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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么问题，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庄宁收起私人终端，准备和裘东野一起回家，而刚收起来没一分钟，终端又滴地响了一声。
终端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父亲的副官发来的。
副官：总长昨日已离开中心城去往北部矿镇，预计两日后回城。
庄宁和副官道了谢，再次将终端收回，抬眼看向裘东野。
“我想要回家一趟，你陪我回去吗？”庄宁对裘东野说。
“回家？”裘东野不明白庄宁的意思。迪尼斯乐园不开门，他们现在不就正要回家么？
“是……回我父亲的那个家。”庄宁略略垂下眼皮，简单解释道。
——
家里果然没有人在。庄宁打开门，带着裘东野径直去了二楼，自己原先住过的房间。
他要将自己留在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全都带回到他和裘东野的住处去。
今后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因为父亲基本上，是和他断绝关系了。
父亲知道庄宁为了裘东野自请开除军籍之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训斥他没出息，下贱，丢尽了庄家的脸。
当时庄宁并没有为自己分辩什么，只是平静地接受着责骂。
早在他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父亲的震怒。他不会因为父亲的态度而改变决定，而父亲也不会因为他的辩解而消减怒气，这一场冲突，无可避免。
那日他离开家前，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后，你不必再姓庄”。而时至今日，父子二人都再没有见过面。
父亲不想见自己，庄宁不想再面对父亲的横眉冷目，所以他特意拜托副官将父亲出差的消息告诉他，这样他就可以在一定不会碰到父亲的情况下，回家取走他的东西。
总之……就这样吧。
庄宁的房间一如他自己公寓的模样，家具摆设单调到无聊，就像是从没有人住过。
庄宁走到房间深处，翻翻找找，终于从柜子里找出了几个箱子。
有的箱子看着还新，有的箱子则有些年头了，上面落满了灰尘。
“这里面装的什么？”裘东野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个箱子里是书。”庄宁拂去灰尘，将箱子打开。箱子里是摆放整齐的一列列存储器，存储器上贴的名字看起来有点高深，基本都是裘东野不感兴趣的内容。
庄宁大概翻了两下，并没有把存储器拿出来，便把箱子又关上封好，放在一旁准备带走。
“这个箱子是纪念品。”庄宁又将另一个新一些的箱子打开。
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就没有那么整齐了，有一些纸本，一些模型、玩具，还有几件衣服。
“这是我中学时候，自己做的机甲模型。这是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车。”
庄宁一样一样给裘东野展示着，眼神渐渐地，透出一丝柔软。
“这是在向导学院穿过的第一套制服。这是当年拿了学院第一，导师送给我礼物，微晶球。”
“微晶球？”裘东野没见过这个东西。
“嗯，放在解析仪中，可以查看到这片大陆每一个角落的三维图像。”庄宁解释道。
“这个……”庄宁将微晶球放回去，又找了找，从箱子底部取出了一个盒子。他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的是一片薄薄的电子屏。
“相框？”这样的相框很常见，这回裘东野是认得了。
“嗯。”庄宁点头。他将相框连上电源，按下开关。很快，屏幕上便播放起了一段影像。
画面里是一个穿着连体衣的小婴儿，趴在地上，正在努力向前爬着，镜头外的拍摄者是个女人，一边后退，一边对婴儿说着宝宝加油。
这段影像很短，很快镜头一转，画面里的婴儿便长大了些。
女人说着「宝贝，叫妈妈」，正在玩玩具车的宝宝抬起头，甜甜一笑，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句“ma……ma”
镜头再转，影像中的宝宝一会儿把米糊吃了一脸，一会儿又在床上睡得很甜，一会儿又拍着手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最后一段影像中，宝宝摇摇晃晃地向拍摄者走来，一边笑着，一下子扑进了拍摄者的怀里。
“宝宝好棒！妈妈爱你。”
拍摄者在镜头外说着，随后屏幕一黑，视频戛然而止。
“这是你？”裘东野眨了眨眼。
“嗯。”庄宁点头。
裘东野笑容一展。意外看到庄宁小时候的可爱样子，裘东野似乎很开心。
“后面还有吗？”裘东野又问。
“没有了，就这些。”
庄宁把相框收进盒子，又小心地放回箱子下面。
“后来，母亲就自杀了。”
裘东野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母亲的事情他是听庄宁说过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心没肺地问出这么一句。
不过庄宁看起来并不在意，脸上一直淡淡的，没太多表情。
他见裘东野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样子，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招呼他过来，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把这些放进空间箱里，带回家去吧。这两天我父亲都不在，想起什么，还可以再回来拿。”
空间箱是空间卡的民用低配版，大约有一个手提箱大小，在一定程度内也可以无视空间体积，装进不少东西去。
于是两个人将庄宁的书和纪念品，还有一些杂物放进空间箱中，便准备回家。
但离开庄宁的房间刚刚走下楼梯，只听咔哒一声，大门门锁打开了，从门外进来的，竟然是庄宁的父亲。
庄宁脚步一顿，很是惊讶，而庄父看到他们两个，也是一愣。
“你怎么在。”很快，庄父便收起了意外的表情，换上了一脸冷漠。
“我来拿些东西。”庄宁垂下眼，简单回答道。
庄父望向庄宁身后，看了看裘东野手里的空间箱，又将视线在裘东野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就是那个哨兵？”
裘东野看向庄父，没有说话。
“是的。”庄宁抬起眼，对上庄父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
“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出现在这里。”庄父没有对裘东野做任何评价，冷冰冰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进了书房。
书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庄宁看着门口光线中飞舞的微尘，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裘东野离开了父亲的住处。
——
庄父的宅邸位于东区一片高档的住宅区，四周环境幽静，街道上没什么车辆，两边都是修剪整齐的树木，隔一段距离便有供居民散步或儿童玩乐的街边公园。
两个人在街上慢慢走着，自从离开了父亲的住所，庄宁一直都很沉默。
预期之外的碰面，自然是让庄宁心情压抑的，但更让他在意的是这一次碰面的原因。
父亲的副官没有理由骗他，而这位副官是专职安排父亲行程的，他也不可能将出差的时间搞错。
可他确实告诉庄宁，两日之内，父亲是不会回城的。
……感觉上这样的事，今天好像……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庄宁心中一动，忙打开私人终端，翻开和副官的消息记录。
副官告诉他父亲出差的那条消息的确在记录中，但当庄宁看到消息标注的时间，却登时心中大震。
记录中明白无误地显示着，副官发来这条消息的时间，是在上周。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在几个小时前才收到这条消息的啊！
裘东野见庄宁停下不走了，探过头，想去看庄宁的脸。
“庄宁……”
“裘东野。”庄宁回过点神，连忙问他，“今天早上，咱们在迪尼斯乐园门口，我的终端是不是收到了一条消息？”
“嗯……嗯。”裘东野略微想了想说。
“然后我才跟你说，想回父亲家拿东西，是不是？”庄宁又问。
“嗯。”裘东野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没有错。庄宁略微安下了心。
那……就是通讯网络出了故障吗？是网络故障，将副官的信息延迟了一周？
庄宁一边思考着可能的解释，一边又继续向前走去。
裘东野一头雾水地跟在庄宁后面。他不知道庄宁为什么问他刚才的那两个问题，也不知道这会儿庄宁在想什么。
不过在他看来，庄宁现在总归是心里有事，不太开心。
毕竟在受到自己父亲那样的冷待之后，没有谁会开心。
裘东野眉头微微皱着，四下望了望，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庄宁。”
“嗯？”庄宁回头。
“来。”裘东野眼中含着笑意，“我来带你玩一个好玩的。”
“什么？”庄宁一脸茫然地被他拉着，走到了街边一个儿童乐园里。
大概全世界所有的儿童乐园都是一样的配置——滑梯、秋千、沙坑、攀爬架，这个儿童乐园也不例外。
人不多，只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孩，正扒着攀爬架登高爬低。
“去不了迪尼斯乐园，咱们在这里玩。”裘东野兴致勃勃地说。
“这里？”庄宁愣了愣，不由得看向那边嘻嘻哈哈的小孩子，“这……不是给小孩玩的么？”
“咱们不跟他们玩一样的。”裘东野语气有点神秘，“你看我。”
庄宁依言看向他，只见裘东野的眼睛忽隐忽现地，竟然慢慢透出了一抹金色。
庄宁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能过载了？”
“嗯，最近他们对我用了一些药，我就恢复一点了。”裘东野得意地笑着，“不过还不太稳定，本来想能稳定过载到一阶再告诉你的。”
那今天就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为……
庄宁还没把这句话问出口，裘东野便急急拉着他走上了滑梯的台阶。
“我带你玩好玩的。”裘东野又说。
这个滑梯是合金材质的，约有两三米高，通体银亮银亮的。
裘东野拉着庄宁上到滑梯顶端，就像以前执行任务时那样，一只手臂将庄宁卷进怀里。
“哎，干嘛……”如果不是为了作战需要，这个姿势就有点亲密了。庄宁向四周看了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裘东野也笑，又将庄宁抱紧了些，一下子从滑梯上滑了下去。
两个大男人这样抱着滑滑梯，这画面可不常见。攀爬架上的几个孩子也不爬了，十分诧异地看着他们。
只见他们滑到滑梯底部却没有直接停下，裘东野眼睛里金光一闪，抱着庄宁脚下一蹬，瞬间就跃到了几米之外的秋千上。
“哇哦！！”孩子们接连发出惊叹声。秋千随着他们的动作高高荡起，待荡到最高点时，裘东野又从秋千上跳开数米，一下子扒上攀爬架，而后借了个力，方向一转，又抱着庄宁飞向银色滑梯的顶端。
可最后这一飞似乎是欠了些力道，眼见着离滑梯越来越近，两个人却从半空中开始向下坠落。
裘东野一惊，反应很快地在空中变了姿势护在庄宁身下，就在距离滑梯不到半米的地方，重重跌落在滑梯旁的沙坑里。
“哈哈哈！”孩子们的惊叹一下子就变成了哄笑。庄宁连忙从沙坑中爬起来，伸手去扶裘东野。
“没事吧？摔到哪儿吗？”庄宁将裘东野拉起来，给他掸着身上的沙子。
裘东野脸上没了笑，垂着眼皮不说话，只是乖乖地让庄宁掸着身子。
“摔疼了吗？”庄宁又问。
裘东野仍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了庄宁一眼。
那双眼已经回归了墨黑的颜色，透过那幽深的墨黑，庄宁立刻就读懂了裘东野的心情。
过载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勉强要带自己玩，他……是想让自己开心吧。
结果却就这么摔了下来，心里一定不太好受。
更何况过去的裘东野可是中央部队独一无二的稀有哨兵，是那个以一己之力扛着他们逃离崩坏世界的，带着他们穿越滔天巨浪、呼啸狂风的，曾经的最强战力。
但如今，却狠狠摔在了这个小小的儿童乐园中。
他心里……该有多难过，多失落。
“没关系。”庄宁对他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庄宁……我……”裘东野没说出什么，便又垂下了头。
“嗯。我知道。”
庄宁不用他说什么，也不去理会嘲笑他们的孩子，只是将他的手紧紧牵了起来。
“我们回家吧。”
——
说来也怪，庄宁并不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但他和裘东野两个大男人走在路上，却从来都像小孩子一样手牵着手，并不会顾忌路人的目光。
仿佛两个人一同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那些不同次元的路人们如何作想，根本不值得在意。
今天也是这样牵着手回了家，但这一路上，裘东野却一直都没有说话。
“还不高兴呢？”
关上门，放好东西，庄宁见裘东野就愣愣站在房间中间，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空气。
“嗯？没有……”裘东野说。
裘东野不想承认，但自己最亲近的人心情好不好，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庄宁走到他面前，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嘴角。
“没有就笑一笑。”
裘东野听话地抬了抬嘴角，笑得有点勉强。
哎……这个傻子。庄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是觉得自己……没表现好么？”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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