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禁卫们匆匆跑来,见到的却是这幅场景,都不由怔在那里。
“退下。”楚予昭厉声呵斥,声音里充满莫名的怒气。
禁卫们甚至都没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谁,只心里一惊,赶紧垂下头,倒退几步后,转身匆匆离开。
洛白冷不丁被楚予昭抱在怀中,脸就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鼻子也被撞得有点疼,但接着就突然腾空,被楚予昭打横抱了起来。
洛白见过几次楚予策爬在楚予昭背上,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实则是有些羡慕的,可现在他是被楚予昭抱在怀里,比背着还要亲热。
“哥哥。”
他拨开脸上挡着的披风,喜滋滋地去看楚予昭的脸。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楚予昭紧绷的下巴和鼓起的喉结。
“你衣裳呢?”楚予昭眼睛看着前方,语气不太好地问。
“啊,我衣裳啊,衣裳,好像,好像是在树上……”洛白支支吾吾道。
楚予昭问:“你把衣裳脱了躲在这里做什么?”
洛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直到楚予昭垂下眼眸看着他,才小声道:“太热了,我在这里玩,玩得太热,就把衣裳脱掉了。”
“玩得太热就能除衫,你娘没教过你,在外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自己脱光吗?”
楚予昭的声音和表情都很严厉,还带着压制的怒气,把洛白心里的那点欣喜吓飞走,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楚予昭又问。
洛白这才想起鬼娃娃,忙道:“我在和鬼娃娃说话。”
楚予昭倏地停下脚步:“和谁?”
洛白说:“鬼娃娃,就你那个弟弟。”
“予策?”
“嗯,楚予策。”
楚予昭开始四处张望,声音变得急促:“人呢?他现在人呢?”
洛白心里又开始泛酸,但还是从披风下伸出只手,指着身后的一棵树,老实回道:“他本来就蹲在那棵树下的,只是听到你来了后,就消失不见了。”
楚予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棵树下面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洛白还躺在他怀里,见他怔忪地望着那处,便问:“要过去看看吗?咱们找找的话,也许还能找到。”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转身继续往乾德宫方向走。
“不找找吗?他刚才就在那儿。”洛白轻轻扯了下他衣袖。
楚予昭没有做声,就在洛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声音很低地道:“不找了,既然他不想见我,就别去吓着他了。”
洛白不是很信他的话,努力探起上半身去看他的脸,楚予昭依然直视着前方,却腾出一只手将他脑袋又压下去:“别乱动。”
洛白也就躺在他臂弯不动了。
夜风拂过树林,月光婆娑如纱,洛白感受着楚予昭身体的起伏,一张嘴不停的抒发着情感。
“哥哥,你这样抱着我,我觉得好开心,比吃了糖人还要开心。”
“哥哥你可不可以经常这样抱我?”
“一颠一颠的好像在坐马车。”
……
楚予昭几次想要开口要他闭嘴,还是忍住了,只是洛白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耳中。
“我好想乾德宫很远很远,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只是你的脚走远了会累吧?”
“会累。”楚予昭终于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洛白又问:“哥哥我重不重啊?
“重。”
“可是我看你抱着我很轻松,连口气都没有喘。”洛白转了转眼珠。
楚予昭垂眸睨着他:“这时候脑子还挺灵。”
“我脑子一直都很灵的。”
洛白越说越得意,将整条手臂从披风下挣脱出来,在空中挥舞几下后,又在楚予昭胸口上画圈圈,嘴里随意地哼着小曲儿。
他那条手臂在月色下白得发光,跟一截嫩藕似的,他自己看着也觉得白得有些晃眼,便伸到楚予昭眼前,认真地问:“哥哥,你看我白不白?”
楚予昭眼睛从那条手臂旁穿过,视线没有落在其上,而是看着远方。
洛白又在他眼前晃:“哥哥你看我手啊,我白吗?像不像死鱼肚皮?”
楚予昭沉默地撩起披风一角,将他手臂又包进去,整个人裹成了一条蚕蛹,同时冷声威胁道:“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扔下去。”
“我——”
“再出声也扔下去。”
洛白撅了撅嘴,不做声也不动了。
第44章 招魂
天边传来闷雷响, 一道闪电划过,雨点没有任何预兆地落了下来。
洛白感觉到脸上落了几滴冰凉,但他不敢动, 也不敢出声提醒楚予昭, 只在雨点落下时半眯起眼睛。
楚予昭依旧不说话,却将手臂紧了紧,让他脸朝向自己胸膛,并加快了脚下步伐。
他就这样抱着洛白回了乾德宫, 一路遇到的宫人都瞧见了,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等到进了寝殿,楚予昭连人带披风地丢在碧纱橱的软塌上, 又吩咐他赶紧穿好衣裳去沐浴。
洛白躺在软塌上, 动作之间披风已经有些松散, 露出瘦削的肩颈和锁骨。他从下往上地看着楚予昭, 说:“好啊, 我去花瓣池泡澡, 泡得香香的再回来陪你。”
他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 加上那双水润的眼, 让楚予昭移开视线,有些生硬地道:“不许去凝露池, 就在旁边的浴房里洗。”
“好哦。”
但是很快,楚予昭就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起来。
“鸡叫头声雾沉沉, 提起花帕难开声……我是猫猫王啊……呜呜呜……猫猫王洗啊洗啊……香香呜呜呜……”
楚予昭再次写错字后, 将手上的笔扔回案头, 起身大步往大门走。
成公公正从回廊过来, 连忙问:“陛下, 可有什么吩咐?”
“朕要去园子逛逛。”
成公公看了眼回廊尽头的雨帘, 略微惊讶地道:“可是陛下,外面正在下雨呢。”
楚予昭站定了没回话,只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一兜露水一兜草,靠你冤家靠不到……猫猫王呜呜呜……你个狠心的猫猫王……真漂亮呜呜呜……”
成公公身体一僵,转身道:“老奴去给陛下准备伞。”
楚予昭走进园子,成公公将伞撑在他头上,被他顺手接过自己撑着,于是成公公就另打了一把伞站在身后。
“成寿,今晚是不是有名内侍差点被害?”站了好半晌,两人袍角衣摆都被雨水溅湿,楚予昭才开口问道。
雨点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稍远的林木都被掩映在浓重的黑夜里。
成公公也不隐瞒,回道:“是,就是白日里伺候陛下用膳的传膳太监陈荣,差点被人扔去井里。”
“行凶者可有抓住?”楚予昭不抱希望地问道。
成公公说:“跑掉了,那两人今年才入宫,只在洗衣局做些粗活,今晚是找了个机会混进内宫,趁机下手行凶,红四正在查找线索,已经有了些眉目。也是陈荣命大,往井旁拖时被神豹给救了。”
“小白救的?”
“是。”
“老奴已经提点了陛下身侧伺候的人,让他们没事不要单独离开寝殿,也叮嘱了御林军,夜里会再增加两队人巡逻。”成公公低声道。
楚予昭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地转身道:“走吧,回去了。”
洛白舒服地泡了个澡,唱歌也唱得很尽兴,嗓子都有些干哑,这才从木桶里爬出来,去穿内侍放在案上的新衣裳。
这是套银白色的睡衣睡裤,绸缎面料,贴身很舒服,穿上后长短大小很合适。洛白抖了抖,看衣料荡起水波样的纹路,心里很满意。
当他推开浴房门时,楚予昭正好从大门进来,他也没看洛白一眼,擦过他身边往浴房走。
洛白眼尖地看见他衣袍下摆都湿了,诧异问:“哥哥你出去淋雨了?”
“嗯。”
“你去淋雨居然都不等我。”洛白大叫,懊恼错失了和哥哥耍水的机会。
楚予昭头也不回地跨进浴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小太监拿着干帕子给洛白绞头发,等到绞干后,楚予昭正好从浴房里出来。
他还是穿着黑色的浴袍,露出一小片滴着水珠的结实胸膛,在察觉到洛白的眼珠子又粘了过来时,他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系上了顶扣。
小太监换了一条干帕子要去给楚予昭擦头发,洛白将帕子接过来:“你去休息,我来吧。”
小太监见楚予昭没反对,应声后便退了下去。
楚予昭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长长的黑发就垂落在背后,让他冰冷凝肃的气质也柔和了一些。
洛白学着小太监,用干帕子一下下绞他的湿发,虽然有些笨拙,但手下很轻,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
楚予昭的头发多且硬,洛白一点点地耐心擦着。窗外雨声不断,屋内却只有折子翻动时的沙沙声,洛白不时看一眼墙上两人的倒影,难得的没有开口说话,只觉得内心既满足又安宁。
次日,御书房。
楚予昭摩挲着手中的木头小马,问下方站着的卜清风:“你的意思是,魂已经养好了,可以开法阵进行超度?”
卜清风回道:“正是。既然洛公子曾见过他,证明魂已经养好,只是他不愿显形而已,可以进行超度。但这法阵不能在宫里开,等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僻静地方。”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问道:“若是不超度呢?”
“不超度?”卜清风在心里猜度着皇帝的想法,迟疑回道:“以前也有过不超度的先例,都是舍不得逝去的亲人,想让亡魂留在身旁也好。可久而久之,亡魂终于消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楚予昭大拇指顺着木头纹理无意识地画圈,低声道:“那就今日吧,还是去城外那所庄子。”
“遵命,贫僧这就去准备。只不过还请陛下将洛公子也带上,若是亡魂不愿显形,那只能请洛公子给贫僧随时告知他的动向。”
洛白今早又穿了新衣裳,是一袭淡蓝色的云纹衫。他回玉清宫按了爪,又和元福撒了会儿娇,展示了自己的新衣裳,这才返回乾德宫。
路过昨晚藏衣裳的那棵树时,也懒得变成豹,就这样爬上去取衣裳。
经过一夜大雨,放在树枝间的衣裳已经湿透了,拿起来直往下淌水,他便小心地蹲在树杈上,将衣服拧干。
拧了两下,眼角余光察觉到身旁有人,他往旁一瞥,又看见了鬼娃娃那张惨白的脸。
虽然已经见过鬼娃娃数次,但这样冷不丁的看见,他还是被唬了一跳,一把抓住旁边的树干。
楚予策似是也被吓到了,往后缩了缩,轻飘飘地站在树梢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洛白狂跳的心逐渐平缓。
楚予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是听不懂他的话。
“你一直呆在这个林子里的吗?可是你哥哥在找你哎。”
虽然楚予策不回话,但洛白也耐心十足:“我带你去见他吧,好不好?他很想见你的,你别怕,他不会伤害你,他很想你的。”
见楚予策没有反应,洛白便大着胆子去牵他手,眼睛瞟着他的脸。谁知还没碰着,楚予策就露出害怕的神情,接着便在洛白眼前消失了。
“喂,你去哪儿了?你别那么胆小啊,你出来。”
洛白对着四周空气喊了阵,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得怏怏地回去乾德宫。
跨进殿门,楚予昭正背对着他在穿衣服,一件外出的黑色长袍,衬得他宽肩腰窄,身高腿长。
楚予昭调整好腰带位置,抬手系颈子上的扣,洛白慢慢踱到他旁边,抬头盯着他,片刻后小声说:“我又碰到楚予策了。”
楚予昭手下一顿,问道:“那现在呢?又不见了?”
“嗯,又不见了。”洛白说。
楚予昭继续系扣,嘴里道:“准备一下吧,马上出宫去。”
“出宫?”洛白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出宫。咱们是去玩还是去哪儿啊?是去看城西的斗蛐蛐斗鸡,还是去李家角买擂台?王园子的名角儿唱戏也可以,或者去回风楼吃特色菜。”
他说的全是从楚琫嘴里听到的。
楚予昭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边系着袖扣一边往外走:“那天呆过的那家庄子,去不去?”
洛白听说又去那个庄子,略微有些失望,但见楚予昭已经跨出殿门,又连忙追了上去:“我去,我去的。”
楚予昭这次只带了几名贴身禁卫,从侧门出宫,再乘坐宫门前候着的马车离开,没有惊动其他人。
洛白从车窗津津有味地看外面,只是在经过一处楼阁时,他看见门口站着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唰地就放下帘子,神情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楚予昭一直闭眼靠在椅背上,此时微微睁眼看向他,再伸手去撩车帘子,却被洛白按住了手背。
“别,别看。”洛白道。
楚予昭挑起一边眉头,露出个询问的神情。
洛白压低声音道:“有狐狸精,好多只。”
见楚予昭不明所以,洛白又耐心解释:“这些狐狸精会在大街上抓人,抓住就往屋子里拖,还会咬你的脸。”
楚予昭眼底先是疑惑,又闪过一丝了悟,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又靠回椅背闭上了眼。
马车很快就到了庄子旁,洛白下车,跟在楚予昭身后进了庄子正厅。
卜清风已在正厅等着,见到楚予昭后便要行礼,被楚予昭抬手阻止了:“带朕去看看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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