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它,或许是殷染的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津行止收拢手指,将银铃攥得更紧了些。
乌云越压越低,仿佛在抽取周围的空气,带来一种闷窒感。
津行止抬眼:“在这里,任何故意伤害别人的行为都会受到近乎同等代价的惩罚,杀人偿命是无数人在维护的机制。你今天这么肆意妄为,如果他追究起来,你必然要被抓起来。”
殷染淡笑,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怎么,我被抓起来,你舍不得?”
看着眼前避重就轻的殷染,津行止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我没和你开玩笑。”
黑云终于难承其重,将紧收在怀里的雨点归还大地。
圆润的雨珠稀疏地坠下,落在殷染抬在半空的掌心上。
“好像,下雨了呢。”
殷染故意岔开话题,不想和津行止继续讨论下去。
其实他知道,一个和平的世界自然有其法度和规则。
尤其是当那人说出“你也得偿命”的话时,殷染就已经猜到了津行止说的这种情况。
只是他不愿接受,更不愿意遵从罢了。
但显然,津行止并没有放纵他含糊其词的打算。
他抬手搭上殷染的双肩:“殷染,你别装聋。”
殷染不想接受那种管束,却也还是叹了口气:“我会慢慢适应。”
雨点开始密集,更多雨水倾泻而下,但津行止却固执的在等殷染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殷染脱下外套,撑在津行止的头顶:“我下次不动手了还不行吗?非要用淋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
津行止错开那种让他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眼神,夺过殷染手里的外套,包在他头上。
“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身体吧。”
他一把揽过殷染,带着他向门口跑去。
两人刚一走进楼内,雨势就骤然大了起来,大雨带起的水雾笼罩在天台上,刷洗着泥土间的血污。
津行止拉住殷染的手腕,把他头上的衣服又收紧了些,绕路回到了化妆间。
刚进屋,他就扯掉了殷染头上顶着的那件泛潮的衣物,将挂在墙上的干衣服披在了殷染身上。
“我还要继续工作,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你,安分在这里等我结束。”
殷染拨弄了一下他散乱的发丝,将外套取下来时,津行止已经匆忙离开。
不远处,津行止规律的脚步声一停。
小唐步履匆忙地迎上津行止:“刚才胡姐给我打电话,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到处找你和殷老师,快急死我了。”
津行止低声道:“殷染在化妆间,他淋了雨,先给他泡杯姜茶,再买点碘伏和创可贴回来,我去继续拍摄。”
听完两人的对话,殷染拿起津行止的衣服,轻嗅了嗅外套上残留的气息:“不是说,没有精力吗?”
没有了心理负担,津行止接受采访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殷染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他,腿上还盖着自己临走时给他披的外套。
桌上,小唐准备的姜茶已经凉了,买的药也原封不动地放在那。
津行止无言地睨了一眼殷染,把药袋拿在手上,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塑料袋在津行止手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拿出棉签,蘸好碘伏,把殷染的手拉到了自己腿上。
殷染手背上的冰凉很快传到他腿上的皮肤间。
他仔细查看着殷染手上的伤口,轻手轻脚地为他上药。
津行止清理好伤口周围的血渍,将防水创可贴小心为他粘好。
最后一个创可贴包好的时候,津行止的侧脸忽然贴上一抹冰凉。
那印在脸颊上的吻一触即逝,津行止愣怔地抬起眼。
“奖励。”殷染轻描淡写道。
津行止向旁边望了一眼,正对上小唐不自然的神色。
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采访透支了津行止过多的精神,让他没心情计较。好在小唐不是外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有越界的亲密举动。
他松开殷染的手,随口道:“以前给你疗伤的人,你也是这么奖励他们的吗?”
似乎是没料到津行止会是这种反应,殷染浅笑:“很可惜,你是第一个。”
津行止收东西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如常:“你真的很无聊。”
·
真人秀的录制如期而至。
因为是在本地录制,又临近傍晚才开始,津行止拒绝了其他行程安排,空出了一上午。
这几天,每每想起那天晚上小舟阳在被子里哭的事,他总觉得心头不安。
津行止一大早起来,打算悄悄回去看看。
他刚到楼下,就看见了正在客厅里泡红茶的殷染。思忖片刻,决定带上自带远程监听效果的殷染。
津行止带着殷染停在了楼下的监控死角里。
照顾小舟阳的阿姨很早就来做早饭了,甚至早过正常的工作时间,这让津行止不免有些感恩。
按着殷染在楼下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墙脚,确认小舟阳他们相处正常后,津行止才放心离开。
一到车上,津行止就拉着殷染一起恶补综艺。而这一看,就是一整天。
对于殷染来说,真人秀节目是最容易暴露他的实际情况的,可殷染却仍是一脸的悠闲,就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似的。
当他们的车停在节目安排的住宿公寓前时,殷染的神色却突然异常起来。
那种情绪波动过于明显,以至于津行止不用多加分辨便能发现。
但节目组已经开机,就等他们下车了。
津行止扶了一下殷染,殷染却只是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镜头前,他不能和殷染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和肢体接触,最终也只能帮他搬了行李。
好在,今天傍晚的录制内容只是他们到达住宿区,并在自我介绍后分房间的一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事先让胡姐打了招呼,津行止和殷染被分到了最顶层的两个相邻的房间里。
镜头还没关,津行止没办法私下去找殷染,只好悄悄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
但那条消息却迟迟得不到回复。
时钟咔哒转动,细数着津行止心口的倒计时。
预定的拍摄时间结束,摄影机自动关闭。
津行止关上房间的灯,试图去找殷染。
一片漆黑中,他房间阳台门的把手忽然转动了一圈。
“吱呀”的一声,阳台门被打开,顺着夜风一并传入的,是殷染的气息。
他迎了上去,殷染却直接撞在了他怀里。
“扑通”一声,两人顿失重心地歪倒在床上。
第42章 “哄你开心。”
津行止下意识护住殷染,却被他撞得不轻。
感受到殷染在微颤,津行止顺了顺他的后背。
他知道殷染的状况不佳,但却又觉得这次的情况与往常的都不相同。
因为,殷染的信息素波动是稳定的。
津行止轻声问道:“不舒服就在床上休息,非要过来干什么?我正打算——”
他的话还没说完,殷染忽然撑起身,看向他:“我当然得来,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三个月呢。”
四目相对,津行止借着月色看见了他眼底的光亮。
月光柔和澄澈,将往日殷染故意藏在眼里的掩饰洗涤殆尽。
那眼眸里透出的一丝脆弱和可怜,让津行止心头一紧。
那一瞬间,津行止的脑海像是被那种眼神占满。
他微动嘴唇,回复道:“我没忘。”
接着,他按住殷染的后脑勺,不容拒绝地咬上他的嘴唇。
他动作轻缓,不自觉地将心疼揉碎,添入那一吻中。
殷染的唇上沾着浅淡的酒味,那是他信息素的气息。
津行止曾无数次闻到过这种味道,每一次都是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却不承想这种味道稀释下来,居然带着几分甜。
那气息让他贪恋,忍不住想摄取更多。
津行止翻身将殷染压在身下,指尖没入他发丝深处的同时,舌头伸进他的口腔,扫过他齿尖,描摹起他牙齿的形状。
津行止抽出一只手,滑过殷染的颈项,拨开他衣襟上的纽扣。
唾液交换间,津行止不自觉释放出几丝信息素。
那种变化没能被沉溺其中的津行止察觉,却被殷染第一时间捕捉到。那种令他兴奋的味道让大脑混沌的殷染嘴角微扬,下意将手搭上津行止的后颈。
腺体的敏感位置被碰触,津行止周身一抖。
看着近在咫尺的殷染,他猛地撤开身。
缠吻后的津液挂在殷染嘴边,提醒着津行止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津行止下意识解释起自己刚才的行径,搜肠刮肚才找出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司夜让我适当给你提供一些信息素,有助于你的腺体恢复。”
殷染轻歪头,发丝和被褥摩擦的声响钻进津行止的耳朵里,撩动着他躁动的心。
“是吗,我还以为那个庸医只会说让人节制呢。或者说,这只是你的——”殷染故意将声音拉长,将指尖抵在津行止的胸口,“借口?”
津行止心跳一滞,直接从床上坐起身,手一把拍在了床头的开关上。
光线骤然变亮,殷染抬起手臂,盖住眼睛,嘴角的弧度却丝毫没有改变。
半晌,他拿开手,看见天花板上的图案时,脑海里忽地闪过几个画面。
一直锁在他脑后的那种疼痛蓦地炸开,又缓慢消散。
疼痛过去,一种诡异的感觉缓慢浮上心头。
他好像,曾经也躺过这张床。
殷染长呼了一口气,看向还有些不自在的津行止:“不是一直在问我怎么了吗?之前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但现在,我可能知道了。”
他对着津行止勾了勾手。
见津行止迟迟不肯靠近,他只好扬手示意他向天花板上看。
津行止将信将疑地望过去,瞧见了天花板上的黑色纹路。
那种纹理在月光的映衬下带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津行止说不出为什么,只隐约觉得它有些眼熟。
“你觉不觉得,这种装修风格,很像公寓里我那一间的?”
殷染的话点醒了津行止,他又看了一眼那图案,终于明白了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殷染温声道:“没猜错的话,这里,可能是‘他’住过的地方。”
津行止怔了怔,没明白殷染想表达的意思。
“想不想知道是谁在你背后搞小动作,又为什么要针对你?”
津行止眼眸微垂:“这和这里是‘殷染’以前的住处有什么关系?”
殷染没有正面回答,继续按着他自己的思路说着:“这段时间了解下来,我认为以你和‘殷染’当时的关系,加上你的警觉性,你们是不可能同住一处的。但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却是睡在你的床上。这意味着……你那天被人下了药。”
被殷染一语中的,津行止顿时失声。
殷染继续说:“你一直没有追究当天的事,是因为你觉得是以前的‘殷染’在搞鬼,对吧?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和你都是被人算计的。”
“我在演唱会时我住的房间里探查过,发现你我的房间之间有一道单向连接门。这意味着我可以从自己的房间走到你的房间,却不能从你的房间走回去。我不认为一个想搞事的人,会不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我更倾向于,有人想通过这扇门将人送进去,却不想他从里面出来。”
“什么?!”
这种可能从津行止的耳朵传进大脑,顿时在他脑中炸裂开来,他咽了口唾沫。
的确,他一直以为自己被下迷药是“殷染”的杰作,“杰作”,在确认“殷染”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后,这件事也便无疾而终。
直到上次那个蠢货断章取义地污蔑自己恶意伤人,说他背后有人指使,津行止才品出了些许不对味。
说起来,即便是排除“殷染”这个因素,最近他的确过的有些不安生。
如果最近发生的一切不顺都出自同一人的手笔,他之后的路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既然我能想起零星的片段,或许就能想起所有的事。在‘殷染’曾经待过的地方走动,对找回属于‘他’的记忆一定有所裨益。到时候,我就可以帮你找出那个人。”
铺垫了一大段,津行止终于明白了殷染的意思。
窗外,虫鸣阵阵,带来的却只有无尽喧闹。
津行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
殷染粲然一笑,眯着眼往他的方向靠了靠:“那当然是因为要哄你开心了。”
那句话很假,假到津行止不用思索也知道那是一句诓骗。
可即便与此,他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他转身,避开殷染的视线,向门口走去。
第43章 “别闹,忙着呢。”
从来到这栋公寓开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在召唤着殷染,仿佛在暗示他这里藏着什么亟待他发现的秘密。
他知道津行止一定会来找他,索性编造了些说辞哄骗他和自己一起去找。这样的话,即便在公寓里遇到了其他人,也方便应对。
踏着月色,殷染压住心口的躁动,轻唤了津行止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沉重地压下,将光影的爪牙伸向两人。
津行止缓步等了等殷染,和他并肩向前。
他的行为让殷染抓住了机会,殷染把手伸向他,十指相扣地锁住他的手。
津行止指尖微动,看了眼自己被牵着的手,又一声不响地将头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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