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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用笔写下菜名，又想到了以前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晚餐。
“那时候真好啊……”他自言自语。
TBC
第63章 没能看见的夜晚 Невидимая ночь
*Глава 63. 没能看见的那一夜 Невидимая ночь
耳机里播放着《The Moss》，雨滴般的音乐让他昏昏欲睡。
高铁飞驰，窗外明亮的风景不断向后流逝，耳边的旋律也是……一切都在流逝，只有他一再承认着时间的消失。
年轻人望向灰蒙蒙的原野，手中不断轻捏着铝制的可乐罐，心里一直想着昨夜和哥哥的通话
列车乘务员面带微笑，向乘客一一检票。
“先生，您好。”
“噢，您好，这是我的票。”
年轻人急忙摘下蓝牙耳机，从夹克口袋里掏出车票。静音的手机忽然开始振动，他拿出来看了看，是哥哥的来电。
“喂，哥。”
「嘉龙，你到哪儿了？」
“我在高铁上了，可能下午3点到，”王嘉龙看了一下时间，继续说，“但是我要先去朋友家放一下东西，不用等我吃晚饭。”
「下雨了，我开车来接你。」
“不用。”
「三点我在火车站等你，到了给我来电话。」
“都说了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喂？喂！别挂电话啊，王耀！”
王嘉龙揉了揉眉心，手中的铝罐被捏得歪曲扭八。他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最后的可乐，把罐子扔进垃圾袋。
“操，那家伙怎么老是这样……”
王嘉龙拉开书包，又把自己的实习简历拿出来看了一下。
照片上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穿着西服，名牌大学毕业，成绩优异，学生会主席，之前在金融企业的实习经历也很有亮点……从简历上来看，确实像模像样。所以这次能拿下大公司的实习offer，嘉龙倒是毫不意外。实习地点就在他家住的这个省，这是最大的好处，方便继续找工作，比在住在学校那个偏僻郊区要方便多了。之后嘉龙打算和濠镜一起创业，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打算先找份工作，攒点本金。虽然哥哥一定会支持他们，给他们启动资金……但是王嘉龙不想这样。
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在大学期间基本就能靠打工和实习养活自己。很快他就能正式工作，开始赚钱……到时候家里的经济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不用什么事都是哥哥在扛。
想到这里，嘉龙给妹妹发了条信息：
“小梅，今天我回家了，之后我会在这边实习。”
「哇！！！二哥你要回来了吗，太好了！等春假的时候我们再去吃那家鱼火锅好不好？」
小姑娘一秒就回了信息。
“喂，现在明明是上课时间！高中生给我好好听讲，上课不要玩手机。”
「在学了在学了！数学课，我中途休息一下QAQ……」
“好好听讲，不然我告诉大哥。”
「啊啊啊啊不要啊！上次月考成绩签字，大哥明明说看了成绩单绝对不生气，结果他才看了我的数学成绩就一秒钟变严厉了呜呜……骗子！数学好难，我不喜欢TuT」
"好了，等你下午放学我们再电话说吧，好好听讲。数学是很有挑战性，但不是不能克服的，晚上电话里我和你说。"
「对了二哥，你今天回去，可不要和大哥吵架哦。真是的，大家只要把心里的话心平气和地说出来就好了，不要像小屁孩一样赌气。敲小黑板，咚咚咚」
小梅发来了一张两只猫咪打架的可爱图片，还附上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包。
嘉龙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但是……”
但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
他很清楚，自己和哥哥的性格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他总是想要帮上哥哥的忙，不想再被当做需要被保护的小孩。而哥哥呢，又总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承担一切……
是的，那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一直如此。
“……”
嘉龙点开了记者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有空时我们见一面如何，王嘉龙先生？关于您的哥哥王耀，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告诉您。」
这条信息让嘉龙很在意，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应该去见见这个记者，好歹能获得一些情报……嘉龙这样想。
如果不是这个记者，他都不知道哥哥竟然被网暴了，还闹得这么大……当时嘉龙上网一看到那些辱骂的话语，气得差点摔了手机。
大哥是不可能吸毒的，绝不可能。
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哥哥是出于责任感才去做警察的，想要保护别人的责任感……
王耀从小就想做警察。
嘉龙和小梅当然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哥……”
嘉龙又打开手机相册，翻看一家人以前的照片，爸爸妈妈……
很久以前，亲戚总是夸王耀长得像妈妈，嘉龙像爸爸……确实，在嘉龙记忆中，妈妈总是活泼爱笑。而爸爸温和沉默，包揽了大部分家务。
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
小时候，嘉龙喜欢和哥哥在院子里踢球。
哥哥扎着辫子，看起来像个漂亮的小姑娘，跑跳玩闹起来又比一般的孩子都要精力充沛，仿佛是个轰轰烈烈的小太阳……
嘉龙自己不苟言笑，但也常常面无表情地跟着哥哥一起上蹿下跳，在院子里恶作剧。
邻居们都说他们兄弟俩一点儿都不一样，一个活泼爱笑，一个安静稳重。
但其实他们很像，本质上都是争强好胜的人，责任心又很重。或许兄弟俩都继承了爸爸的某些个性吧。
比如有时候，邻居奶奶把新烤的草莓蛋糕给了三兄妹。
小梅泪眼汪汪地看着蛋糕。王耀就说自己午饭吃多了，不想吃点心，让弟弟妹妹吃。嘉龙一听哥哥这么说，马上也表示自己不饿，不吃。然后年幼的妹妹就会高高兴兴地趁机把蛋糕吃掉。
王耀从小就很有责任心。
嘉龙很早就发现了，哥哥喜欢模仿妈妈。
小梅刚出生，需要喝奶粉，爸爸妈妈在冲泡奶粉时会用手背试一试水温。嘉龙发现哥哥总是跟在妈妈脚边，眼睛闪亮亮地注视着妈妈的一举一动……没过多久，哥哥就学会了准备奶瓶的办法。有几次都是这样，他们放学回家，小梅在哭，保姆还在手忙脚乱，哥哥就已经放下了书包，一边像模像样地哄妹妹，一边熟练用奶瓶给小宝宝喂奶。
「乖乖小梅，好宝宝，不哭不哭。」
哥哥微笑，那样子和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嘉龙都看在眼里。
那个人，那个活泼开朗的哥哥。自从那一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爸爸妈妈被杀害的那个晚上。
嘉龙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自己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小猫闹钟显示时间是11：55，夜里安安静静的，家里没有人……爸爸妈妈大概还没下夜班回来。
门缝中透出光亮，客厅的灯亮着，哥哥可能还没睡。
于是嘉龙从儿童床下来，抱着玩具小狗，想去找哥哥……
哥哥是大孩子了，妈妈允许他晚一点睡，所以每次哥哥都会在阳台上等爸爸妈妈下班。
嘉龙有点期待桂花糕，不过已经刷过牙，爸爸肯定不让现在吃。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努力睡觉，一下子就到早上了。
他抱着小狗，睡眼惺忪地来到客厅……哦，哥哥果然在阳台上。
「哥哥？」
有点奇怪，哥哥的样子很不对劲，嘉龙当时就有所察觉……哥哥当时像是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地趴在阳台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院子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怎么了，哥哥？你在看什么？」
嘉龙又问。
「没事的……阿龙，去睡吧，回去睡觉吧……」
「哥哥怎么了？」
「我没事……」
哥哥微笑着，拥抱了他一下。嘉龙也伸手抱抱哥哥……两个男孩就像平时那样拥抱，但是王耀的身体是僵硬的，像是硌手的拼图……散落一地的拼图。
哥哥把他领回了房间，重新哄他上床睡觉，又去给呼呼大睡的小梅重新盖好被子。
「晚安，哥哥。」他说。
「睡吧，阿龙，晚安。」
一片黑暗，哥哥的影子站在光亮的门框中，好像一张被珍藏的照片……王耀回头望他，对他们微笑，温柔地道晚安。
嘉龙始终记得那个景象。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没看到的东西，只有哥哥看到的东西。
撕裂。
爸爸妈妈再也没能回来。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他们的家，他们一起玩耍的院子，他们午睡后起来吃点心的时间，周末一家人开车去湖边野餐……
再也没有了。
哥哥也变了。
以前他们总是无忧无虑，哥哥还说长大以后想做宇航员之类的……
后来，王耀还是王耀，他还是他，他们仍是兄弟。但是他们再也没法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哥哥再也不说自己的感受了，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他们。嘉龙甚至不知道哥哥已经作为目击证人，在警察那里讲述了一遍又一遍父母是如何被杀害的各种细节。
哥哥升上了初中，精神状态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经常和人打架，放学回来总是带着伤，身上还带着烟味。
嘉龙和小梅都很担心，但王耀都说自己只是摔倒了，或者只是不小心和人发生了点小误会。哥哥的成绩也下降了，可能是因为没法专心学习的缘故。王耀不是很在乎，倒是每天都要监督弟弟妹妹的功课。
收养他们的亲戚对他们很差，经常打哥哥。嘉龙也帮不上忙，小梅只能嚎啕大哭直到叔叔厌烦了放弃。
「没关系的，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离开亲戚家，拥有我们自己的家。」
哥哥说。
哥哥像是伞一样保护着他们，但又遥不可及。人可以向高天的星星许愿，却无法倾听星星自己的愿望。
嘉龙一直很不甘心。
爸爸妈妈被害的那一夜，为什么自己没能看到呢？
嘉龙反复责问自己。这个问题折磨了他许多年。如果自己也和哥哥一起见证那个可怕的夜晚，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一起分担？
他不知道，因为王耀总是在拒绝，一再地拒绝他。
初二的时候，王耀的右手臂受伤了，不知道被谁用剪刀弄出了一大条血淋淋的伤口。王耀没让大人陪，自己去了医院，包扎好了才回家。小梅一看就哇地哭了，叔叔阿姨鄙夷地骂王耀是小混混，迟早被人捅死在小巷子里。嘉龙气得不行，但哥哥也只是说：没关系。
后来伤口好了，王耀在伤疤上扎了个纹身。学校的老师批评了他好久，还想请监护人去学校谈话。叔叔阿姨自然是不会去的。大人早就懒得管王耀这个坏孩子，任由他每天抽烟打架，只是在万不得已时才骂骂咧咧地给三兄妹一点必要的学费和杂费。
有了纹身，学校里的孩子们就更忌惮王耀了。除了少数几个朋友，也没人敢找王耀说话，来挑衅打架的人也少了。
别人背地里悄悄骂王耀是婊子，下贱胚子才搞纹身这些玩意儿，还说王耀年纪轻轻就和男人一起鬼混，肯定有问题。
有时候这些流言也传到嘉龙耳朵里，他听了很难受。就连嘉龙的班主任都和他说：王嘉龙，你是学习成绩优秀的好孩子，千万别和你哥哥学坏了。
纹身又怎么了？
嘉龙也知道，其实这些纹身只不过是王耀想要记住痛苦的一种方式。他以前在哥哥的右手腕上看到过一串小小的数字纹身……
是他们父母被害的那一天。
嘉龙也想去弄一个这样的纹身。王耀偏偏不让，还狠狠地骂了他：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要向着未来生活！」
怎么可能呢？
明明哥哥自己都没有从那一夜过去，又凭什么要求别人要面向未来？
嘉龙一直不服气。
凭什么王耀要一个人承担？是觉得他不行，他不配吗？
后来哥哥要上警校，就去把纹身都洗掉了。激光洗纹身非常非常痛，刚做完的那天晚上，王耀根本没法睡觉。
王耀把右手腕上纹的那串数字也洗掉了。
他很舍不得，有时候还会看着手腕叹气。
但其实那个日期早就刻在了他们心里，血淋淋的，永远抹不去的泪滴。
那个夜晚，嘉龙没能看见的夜晚，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中……
每一次，每一次，嘉龙都梦见哥哥站在卧室门口的背影。
长大后嘉龙就明白了。或许自己不是因为没能见到爸爸妈妈最后一面而愧疚，自己是因为没能和哥哥一起承受这种痛苦而感到自责、不甘。
必须做点什么。
所以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
想要变得成熟，想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要上最好的大学，要读有前途的专业，要赚钱养家……
他就是想向哥哥证明自己：别把我当小孩，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兄弟，我也可以支撑这个家。
“哥哥……”
嘉龙看着手机里兄妹三人的合影。
列车开始减速，报站广播响起，乘客们起身活动活动腿脚，纷纷把行李从架子上取下来，准备下车……
站台徐徐驶来，旅人们又将赶往新的目的地，同伴们谈笑着。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新短信。王嘉龙低头看了一眼：
「阿龙，我在出站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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