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沿着殷染的唇缝聚集滑下,落进津行止的锁骨窝里。
门口呼啸的风声偃旗息鼓,短暂地停了一会儿,这让津行止颈项上聚起的热量有点无处散发。
那热意四下乱窜,迅速抬高着他的体温。
被咬在血契的位置上的痛感比以往都要强烈。
更要命的是,津行止感觉身上所有的伤似乎都在那一咬下产生了共鸣,让他重新体会了一遍手术后麻药完全失效后的剧痛。
多重痛感同时压来,津行止宛如被缚在蚕茧里,只能反反复复咀嚼自己的疼痛。
下一瞬,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清晰的一声“咔”,如同骨头断裂时发出的闷响,和他车祸时从骨骼间传出的如出一辙。
随后,他全身的痛感像接到撤退命令似的,冰消瓦解地消失了。
殷染直起身,猝然后退了一小步。
津行止瞳孔一缩,完全忘了自己身上有伤的事实,想都没想就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把揽住殷染。
他能从两人接触的部位感受到殷染在反常地微颤,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发现了一件更为诡异的事情——他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动作,全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处在疼。
但殷染却疼得在发抖。
“置换伤痛”这种可能钻进津行止的思绪里,瞬间在他脑海中引爆了百余颗炸.弹。
津行止扒开殷染的上衣,又拉开他的袖口。
那些和他身上位置大小一模一样的伤口印证着他的猜测。
津行止颤抖着倒吸了一口气,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风穿过破旧风琴时发出的声响。
“为什么擅作主张替我渡伤?”津行止压下自己不稳的呼吸,“渡回来,渡回给我。”
殷染微缩指尖,承受着从周身袭来的疼痛。
从知道月圆之夜即将到来开始,殷染就一直在盘算这件事。
血契又被称作主仆契约,最重要的便是“驯服”——字面意思,一方驯养,一方服从。一旦被种契者违背施契者的意愿,就会受到难以忍受的惩罚。
当然,血契还有很多辅助功能,“置换伤痛”就是其中一种。但这种能力通常被用作血族将伤痛单向转移出去,却基本不会反向使用。毕竟,需要置换的都是重伤,在那种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的环境中,几乎没有施契者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冒险治疗血仆。
因为伤痛是在瞬间渡过来的,接受者感受到的痛苦,会是原有痛感的三倍左右。
可殷染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那大概是还不回去了,我有私心,不想在束手束脚,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那番话并没有宽慰到津行止,反而让他心底更加酸涩:“轻如鸿毛的事喜欢拿出来反复说,现在倒是遮掩得比谁都快,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殷染嗤笑一声,用笑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你的人啊。”
津行止哽了哽:“是不是很疼?”
殷染轻描淡写地扬扬眉毛:“你再晚一会儿问我,我的伤就好了。”
说着,他抓住津行止的手往自己心口上一放:“心脏都不跳,怎么会疼?”
那是个轻易就会被拆穿的谎言,每个字都无法取信于津行止。
津行止环抱住殷染,抚着他的后背:“你嘴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句真话?”
殷染倏尔一笑,停留在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不过一分钟便全然没了痕迹。
他从津行止的怀抱里退出来,将人重新推进椅子里。
津行止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
殷染自然明白那种慌乱里藏着怎样的担心,便对着自己的手臂敲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也在告诉津行止,他已经痊愈了。
津行止拉起殷染的手,看着上面完全消失的伤口,兀自苦笑了一声。
他抬眸对上殷染的眼睛:“我昨天说过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嗯?”殷染歪歪头,“你说的话很多,你指哪一句?”
津行止微按眼眶,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我说,司夜和丁知朝要是出了点什么事……”
他提醒着,没再说下去。
殷染却满不在乎地抬眼:“他俩怎么了?纵欲过度了?”
“管他呢,”津行止扬起一侧唇角,“不过,我打算就这样认为了。”
津行止猛地揽了一下殷染的腰,迫使他站在自己两条腿之间。
“你是自己动,还是要我来?”
第87章 “死生都要拉着你。”
殷染视线微抬,从津行止的手腕移到他的眸子上。
“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吗?”
那种熟悉而富有侵略性的眼神让津行止知道,殷染又想在他们的上下关系里做文章了。
“还不死心?”
殷染反问道:“为什么要死心?”
一声轻哼从津行止的鼻腔里传出,他抬手撩起殷染已经过肩的发梢:“好像又长了。”
经过津行止这么一提醒,殷染才发现自己头发的变化。
他钩起自己的发丝:“要是再长一些,大概就和来之前差不多了。”
殷染才说完,就看见津行止的眼底平白亮起一道光。
他屈膝跪压在津行止的腿上,俯身道:“你是长发控?”
“分人。”津行止利落地回答,腿上却不安分地试图挣脱殷染的压制。
但很显然,他失败了,只好继续他的调情:“比如你妖孽似的长相,就很适合长发。”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一直在风中来回摇摆的大门终于结束了和风的拉锯,“哐”的一声砸在门框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打开。
津行止释放出信息素,聚集了些猛地压在殷染的腿上。
高浓度的信息素压在一小块位置上,让殷染的腿有点软。
短暂的破绽被蓄谋已久的津行止抓个正着,殷染手腕一紧,便失重般跌进了沙发里。
那沙发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生生地塞进一人一吸血鬼,就着实显得狭窄又拥挤。
“是我不该让你选,给了你遐想的空间。”
津行止手臂刚松力想吻上殷染,却在靠近他嘴唇时,脖间一热。
“脱衣服。”
那种带着血契威压的话语压在津行止身上,带着几分强制的意味。
津行止只好撤开一小段距离。
津行止觉得这种无伤大雅的“命令”服从也没什么,却在抬手时想到了什么,直接换了个方向去扒殷染的衣服。
因为言语歧义被钻了空子,殷染也没半分恼火,就任由津行止解着他的衣扣。
血腥味的信息素圈在殷染周围,瓦解着他的力气。
殷染不紧不慢地抬眼,并不急于保住自己身上正火速流失的力气。他微张嘴唇,嘴里的话才将将说出一个音,就被完全堵住。
津行止不怎么温柔地抬手穿过殷染的长发,托起他的后脑勺,用力咬在他的嘴唇上。
软滑的舌头不由分说地侵入他的口腔,强行搅碎他含在嘴里的话,没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
殷染被迫扬起下颚,配合着津行止的动作。意识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便干脆将话囫囵地咽回了肚子里。
那一吻太长,使得津行止呼吸尽乱。他短暂地抽离了一下,笑着对殷染道:“还真以为我会让你一直玩下去?”
津行止说的,是殷染用血契作弊戏弄他的事。
一吻结束让殷染的肢体终于在浓烈的情.欲中得以放松,连带着背脊的肌肉也随之一松,他懒懒地贴在有点粗糙的布艺沙发上:“你确定你能一直堵住我的嘴吗?”
津行止支起身子向下移动了一段距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殷染被一口咬住,整个人都被那种温热的感觉吊了起来。
现在,他周身都是冷的,温差便显得尤为明显。柔软的舌尖挑起冷热交织的感受,令他难以抑制地颤动着。
殷染失控地抓住津行止的衣领,直接从领口到肩膀处撕下了一块布。津行止的肤色明明很正常,此刻却晃眼地扎进殷染的眼底。
殷染顾不上什么,任由那块布片耷拉着,又伸手去拽沙发。
他的感知力正处于顶峰状态,亲吻时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显得格外荒诞。
诚如津行止所言,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信息素的包裹越来越紧密,抽离着殷染的力气,即便他用力撕扯着沙发,也没能再撕碎一处。
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传出清脆的开盖声,津行止毫无停顿地开始下一步骤。
手上的动作和唇上的亲吻双管齐下,杜绝了殷染开口的可能。
风依旧在呼啸,似乎是想将地面上的月光打包卷起。
树影摇摇晃晃,最终和明亮的月色一起静下来。
津行止抽身,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忽然哑声问了殷染一句:“烫吗?”
殷染先是怔了怔,随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浑话。他拉起津行止的手,贴在他颈项血契的位置上,反问道:“烫吗?”
被这么一问,津行止干脆丢掉脸皮,暧昧地贴着殷染的耳朵,低声回道:“自然是烫的。”
津行止撤开一点距离,殷染没有半丝疲惫的模样提醒着他,殷染不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每月月圆之夜都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代表着殷染仍旧与众不同。这不由得让他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按了按殷染眼角的痣:“你会不会永远是这个模样,不会陪我一起生老病死?”
津行止尽力压着他言语中的悲伤,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些许。
那种细微的情绪很快被殷染发现,他握住津行止的手,捏了捏:“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送一把银刀给你。要是我始终不死不灭,你就在自己死之前——”
殷染冰冷的指尖往他突突跳动的心脏上点了点:“在我这扎一刀。”
“……”
殷染收回指尖,捻了捻空气中的灰尘:“公平起见,要是我死得比你早,我也扎你一刀,反正死生都要拉着你。”
听完殷染一番公平至极的发言,津行止由衷感慨:“有够疯的。”
殷染笑着,没说话。
津行止移开压在殷染泪痣上的指尖,沿着眼眶的轮廓往里滑。
看着他猩红的眼眸,津行止蓦地出了神:“每当这时候,我总是分不清你眼里的红是原来就有的,还是被我弄出来的。”
说话间,津行止的精力已经恢复过来。
殷染“啧”了一声,视线无奈地下移:“但凡你需要缓和的时间多一点,我都决计不会让你。上楼,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并行上楼,殷染走进阳台,在四面都是玻璃的阳光房里环顾了一周:“就这吧。”
大概因为总有狗仔跟拍,津行止已经很久没在这种开放式的地方待过了,一时有点迈不开腿。
这里是顶层,向下看是一片茂密的林子,虽然已经是深夜,却还是有鸟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
单看这场景,就颇能生出几分野战的情趣。
津行止顿了一下,很快想起另一件事——司夜曾经和他说过,阳光房里的玻璃都是单向的。
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在这做出花来,外面的人也看不见丝毫。
津行止抬脚迈进阳台,地面上铺了一层灰色的泡沫软垫,赤脚踩上去都没有硌脚的感觉。
他靠过去,从背后抱住殷染:“那就在这。”
殷染原本是想故意逗津行止,可津行止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还来不及深想,身后的人便紧紧贴住了他。
无限热意在相触后蒸腾而起,四周的玻璃模糊地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殷染睁开他紧闭的双眼,却通过玻璃在津行止的后腰上瞥见了一簇极其微弱的光亮。
他心头震荡,仔细看过去,却在完全看清那图案时骤然僵住。
那脉络图案,正是家族里可以带给人无限厄运的诅咒印记。
殷染混沌的大脑忽然转动起来。
他想起了津行止父母的车祸,想起他不为世所容的信息素,以及由此而来的所有异样目光、诽谤争议、苦难挣扎。
那一霎,他耳边忽然响起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你的苦难和欢愉都来自一人,你会怎么选择?”
第88章 “再多一点。”
万籁俱寂。
殷染像失聪了一般,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麻木地看着玻璃上映着的津行止身上的印记。
一时间,殷染的脑子里涌现出无数种可能。
如果没有诅咒的话,津行止应该是父母双全,在一个充满爱意和关怀的环境下长大,不会受尽委屈地将情感寄托在他畜生一样的叔婶身上。他至少会拥有一种受这个世界认可的、相对平和的信息素,不会因此受尽白眼,也不会流落街头又险些丧命。
更重要的是,他不会遇到自己这个麻烦。
从前殷染觉得,他喜欢津行止那种被人厌恶的信息素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他们合该互相拥抱,依偎取暖。
可此刻他才发现,他带给津行止的,从来不是救赎,而是灾难。
他不知道家族的诅咒是如何横跨两个世界被刻在津行止身上的,而现在的他,也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所有的冲撞终止于释放。
津行止带着殷染往地上一倒,从背后环住他。
津行止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隐匿在细微的风声中。
以往的月圆之夜,殷染没有一刻不在活跃状态,就差把“你不行就我来”挂在脑门上。就算不说话,至少也会和他面对面相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察觉到殷染的异常,津行止向上移动了点,在他肩窝处蹭了蹭,柔声道:“伤到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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