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您先坐这里吧,林先生还有些公司事务要处理,恐怕晚一点才有空来见您。”
客厅里没有开灯。
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周围奢华的装饰和家具。
周子澈按着管家的话,在沙发上坐下。
“您慢慢等,林先生有空了自然会过来。”
门合上。
周子澈低着头脊梁笔挺地坐着,手机屏发出微弱的光线,停留在与江故对话的微信界面。
江故醒来如果发现他不见了,会着急来找他吗?
大约是会的吧,毕竟那个人那么爱吃醋,连当着他的面和林世伟说话都不行,更何况背着他私下跟林世伟见面。
但江故喝了那么多酒,一时半会一定醒不过来的……
周子澈胡思乱想了半刻,扯着唇轻轻笑了两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希望江故醒来过来找他。
还是一无所知地在家里休息,直到他和林世伟谈完。
这栋别墅建在郊区,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空置的私宅。山风很冷,他草草包扎过的脚底已经僵硬得一丝痛觉也没有了。
头顶忽然传来了几声低低的喘声。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叫得痛楚而柔媚,一个大声地叫骂着不堪入耳的荤话。
同样是床笫间的情话,江故在他耳边说的时候,他会脸红心跳,精神欢愉得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可此时在这里听见楼顶粗鄙的叫喊,周子澈的脸瞬间煞白一片,一阵恶心的几欲作呕的感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世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包养过数不清的网红和小明星,身边的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绝不是什么痴情地会等他三年的人。
周子澈深吸了几口气,竭力摒弃杂念不去听那些叫喊。
他知道,林世伟在明知道他会来的情况下,还在这里上演这么一出,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他不过是图个新鲜,图他的美貌,图把曾经被江故抢走的东西夺回来践踏的快乐,一但这种渴望报复的冲动过去,周子澈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当然也不值一百亿。
甚至林世伟肯出一百亿买他,估计也是觉得江氏集团的资金链漏洞不止这个数目,江故拿到了一百亿想要回天,还是有难度。
周子澈浑身紧绷着,枯坐在原位,掌心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仿佛外头有无数人再窥视着他,他只有把自己躲藏在帽沿、口罩下,才有保住一丝尊严。
分不清过了多久,楼上传来了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先走下来的是个只裹了件浴袍的男孩子。
瞧着不过刚成年,长得很秀气,但是露在外头的手臂上都是青紫色的淤伤,脸颊是肿着的,嘴角还带了血。
他哆哆嗦嗦地下了楼,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周子澈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回避开眼神。
“哟,这不是江夫人吗?抱歉抱歉,刚刚有急事处理,没及时招呼江夫人。”
林世伟赤着上身,整个人透着一股刚从酒池肉林出来一般的颓气。
青白的面容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地底下爬出来的鬼。
他说完,盯了一眼仍未出门的那个男孩子,忽然随手拿了个花瓶,朝着那人砸去。
“砰”的一声,花瓶在男孩子的脚下砸出一地碎片,飞溅的瓷片也零碎地落到了周子澈的身边。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让你滚没听见吗?服侍的什么玩意?!”
男孩子忙不迭地跑出了门,很快有车将他接上。
周子澈眼睁睁地看着林世伟随意地坐在了他身边。
“江夫人见谅,我就这么一点小爱好……想必江夫人之前也是有所耳闻的吧?”
林世伟朝着他伸出了手,周子澈忍着恶心,终是没有克制住,在林世伟即将碰到他的刹那倏地站起身避开了。
“……林总,我既然来了,就是想开门见山地跟您谈。”
“开门见山地谈?好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只要你肯来像他那样服侍我,一百亿,林氏集团立马跟江总合作。”
情人。
也就是见不得光的贱人。
是对江故最好的报复,也是对他最好的折辱。
周子澈以为自己听到林世伟这么说,会忍不住愤怒,恶心,难过。
但是真的听到了,心里却镇静得可怕。
或许是因为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也或许是知道只有这样,江故才能继续做原来的江故。
周子澈垂着眼,眼底干涩得已经没有一丝泪意了。
他沉默了几刻,安静地点了点头。
“……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先让我回去,跟江故道个别。今晚十二点前,我一定会回来这里。”
第17章
“江总,派去跟踪夫人的人汇报说,夫人已经从林世伟在郊区的宅子里出来了。”
“脸色瞧着很不对,可能是林世伟对他出言不逊……”
秘书候立在江故身侧,低着头小声汇报道。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弥散着的酒气刺激着神经。他等了几分钟,迟迟没有等到江故的回复,不由悄悄抬眼瞟去。
坐在床沿处的男人脊梁笔挺,面容大半隐藏在黑暗中,棱角分明,神色寡淡。处处透着久居高位的人独有的压迫感。
幽黑的眼眸不知看向何处,冷冽得没了温度,似是察觉到秘书的目光,他侧脸眼尾淡淡一扫,仿佛被毒蛇盯上,秘书后背登时蔓上了一股寒意。
“知道了。”
江故垂眸看着地板上周子澈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削薄的唇抿成了一道凛冽的弧度。
“你可以走了,如果在路上遇到夫人的车,他询问你为什么来,你知道应该怎么说。”
“……是。”
“周哥,你看,那不是江先生秘书的车吗?看方向……似乎是从先生家里出来的。”
周子澈蜷着身子坐在后座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毛巾毯,桃花眸阖着,像是一尊雕塑,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小张助理又提高嗓音问了一遍,才得到周子澈轻声的回复。
“你打个车灯……让他停下来。”
两辆车相继停靠在了路边,周子澈强打起精神,降低了车窗,看向站在车门外的秘书。
“你是刚从先生那里出来吗?”
“是。刚才接到先生电话,说是他醉酒头疼,身体很不舒服,您又不知为何不在家,我就带着私人医生过去看看。”
周子澈点了点头,笑容有些苦涩。
“好,麻烦你了……先生他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吃过药,已经好多了。”
“嗯,那你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家门打开,里面寂静一片没有任何声响。周子澈换拖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受伤的脚底已经发炎,红肿了一圈,伤口变成了褐红色,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
这只脚已经无法受力,一但沾到地面,剧烈的刺痛就会立刻击破冰冷的麻木感,直逼骨髓。
他只得一瘸一拐地朝着楼梯走,刚拐过一个弯,楼梯上深灰色的阴影里突然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周子澈倏然抬头。
江故就站在楼顶,他喝酒本就不上脸,俊美的面容冷白得泛过几道阴影,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如果这时他再看得仔细一些,他就能发现江故眼底一片漠然的神色,但是早上背着江故悄悄和林世伟达成约定,早就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一股难以言说的疲倦感刹那席卷了他全身。
周子澈尽量加快步伐走到了江故身边,勉强扯出一个轻松的笑。
“江故,你怎么走出来了?我陪你回房间休息吧。”
他扶着江故的手臂朝着房间走了两步,身边高大的男人像是一条乖顺的德国牧羊犬,由着他领着走。
“江故,刚刚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秘书了,他说你头疼不舒服叫他带医生来看。现在你好些了吗?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
江故没有回答他,反平淡地问道:“你去哪里了?”
嗓音还有些带着醉意的慵懒沉哑。
周子澈愣了一下,脚步一顿,几乎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我……”
江故难道知道了他去见林世伟的事情?
“你不是答应过我今天的工作都推掉在家里休息,为什么还出门了。”
周子澈顺着他的话答:“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从走廊到卧室短短的十几米路,他们走了将近一分钟。
“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弄伤的,没事。”
周子澈把人扶到了床上,受伤的脚只能半悬空地不受力,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床边,单薄纤瘦的身子透过衬衣,可见骨形。
“坐下来,把鞋子脱了,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周子澈对上江故深邃的黑眸,不知怎么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头一次没有靠过去,而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点伤已经算不上什么事了。
“江故。”他喉结几动,呼吸有些急促,话出口的时候轻得只有气音,“我们离婚吧。”
“我说,坐下来,把鞋子脱了,我看看伤得怎么样……听话,阿澈。”
咸涩的液体一瞬间溢满了眼眶。
江故温柔的嗓音蛊惑着他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拥抱他,像往常一样要他看伤,要他安慰,要他疼宠。
可是,他强迫自己把受伤的脚踩上地面,钻心的疼一阵一阵的立即击碎了所有的冲动,像是一把铁锁,将那些软弱无用的情绪都禁锢在心底深处。
“江故,我们离婚吧。”
“有什么话,先坐下来,我看看伤。”
“江故!”周子澈几乎是嘶吼出声,“我们离婚吧,现在就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他的语速很快,怕自己反悔似的。
“你放心,既然是我提出离婚的,该分的财产我一分都不要,我净身出户。”
“等办好离婚手续,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我永远不会把我们的事情宣扬出去……你还是江氏集团总裁,我还是一个演员,没有交集,没有联系。”
“为什么。”
周子澈克制住自己想要抬起手抹泪的冲动,任凭泪珠顺着脸颊线条直往下淌,滴落在手背,冰凉湿润。
“什么为什么。”
他鼓起勇气,抬眸直视了江故的眼神。
眼前他深爱的男人神色冷峻,眸里的墨色深沉,同冷白的肤色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他一向知道江故长得很好看,好看到曾经他出席活动,有人以为是哪个退圈已久的明星来了,一度在网上登顶了几次热搜。
他以为自己看了那么多年已经厌倦了。
但是原来没有。
“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江氏集团快要不行了。我为什么还要跟着你。”
江故狭长的凤眸有一瞬的撕裂。
“阿澈……你在撒谎。”
“谁撒谎了?!”
周子澈哼笑出声,脚上本来已经凝固的伤口又裂开来,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我现在事业正在上升期,无数的商业资源都来找我,很快我就要参演一部名导的片子,我有粉丝,我有热度,我为什么要赔上自己的人生来替你还债。”
“我又不是傻子。我们离婚吧。”
第18章
伤人的话很容易地脱口而出。
周子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倏然低下头移开了视线,感觉到江故的目光有一瞬冷得像冰棱,将他整个刺穿。
但是那道目光很快柔和下来,似乎是纵容宠溺一个胡闹的小孩子,江故磁性的嗓音很缓。
“阿澈,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不要说气话,坐过来,我看看伤,如果伤口不上药会发炎的。”
“你觉得我说的是气话?”
江故缓缓站起身,他只穿了居家的衣服,衣领有些乱,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肉。
周子澈看着他缓步走出卧室,一路到楼下,蹲下身子从抽屉里取了碘酒、棉签、纱布,又很快回到了他身边。
眸里的醉意已经消散大半,墨色浓稠,温柔无声。
“不管是不是气话……阿澈,你先让我帮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语气几乎有些祈求。
周子澈咬着下唇,苍白着脸坐到了床沿。
江故半蹲下身,同以前一样替他挽起裤腿,握着他的脚踝将拖鞋脱下,把他的脚搁在了他的膝盖上。
一小截脚踝白生生的像是刚出水的藕,只是脚底到侧面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没有处理,早就已经发炎流脓。
深褐色的血痂到处都是,沾了一点儿灰尘,伤口处还有新溢出的血,红肿一片,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对不起,阿澈……这是玻璃碎片割破的吧?我昨夜不该喝酒的,害你伤成这样。”
江故温热干燥的掌心轻柔地握着他的脚踝,将他冰冷得麻木的皮肤带去了丝缕的温度。
周子澈放在床上的手死死攥着床单,垂着眼望着蹲在他身前的男人。
这些日子江故瘦了许多,额前碎发遮掩下的眉骨很深,鼻梁高挺,下颌线愈加凛冽,甚至有点尖削。
一两日没有打理,青色的胡渣冒了出来,看起来说不出得疲倦。
是该疲倦的。
比起他,江故所承受的压力更大,要处理的事务也更多,他可以明着表达自己的喜怒,可是江故除了醉酒失控,却从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9/70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