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也抱拳高声回答:“去探亲呢,请问一下,津度城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津度城?”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我们都是从白沙城过来的,津度城已经被围了你们不知道?”
小儿子苦笑:“知道,可家父挂念津度城的兄长,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就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
“难道那就不是你大哥?你就不想看看?”刘四好在马车里咆哮。
洛白正扒着车窗往外看,被他突然的大声唬了一跳,回头瞧了眼。
他觉得刘四好有些奇怪,明明风都要吹倒的模样,但是骂起人来精神又好得很。
这下好几个人都七嘴八舌道:“不是说想在外面看看就能看的,去往津度的乌鸦口已经被山上塌下去的雪给堵了,进不去。”
“昨日大胤的军队到了那儿,也被堵住,数万大军根本就过不得。”
“唉,有增援又如何?能算得过老天?老天不让你过去就不让。”
刘四好这下忍不住从车窗探出头,将洛白挤到了一旁:“数万大胤士兵,哪怕是堵座雪山也能搬走啊。”
“老人家你怕是不知道乌鸦口的地形,那里也称一线天,两边皆是悬崖峭壁,仅能几人并排通行,说是天堑也不为过,哪怕你再多的人也挤不前去啊。更何况要进入乌鸦口搬雪,先要过一条铁索桥,那座桥已经被砍断了。”
“谁砍的?”小儿子问。
“还用问?肯定是达格尔人。他们砍断铁索桥,再从乌鸦口里面的山上爬到顶,对着下面射箭,大胤这边连修桥都难,更别说去乌鸦口搬雪了。人家占据了天时地利,仅仅用数百人就能守住乌鸦口,大胤军队人再多,有力无处使啊。”
这下别说小儿子,就连刘四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洛白不是很明白他们的对话,但光看刘四好的神情,也知道情况不太妙,心里不由更加担心。
“爹,那我们还要去吗?”小儿子问。
刘四好就算再固执,也知道前进不得了,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良久后叹了口气:“回去吧,去我们来时的镇子上住两日。”
“好。”小儿子立即就去吩咐车夫。
刘四好突然察觉膝盖被碰了碰,他睁眼看,小豹正仰头和他对视着,目光里似乎藏着询问。
“虽然咱们已经到了北境,却不能去津度了,你跟着我去镇子客栈里住上几日,我会派人时刻打探消息,等到那边的桥修好,路凿通了再去吧。”刘四好摸摸小豹的头。
小豹没有什么反应,只突然去解背上的包袱,取下来后,两只爪子异常灵活地解开搭扣,将包袱摊在了座位上。
包袱里装着一捆稻草,还有只小口袋,小豹将小口袋打开,倒出一堆金豆子,抓起一小捧拢在爪心,看上去足足有七八粒。他犹豫了下,从包袱的那堆金豆里再抓起几颗,一起捧给了刘四好。
刘四好没有伸手去接,小豹爪子往前再递了递。
“你这是给我的?”刘四好问。
洛白点头,环视着马车内轻轻叫了一声。
谢谢你让我乘车哦,这是车马费。
刘四好叹了口气,接过那捧金豆,圆溜溜的在掌心滚动着,足足有十几颗。
“你还是要去津度城吗?”他问道。
洛白又点了点头。
刘四好混浊的眼睛打量着他:“是要去见你重要的人?”
洛白再次点头。
“好吧,我明白了,想去就去吧,若是过不去乌鸦口,再折返也行,我一直就在这儿,折返后可以来寻我。”刘四好摸了摸他的头,将那捧金豆放回包袱,又将旁边小桌上的酱牛肉用油纸包上,塞进包袱,“不收你的车费,下次若是有缘相见,陪我喝酒就行了。”
洛白取出包袱里的那捆稻草,还有一条细绳,开始将稻草往身上捆。
刘四好看着他动作,明白了他的意图,道:“你若是怕冷,我给你身上覆一层皮子如何?”
洛白摇了摇脑袋,表示不用了。
你不懂,在边境的话,虎豹们出门要绑稻草,绑棉被绑皮子都会被冻死的。
片刻后,浑身缠着稻草,只露出一颗头的洛白跳下马车。爪子接触到雪地,感觉一片冰凉,冷空气瞬间灌入鼻腔,刺得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不愿意被人看见,便从车道钻进了旁边的林子,跑出一段后回头,看见刘四好还在车窗那里看着他,便又扬起爪子挥了挥,再调转头飞奔出去。
刘四好刚才给他指过路,只要直直着往前走,再过上半日,就能到达那个乌鸦口。
林中积雪很深,小豹经过处飞溅起雪沫,再飘飘洒洒落下。偶尔会陷入雪坑,又挣扎着爬出来,甩动脑袋抖掉积雪,再次往前奔跑。
高耸的城墙上,楚予昭身着一身黑色盔甲,正站在垛口处往外望。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一身黑色铠甲上沾满污黑的血痕,却依旧威武沉稳。
城外半里处便是乌压压的达格尔军队,他们大军仍然留在宁作,来围攻津度的有三万之多。
达格尔人曾经在攻来的第一天强势进攻,但楚予昭借助津度城三面靠山,只一面可以冲锋的地理优势,率领七千驻城军队和他带来的三百亲卫,硬是将这扇城门给守下来了。
但他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驻军折损了两千,他的亲卫也折损了数十名。
不过达格尔人的折损却是他们数倍,粗粗估略有上万人。因为他们几大部族本就不团结,只是临时拼凑在一起,虽然骁勇却互相不服,特别是遇到这种第一波送人头的情况,为了保存自己部族的实力,都互相推诿,打得畏手畏脚,让楚予昭占了不少的便宜。
再加上全城士兵和百姓,都已经听闻过宁作被屠城的惨状,他们深知只能背水一战,才有机会保住性命。
更何况皇帝在这里,一直站在城墙上和他们并肩作战,哪怕是在迎接达格尔人最凶险的第一波冲击,他也无视驻城刘将军的苦苦哀求,和士兵们站在一起。
达格尔人潮水般涌向城头,架上云梯,大胤军士们的刀刃都已经砍卷刃,随手扔掉,再捡一把继续。
当有人疲累得再也抬不起胳膊时,看见城墙上那道高大的身影,还挥动着枫雪刀,砍下一名爬上城墙的达格尔人头颅,顿时又勇气倍增,再次怒吼着冲上去。
在第一波冲锋结束后,楚予昭立即令士兵们轮番休息,养足精神,说达格尔人必定不会再发起那样大规模的冲锋。
刘将军虽然内心持有怀疑,但事实证明这位年轻的帝皇推测正确,达格尔人不再冲锋,只驻扎在离城半里的地方,将城堵住,只时不时派一小波人来骚扰骂战。
今日已是被围城的第五天,但大胤军还是未到,箭矢剩下的已经不多,士兵们将射上城墙的也捡拾起来,堆在一旁备用。
城墙一角,已经堆起了干柴堆,架着几口大锅,若是再遇上达格尔人冲锋,便将烧滚的热油往下倾倒。
楚予昭站在城墙上,目光看着远方,声音略微沙哑地问:“刘宏,城中粮食还能撑多久?”
身后的驻城将军刘宏道:“应该还能撑上三日。”
楚予昭沉默片刻后道:“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达格尔人就会发起冲锋。”
经过这几日的并肩作战,刘宏对这位年轻皇帝的能力,已经从最初的怀疑态度到现在的心悦诚服,既然皇帝说达格尔人晚上要冲锋,那立即就要着手安排布置。
“大军如果今日赶不到,那我们很难撑过今晚。”楚予昭喃喃道。
刘宏垂下头:“乌鸦口实属天堑,如果砍断唯一的索桥,再堵住通道,再多的人也无可奈何。”
楚予昭问:“若是从津度方向派人过去呢?”
“那当然可以的,派上几队人,便可以将守在乌鸦口的达格尔人除掉,但是咱们津度城被围,士兵们去不了啊。”
楚予昭转头看向刘宏,双目黑亮幽深:“现在我们还剩多少人?”
刘宏道:“不足五千。”
楚予昭沉声道:“朕需要你率领四千士兵出城发起攻击,朕会带上一百禁卫跟在后面。”
刘宏没想过他们这点人手还要出动出击,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只略一思忖就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陛下可是打算去一趟乌鸦口?”
“对,你们不用硬拼,阵势做足就回头,我会找准机会,带着禁军从后面绕开。”
“不行。”刘宏也顾不上自己面对的是皇帝,当即就拒绝了,“陛下,您不能亲身涉险,冲出重围去乌鸦口的事,我会交给其他部将来办。”
楚予昭反问:“这城里还有身手比我好的吗?确定他们能安全到达乌鸦口,将那里的达格尔人除掉吗?”
刘宏顿时语结。
楚予昭拍了拍面前这位年轻将军的肩膀:“去吧,这种时候了,也不要管我是什么身份,我现在只是一名坚守大胤江山的士兵。”
他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刘宏一时心潮澎湃,大声应了声是,转身便去布置。
楚予昭也侧头喝道:“红四。”
“在。”正在一旁收集箭矢的红四闻令,立即回应。
“挑选一百禁军,准备随我出城前去乌鸦口。”
红四只略微一怔,便高声应道:“是。”
片刻后,紧闭的津度城门吱嘎开启,数千名大胤士兵,发出震天的呼喊声冲了出来。
因为兵力悬殊,达格尔人没想过他们会主动进攻,何况草原牧族,本就性格散漫,围住津度城几日后,个个都已不耐烦,聚在各自的划分区域里喝酒摔跤,见到大胤军冲出城后,才赶紧拿武器上马,准备迎战。
轰隆隆的战鼓敲响,原本将津度城两边也堵着的达格尔军队开始向中间靠拢,准备正面迎战,也就在最边上留下了一道无人值守的豁口。
没想到大胤士兵们冲到快至交锋的位置时,一声哨响,又齐齐勒马停步,转头对着左边冲去。
待到快和左边的达格尔军队碰头后,又掉转马头飞快往回跑,转瞬便回了城,城门再次吱嘎合上。
达格尔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道这些人被围困已久,出来发发疯,但也提高了警惕,不再散漫喝酒,提防着大胤军再次突然冲出来。
而在大胤军左冲右突,吸引了所有达格尔人的注意力时,一小股马队已经悄悄脱离大军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城侧,从那道无人防守的豁口飞奔而出。
转眼间,他们就只成了茫茫雪原上的一群小黑点,随着风雪掠过,那些黑点也被遮挡不见。
第76章 大胤豹或是达格尔豹
洛白跑了一上午, 翻过一个小山包,便看见下方大片空地上,满满都是驻扎的士兵, 其间坐落着大大小小的临时军帐。
洛白看见了几面旗帜, 图案是他在宫中见过的,知道这些就是大胤士兵。
他并无意停留,便没有下去,从山包顶上继续往前。没走多远, 山包便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
断崖相隔几十丈,对面只看见陡峭光滑的山壁, 没有桥的话是过不去的。
头顶上空突然传来异常的风声, 像是什么正在破空穿行, 洛白抬头, 便看见数根密集的箭矢, 正齐齐飞向他的的左边。
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脑袋跟着那些箭矢转, 看见它们射向小山包的下方, 撞上了一片盾牌墙,发出响亮的金铁相击声。
洛白看见等那阵箭雨完毕后, 盾牌墙移开,从下面冒出几名士兵, 飞速冲往断崖边的一小块平台, 有人开始挥锤敲击, 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顺着看出去, 才发现断崖之间连着一根极粗的铁链, 那些士兵正在将铁链固定在铁桩上。
可就在这时, 天空又响起箭矢的呼啸,那方平台很小,容不下太多人,举着盾牌的士兵只能站在后面稍微空旷的地方,而崖旁的士兵也只得放弃手上还没绑上的铁链,往盾牌墙后奔跑。
有名士兵速度慢了些,背上立即中了一箭,被其他人赶紧拖回盾牌墙后。
洛白站在山包上,看着那根在风中微微摇晃的铁链,再看向对面峭壁,紧了下背上的包袱,开始下山。
“林校尉,这样真不是个办法,那些狗日的箭落个不停,咱们的箭却射不到他们,折损了几十名兄弟才搞好了一根铁链,还要固定上另一根才能搭桥板,等到桥板搭好才能去挖通一线天,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去到津度啊。”一名士兵抹了把脸上的雪片,沙哑着声音问道。
那名林校尉嘴唇也冻得青紫,却用同样沙哑的声音命令道:“陛下被困在了津度城,我们身后的大军却过不去乌鸦口。宁作被屠城也就在前几日,再耗上几天,津度一旦失守,其况难以想象。哪怕是用咱们的命去堆,也要将这铁索桥修好。”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
就在几名士兵准备上前时,有人却惊讶地喊出声:“那是什么?在铁链上,快看。”
众人从盾牌墙的缝隙看出去,看见那根横贯悬崖的铁链上,有团东西正在缓缓移动。
“看啊,一堆稻草在动。”
“不是稻草,看头和爪子,好像是只猫,一只白色的大猫。”
“这儿怎么可能有猫?怕是什么野物吧。”
“这么冷的天,又这么多人,野物肯定不会靠近,躲都躲不过来——不对,没准那还真是只野物,好像是只白豹。”
“对,是只白色的幼豹,看它背上好像还背着什么。”
“缠着稻草背着包袱的豹子,这可稀罕了。”
洛白正抱着那根铁链往前爬行,铁链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滑不留手,他每前进一步,便得用爪子凿破冰层,再抠住铁链中的孔,往前慢慢挪动。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只能看见浓色的雾,顶上劲风刮过,像是刀子般冰凉刺骨。
偶尔一阵狂风刮过,铁链随风摇晃,他便停下,用尽全力将自己固定在上面,遥遥望去,就像是风雨枝头上挂着的一小片树叶。
士兵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此刻都为那只幼豹捏着把汗,尽管那只是只豹,他们也能感同身受它的艰难,希望它能平安到达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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