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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邵淮之这才反应过来，但空间狭窄退无可退，他尴尬地笑了笑， “抱歉啊凌，你先换了无菌实验服进去，我晚点再去找你。”
可这先换， 意味着邵淮之还是会在这个空间里，窘迫感依旧存在，凌耿只能硬着头皮弯下腰，开始脱鞋。
弯下腰的那一瞬额角触及邵淮之的手臂，贴着手臂的轮廓，带起一阵阵麻痒，心头那点悸动已是波浪般扩散，抬起头来时，凌耿的脸彻底地红了，也不知道是弯腰缺氧还是别的原因导致。
“凌。”邵淮之突然按着他的肩。
凌耿毫无预料地僵在原地，脑海中放电影般过了很多片段，喘息声愈发逼近。他任由邵淮之的指尖自下而上，替自己抚平无菌实验服的褶皱。
那指尖的温热再一次传来，透过无菌实验服，隔着内里的衣服，一层层映入，凌耿大气也不敢出，空气中连细微的呼吸都是热的，灼得人肺腑俱伤，与外界空调的低温一起，冰火两重天。
凌耿正僵着，邵淮之的指尖却在半空停住了，那里因为凌耿的紧张，连拉链都没拉好。
邵淮之的目光随着那拉链往下，最终将拉链又重新拉了上去，再抬首的时候，凌耿已经无法平视他了。
那指尖将拉链拉到头，至凌耿脖子的地方，而后又温柔地覆了过来，触碰到自己颈项的扣子。那扣子是粘扣，可以随着拉出来的长度调节松紧，邵淮之就那么轻轻地一拉，扣子就调节好了。
动作很熟练。
不松不紧，刚好隔绝了凌耿的脖子与外界的接触，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绯色艳艳，而就这张脸，却还要戴上口罩。
“学长。”凌耿仿佛被邵淮之指尖的热度烫到了，不得不出声。其实只有他一个人遐想过度，无限旖旎，反观邵淮之就真的是无比正经，对凌耿的脸色好像全都看不见，只帮凌耿戴好了口罩就作罢。
那神情，甚至难得地，凌耿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丝呆愣的意味。
学长这是怎么了？凌耿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但是他没有来得及细想，就被邵淮之推了出去。
推出去的那一瞬间凌耿被迫转身，所以也就没有办法看见邵淮之在他出去之后，关上门的那一刻，狠狠皱着眉的表情。
加上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等到门彻底关上，邵淮之确保门后的凌耿不会再看见自己之后，他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平常淡定得连拥人入怀这种事都没有紧张过的邵淮之，现在指尖却是在发抖。
邵淮之很清楚，那发抖的源头不是因为凌耿。
他就这么看着，突然就觉得指尖抖得越来越厉害，指尖落下的阴影在他眼中是泛了白的，就好像很多年前他在病房里见到的那样，三张病床，三面白布。
白得刺眼。
他恍惚又回到了大学时期，那个时候也是在这栋实验室，也是在这层楼，他在进入外门前，透过走廊仅有的窗户往下看，看见了一楼处三个清瘦的人影。
隔着14楼的距离，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那眼神却像是破空般袭来，甚至于，心脏被揪紧的疼痛荡开光阴，使得现在的他都略感不适。
邵淮之努力抑制自己发抖的指尖，但怎么都控制不了，他颤抖地抬手覆上心脏，却只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困难到他只能大口地喘息，才能汲取空气中哪怕一丝的生机。
他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进入这里了，本以为那个时候的记忆过了很多年，再也想不起了。
可是……他狠狠地按着心脏，那个地方的疼痛却完全不能忽视，一遍遍在提醒着他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曾经又看到过什么。
邵淮之啊，你避不开的！他难受地靠着墙，看着这个狭小而密闭的空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而无菌实验室里，凌耿还在等他。
今天的邵淮之给凌耿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心不在焉的，一点也不像他。
凌耿本来还想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可这无菌实验室进来是一个通道，出去又是另一个通道，他被邵淮之推了进来，就没有办法沿着原路去找邵淮之，只能等着。
这一等就是20分钟。
门终于被人推开，之后是邵淮之穿好了无菌实验服站在凌耿的面前，只不过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漏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加上凌耿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一个过道灯，所以现在的他连邵淮之的眼神都不怎么看得清。
“学长，你怎么弄这么久啊？”穿个无菌服穿了20分钟？凌耿不太敢相信这是邵淮之做出来的事。
“嗯。”但邵淮之显然没打算回答，只是应了一声就带着凌耿往前走，“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去实验房里看一眼，今天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教你一些基本操作，剩下的明天再说。”
由于是无菌实验室，所以两个人在换了无菌实验服之后就基本没有接触了，邵淮之在前面引路，凌耿则在后面跟着。
无菌实验室的过道不算很长，两侧都分布有房间，但门都是紧闭的，同样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邵淮之在尽头的1412房间处停了下来，拿出门禁卡刷开了门。
凌耿跟在邵淮之身后进了门。房间内的灯被邵淮之打开，随着光线的明亮，凌耿很清楚地看见了房间内的构造，是一排接一排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养动物的笼子，同时也看清了邵淮之的侧脸。
那侧脸上，眼睫微微垂着，在光线的映照下，睫毛上挂着的水雾就更加明显。
是……汗吗？
凌耿正思考着，邵淮之抬手从离自己最近的架子上揪出来一个笼子，说：“这里只是饲养的房间，实验养的裸鼠就在这个房间里，不过裸鼠毕竟是贵一些的，为了节约成本，你在熟悉基础操作前不能直接用裸鼠来练手，就先用这个笼子里的小鼠来代替。”
说着，邵淮之又给凌耿指了指，示意凌耿自己去看，“裸鼠就养在第9排的架子上，数量不多，但是对于你负责的模块是够的。”
等到凌耿把整个房间内的构造都熟悉完之后，邵淮之这才提着那笼小鼠走向另一个房间，刚好是1412房间的对面。
“所有的房间在没有人的情况下都得锁起来，尤其是你这个模块以后不会有别的人来和你组队，只能是你自己完成。你在熟悉完所有基础操作后，正式实验应该会在11月初开始，到时候于瞻会通知你。”邵淮之提醒。
到了另一个房间后，大概是时间真的太晚了，所以邵淮之的讲解速度很快，操作示范也是在讲解停顿的空隙里完成的，以至于凌耿对邵淮之今天的状况哪怕有再多的疑问也没有机会去问，只能跟着邵淮之的安排来。
于是这一堆疑问一拖再拖，直到凌耿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困扰着他，连入睡都困难。
本来离开无菌实验室的时候凌耿有机会问邵淮之的，但是他还没开口呢，邵淮之就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着急地离开了学校，把他想要说的话全部都抛在了身后。
走得很是干脆。
凌耿在黑暗中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在枕头旁边摸出了手机。
他侧过身，为了避免吵到俞洵休息，小心翼翼地拉高被子蒙住自己，打开了通讯录，拨出了邵淮之的电话。
现在是23点，凌耿本来也只是试一试，但是邵淮之还真的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睡意，看来他在这个时间点并没有睡着。
“学长。”凌耿想了想，停了十几秒才接着说：“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
邵淮之此刻正靠在床上，盯着远处发呆，他听着凌耿的问话，猜到了凌耿的问题，但他现在并没有做好准备告诉凌耿，只能不着痕迹地转移凌耿的注意力，说：“凌，你现在是睡不着吗？”
邵淮之努力地扯出笑脸，轻笑声隔着屏幕传来，凌耿被那笑声吸引，竟然觉得邵淮之心情不错，想要问出口的问题转了个圈，没有说话。
邵淮之就当他默认了，又说：“我也睡不着，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凌耿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了点兴奋感，从一个作家口中听到讲故事这三个字，想想就是很令人激动的事情，“可是你写的小说我都看过，别的故事又不一定吸引我，要不这样，你给我讲讲你准备写的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呀，小凌同学你可太会了，直接让邵同学给你讲新文当睡前故事，这就是有个作家男朋友的好处吗？羡慕＋激动的吃瓜群众.jpg
第46章 我要听故事
“准备写的文……”邵淮之轻轻重复着这句话。他知道凌耿指的是什么， 只是他虽然为了这篇文进入学校感受校园氛围，现在学校体验的事结束了，但文仅有个雏形， 连大纲也只搭了个架子。
“可是那篇文， 只有个大纲， 大纲还……”邵淮之正想把这些给凌耿说清楚，电话那头却把他的话堵死了。
“大纲……”凌耿在黑暗中的眼神闪着愉悦， 这可是一个故事最初的雏形啊，自己居然碰巧赶上了，“那把大纲当作睡前故事念给我听，不可以吗？”
“这个……”邵淮之犹豫了。
这一犹豫， 凌耿就觉得还有机会，于是乘胜追击，软软的语气， “就念这一次，不可以吗？”
凌耿总有这种能让邵淮之松口的办法。
邵淮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凌耿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想了想， 换了另一种语气，边叹气边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唉……连个睡前故事都不愿意跟我讲，那我睡不着，要怎么办呢？明天还有课……”
“好。”在凌耿停顿的间隙， 邵淮之答应了。
夜色很深，宿舍里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挡去了光亮，也挡去了杂音， 只有电话那头邵淮之温柔的声音陪伴。
邵淮之维持着缓缓的语速，给凌耿念着他写的大纲雏形，那故事简单，一大半的剧情都在学校里展开，说着说着，电话那边落下了平稳的呼吸声。
故事的进展只说到一半，故事里的主人公在即将表明心意的前夕。邵淮之听着那呼吸声，沉重了一天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他勾了勾唇角，这次是由内而外的温柔，他说：“凌，晚安。”
屏幕那端的人睡得很熟，那话却不止是说给凌耿听，也说给……邵淮之自己听。
这一夜，凌耿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刚好听见闹钟的响声。
今天是周五，所以课程都不算难，连下午的实验课也显得额外宽容，凌耿甚至提前下课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凌耿现在一下课，解决完晚餐之后就去无菌实验室练手。
由于是提前下课，凌耿时间充裕，就打了个电话给邵淮之。两个人一起吃完晚餐后，进入了无菌实验室。
今天教的比昨天的难一点，主要是让凌耿自己动手。但是这毕竟是李教授的课题，所有的操作都是在基础实验操作上升级而来的，凌耿平常上课没学过，所以练起来也很吃力。
“凌，这里注射的剂量需要计算一下，不能直接抽。”邵淮之指出了凌耿的错误。
凌耿负责的这个模块里，注射药物只是前期实验的一部分，其实剂量并没有那么精准，但是为了减少实验的误差，实验设计里用了固定剂量，所以凌耿只能按照那个剂量去抽取药物。
本来以为只是练手而已，这种剂量计算应该可以能放则放，没想到邵淮之的要求这么严格，在练手的时候就已经要求达到正式实验的水平了。
“哦，那我重新计算一下。”凌耿将注射器放置在托盘内，重新启动了仪器。
这个实验的剂量计算非常复杂，需要测量实验动物的相应数值后再结合实际进行计算，国内的其他实验，如果不是要求准确度的话，很多也是采用的估算值，就是像凌耿刚刚那样操作。
只因为，一旦计算准确剂量，就只能用四个字概况：费时费力。
每一天下课后，留给凌耿练手的时间都不算多，现在卡在剂量计算这里，他也有些着急，所以调节仪器测量的时候，进度稍微加快了一点。
但这一加快，仪器上的小鼠就有些受不了了，开始挣扎。小鼠挣扎间搅合了仪器上的2根线，线路颠倒，测量数值彻底废掉，实验似乎陷入了僵局。
凌耿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既想去调仪器又想去按小鼠，到头来两端都很难做到，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
邵淮之就在他旁边看着，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关掉了仪器，把小鼠又提回了笼子里，看着凌耿，停了好几分钟才说，“凌，你是不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练手的时候就要开始计算剂量？”
凌耿第一次面临实验失败，这个时候还有些缓不过神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邵淮之想抬手去揉一揉凌耿的头，但是无菌实验服限制了他的行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其实准确的剂量只是实验设计的一部分，按照国内其他的实验，你刚刚的做法并没有错。”
邵淮之顿了顿，又说：“可是实验的误差是存在的，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偶然误差是不是会因为剂量的估算值而产生，如果从一开始练手的时候你就不重视，那以后正式实验，还有很多问题等着你，你能像今天这样撒手不管吗？”
“我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但今天用的估算值，明天你还是会用估算值，长此以往，你什么时候可以准确计算剂量？等到正式实验吗？那个时候你确定你还能计算准确吗？凌，实验不是玩笑，没有捷径可寻。”邵淮之的话落地有声。
哪怕不是正式实验，也要用正式实验的要求来对待凌耿，这一点就看出了邵淮之对待实验的严谨程度，那是跟于瞻一样的，被李教授承认的严谨。
凌耿知道邵淮之没有说错。
可一连串的问句，听起来像是在质问，在这种情况下的质问……凌耿吸了吸鼻子，眼角有些朦胧。
“知道了，没有下次了。”凌耿闷闷地说。
仪器已经被邵淮之关了，再次打开，仪器的初始化也需要时间，但如果不开仪器，那今天这个剂量计算的槛就过不去，意味着邵淮之今天教的内容，凌耿连开头都没有完成。
凌耿转过身，按下了仪器的开机键。
仪器初始化的英文提示音在房间内响起，除了这个，剩下的都是沉默，还有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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