“放心吧,女士,警方一定会抓住杀害您父亲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王耀拿出一张面巾纸,轻拍受害者家属的肩。
女人啜泣着,以一种极大的勇气签了给各种手续签字,并回答了王耀的一些列问题。
她很勇敢,一定不会被这巨大的悲痛打倒,王耀这么觉得。
在走访期间,他看到家属的恸哭的泪眼,看到受害人养的可爱小狗喜乐蒂还在自己脚边摇着尾巴……薄荷色的墙上挂着的小学生们画的“音乐老师教我们唱歌”的画……
听邻居们的叙述,受害者生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年轻时曾经在乐团取得过辉煌的成就。受害者的女儿还送了王耀一张旧CD,从黑胶唱片灌录的,是老人几十年前的演出。
(一定要抓住那家伙,在我最后的这段时间……死也要抓住那混蛋!)
他紧握双拳。
……
那天下午,他又走访了不少受害者的联系人。亲属、同事、朋友、邻居……从表面上看,这老人与世无争,没什么仇家。
完成了工作,王耀准备回警局交差,看看同僚们的调查有没有新进展。他回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又提前吃了一粒止痛药。
“那么……”
就在他打算启动警车时,手机震了一下,有新消息。
(谁?)
王耀打开手机,发现发信人是 “ 伊万·布列津斯基 ”。
“。”
他现在全心全意地扑在工作上,哪儿有没心思理会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
但是,不知怎么地,手指还是点开了短信:
「耀,明晚8:00你有空么?」
“啧……”王耀蹙眉,“这俄国人有完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那种干脆利落的男人,怎么实际上拖泥带水的?约一晚就得了,这还没完没……”
他随手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拉起手刹——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鬼才会看……”
他撇了撇嘴,还是拿起了手机。
「明晚是我妹妹娜塔莎的学年演出《天鹅湖》,她主演白天鹅奥杰塔……如果可以,我希望能邀请朋友一起去看,妹妹一定会高兴的……她是我的骄傲。」
这下,王耀没话可说了。
“妹妹啊……”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是小梅的学校有重要的演出活动,或许自己也会兴冲冲地呼朋唤友去看的。
“……”
妹妹。
仿佛是知道耀正在纠结什么,手机屏幕上又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耀,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没关系,我等你到明晚6:30。如果你决定了就说,我会开车来接你。」
这就没办法了。
王耀苦恼地叹了口气,简短地回复了一句:“看情况吧。”
意思是他会去的。
他们都清楚。
……
回到警局时已是下午5点。
警车停在地下车库,王耀在驾驶室里坐了好久。
他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里抓着黑色的药袋。体力竟然下降得那么厉害……要是以前,他可以三天不眠不休地连轴转,然而现在……
“诶,我变成了这么没用的男人吗?真是的……”耀苦笑着,看着后视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
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衰弱、坏掉、直到彻底崩溃,他不得不承认这点。
镜子会裂开,白瓷会破碎。
即便是坚硬的钻石,也会碎裂……
世界上有短暂且纯粹的美,却没有永恒。
王耀很早就明白这点。当他抱着弟弟妹妹,在双亲的葬礼上强忍泪水,他就明白了……
青春是会结束的,人是会死的。
但是王耀没有想到过,原来自己远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韧。
“就算如此,至少让我要亲手解决这个案子……”
他攥紧了药盒,晃动的止痛片哗哗作响。
后视镜中倒映出他的双眼,在被汗水浸湿的黑色额发底下,深金色的眼瞳犹如熔铸的刀锋。
等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王耀就下车,回到警局里。
电梯上到7楼,门一开,王耀就看到阿尔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一叠A4打印纸,可能是案情有什么重要进展了。
“耀,你回得正是时候!!!”
王耀也立即来了精神,大步迎上去:
“怎么样了?提琴买卖的途径查到了吧?网购还是当面购买?信用卡信息……”
不等他说完,阿尔就大义凛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透亮的蓝眼睛中写满了坚毅决绝:
“太好了,我们正要叫外卖点奶茶呢,你要什么口味的?”
“奶茶……”
“没错!我要全糖的南瓜枫糖浆奶茶,亚瑟要英式奶茶,弗朗西斯要经典口味,你要什么?哦对了,晚饭的外卖我们之前也订了,亚瑟说想吃日料,我们就给每人点了一份拉面。”
“奶茶……啊,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王耀苦笑着揉揉太阳穴。他这人从不主动吃甜品,不过以前只要带嘉龙和小梅出去玩,小姑娘总是要点奶茶。
“那……给我来一份丝袜奶茶吧。”
“丝袜奶茶,听起来好糟糕!”阿尔一脸黑线,故意退后了两步,像是女高中生在地铁上遇到了奇怪的大叔。
“喂!是你比较变态吧!”王耀哭笑不得,轻轻捶了一下同伴的肩头,“不要在无辜的奶茶上暴露你奇怪的性癖!”
路德正在茶水间泡咖啡,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轻轻哼笑了一声。
王耀和阿尔一起望向德国青年,哀怨地笑笑:“怎么回事,好像被德国人鄙视了……”
“耀,辛苦了。”
弗朗西斯看他回来,也迎上来,还贴心地帮他理了理被弄乱的的后领。真是这家伙一贯的绅士风度。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还出了好多汗。”
“嗯。”
耀笑了一下,左右勾住两个伙伴的肩膀。
“咱们走,继续干活!”
……
下午的调查让案件有了不错的进展。
亚瑟去了出售提琴的乐器商店,通过乐器店老板的证词和电脑记录,可以确定这笔订单是昨天下午2:13在网上匿名提交的,用来付款的信用卡很可能是盗刷的,毕竟没人会蠢到用自己的卡来买作案工具。
不过乐器店老板提到了很关键的一点:客人对这笔订单要得很急,要求他们必须当天送到。照理来说,他们会在3个工作日内寄出。
“这么看来,嫌疑人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当晚作案,这一定有什么理由。”亚瑟把自己的发现打电话告知了同僚们。
至于弗朗西斯那边,他们几个刑警看了一下午的路口监控录像,看到头晕眼痛,好在也大致确定了几辆可疑车辆,可以为之后排查犯罪嫌疑人做准备。
不过案件最关键的进展,还是在阿尔。
在技术部门的协助下,现场那根落发的生物信息鉴定结果出来了:
唐纳德·雷科,男,48岁,未婚,精算师,本市居民,无犯罪记录。
“我觉得就是这人,没得跑……!”
阿尔把嫌疑人的照片和各种资料摊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一边向同僚们展示,一边吸着奶茶。
“这家伙年富力强,以前短暂地服役过,身体素质肯定没问题。不过最可疑的还是这个,你们看……他没有信用卡。”
“没有信用卡?这也没多奇怪,说不定是不喜欢负债消费呢?”
亚瑟问,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奶茶。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套骨瓷茶杯,原本的塑料杯装奶茶换了容器之后,顿时看起来身价倍增。
“准确地说,是他从来只用现金消费……”阿尔认真地吸着南瓜枫糖浆奶茶里的珍珠,“但是根据快递公司的记录,他是会网购买东西的,而且频率还不低。这就是说,他可能有伪造身份的信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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