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屁事……”
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艰难挤出。
少年的手腕到小臂微微绷起,却没有丝毫用力过度的颤动。
“嗯?现在轮到你说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放开我!”
“让我看看这些东西,哇哦,看上去像刀片留下的——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死?那太好了。我知道怎么弄死一个人。”裘世焕惊喜地笑道,“当然不需要那么多刀,简直是浪费时间。”
“你干什么?”男孩咬紧牙关,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别、别靠近我。”
精致的脸庞仿佛沉溺在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当中,权戒在男孩的动脉处轻轻一划:“我比较倾向在这个位置开一道口子。要是位置找对了,血会‘噗’——的一声喷得好远好远。你在听吗?别害怕嘛,因为在这之前……”
修长的手指向男孩的眼窝滑动,尽管没有用力,但心理上的压迫感早已突破了人类的承受极限。
那孩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恐万分地扭动身躯。
“从我身上滚开、滚开啊!”
“——你没听到大叔在问你话吗?”
瞳孔忽然有意识放大,玩笑般的口吻霎时袭遍全身,冻入骨髓。
裘世焕连眼睛都不眨,拽着对方的头发,朝着河滩处成堆的鹅卵石迎面砸去。
一下,接着一下。
鲜血淋漓。
“为什么不回答呢?”裘世焕机械地重复着伤害动作,仿佛不曾留意那男孩经不住他的折磨,被撞得头破血流。少年抓起对方满是鲜血的脸,不带丝毫感情地问道,“大叔在问你话呀,为什么还要我提醒你呢?有礼貌的人才能讨人喜欢,对吧?”
-
江彧制止了裘世焕,避免少年出于过度的亢奋杀掉对方。
暴力并不是获悉真相的办法,可他不得不承认,裘世焕的法子更高效。
鼻青脸肿的男孩最终支支吾吾交代了一切。
他叫朱逸,妹妹叫朱欣欣,成年的哥哥带着未成年妹妹跟团旅游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玩。
“我不是想自杀。”高高肿起的脸颊令男孩无法顺畅交流,“是我们自愿的。”
“什么意思?”江彧紧接着追问,“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朱逸竭力撑开肿得睁不开的那只眼睛,望向不安的妹妹。
男孩的嘴唇艰难动作着。
“我们,因为朋友的关系加入了一个聊天群。”
“什么样的聊天群。”
男孩不住地抬起眼皮,又很快沉了下去。
“一个自残群。”
“为什么要加入它?”
“我朋友觉得这样做很酷,而且同学之间都在流行这个。每完成一项任务,我们就能在群名册里攒上一些零用钱。等到我们完成最后一项任务,群主会将钱一次性发给我们。”男孩咬着嘴唇,“而且,这些任务也只是在手腕上划口子,又不会真的要了我们的命。”
“跟你们一起来的人也是群成员?”
朱逸点点头:“对,这是大家最后一项任务了。只要跟着指示来到这里,在山顶住上一晚,我们就能兑现群里的奖金。”
“你们没有想过,这从头到尾都可能是个骗局吗?”江彧看着眼前两个不明事理的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把话说明白点,你们真的被骗了。通过伤害自己来赢得奖金,你以为自己在演电影?”
“但我们需要……”朱逸欲言又止,“我们快交不起学费了。”
“无论你们的理由是什么,这都是后话。你们是拿不到那笔钱的。”
“不可能。”男孩将信将疑地摇摇头,他脸色苍白,“群主答应我们了,我们会得到那笔钱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赶得上下个学期……欣欣就不需要复读了。”
“立字据了吗?还是说你们签了合同?”江彧定定地看着他,“看你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吧。既然连书面证明都没有,又为什么要这么相信那些人呢?”
朱逸低下头,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江彧继续问道。
“你知道其他人大概在山顶的哪个位置吗?”
朱逸放开满是咬痕的嘴唇,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他们往这个方向走了。”他抬手指了指,“本来我和欣欣也要上去,可因为她扭伤了脚,一直哭,所以大家就把我们赶下来了。”
“我知道了。”江彧说着站起身。
“你要做什么?”注意到脚下的动作,朱逸瞬间焦急地跟着他爬起。
“我要上去看看情况。这个群的存在让我感觉很不安。”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如果被他们发现是我告诉你的话,我们……我们会被取消名额的!”
“你到现在还在相信那些人的话吗?”江彧看着那垂头丧气的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可能被逼上了绝路,但是,相信我。那些人不值得你信任。”
朱逸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朱欣欣。
女孩对他摇了摇头。
“喂……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看向江彧。
“你们先待在帐篷周围,不要擅自行动,我会负责通知警察过来一趟。把手机拿过来。”江彧示意朱逸和朱欣欣拿出手机,“让我看看这个群。”
朱逸似乎对自己的隐私有着更多想法,他没有动作。
好在朱欣欣对四个人里唯一的长辈言听计从,立马把手机交给江彧查阅。
“叔叔,怎么样了?大家还好吗?”
江彧随手翻了翻群记录,像被满屏的消息刺痛了心脏。
他咬着嘴唇,将手机递还回去。
“世焕。”他顺手披上外套,对身边的少年说,“我想我们得上去一趟了。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
足迹还没有消失。
因此,只要找到正确方向,沿着足迹一路前行,很快就能找到两个孩子所说的山顶位置了。
当江彧带着裘世焕到达山顶时,他们并没有找到露营用的帐篷,而是一间废旧的小木屋。
房门敞着,却没有任何动静。
江彧隐隐有些不安,他用手机电筒照向漆黑一片的屋内。
光线扫过一只胳膊,一具没有意识的人体。
接着便是鲜血、碎肉,它们正沿着木缝往下流淌。
这些喷溅状的血迹很新鲜,却没有凝血的痕迹。由此看来,造成死亡的原因应该不是简单的失血。
他咽了口唾沫,示意裘世焕跟紧自己,这才犹豫着上前查看。
光线往里缓缓扫动,木屋的格局非常简单,桌椅,窗帘,积灰的床板,没有什么生活用品。看着像是被从前的管理人员遗弃的。
而尸体,显然不止一具。
江彧粗略地看了看,这些人中不仅有年轻人,还有一些稚气未脱的孩子。
这个发现让他不得不蹲下身,试图探向其中一人的脉搏。光线一晃,一个骇人的发现就吓得他慌忙抽回了手指。
光源继续凑近,江彧掏出一副手套戴上,仔细检查着那人的脖子上残留的撕裂伤。
伤口周围挂着血淋淋的皮肤组织,体温还没有完全流失。
——杀死他们的凶手,恐怕就在附近。
当江彧意识到情况有变,向后撤步起身的瞬间,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窜入视野。
心脏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江彧这才明白过来,从刚才开始,周遭的危险便如影随形。
“世焕,后退!”
“哎?大叔,反应也太慢啦。”
懒洋洋的嗤笑自肩头跨过。
少年翻身上前,江彧甚至没看清这小家伙的动作——只见少年上身低伏,双腿微屈,形成标准的爆发姿态。
下臂到后背的肌肉悍然拉伸,从斜侧方一把抓向黑影的脖颈。
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眨眼之间。
江彧只听见一阵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悲鸣,紧接着就是清脆的咔嚓声。
随着少年没有丝毫感情的动作,黑影身形略一晃动,软软地瘫倒在地。
江彧强压下心脏狂躁的嗡鸣。
他定睛一看,靠着咽动唾沫才勉强站直身体,找回了意识。
裘世焕正好玩地掐住那人的脖子,举起来左摇右晃。
“好可惜,大叔,这个家伙死透啦。要不然我还能想出点新的花样呢。”
“怎么……回事?”
江彧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少年将那将近一米九的死人往地上随手一丢,踩过对方的手掌,无所谓地走入小屋。
“大叔没发现吗?果然是因为年纪大了反应变慢了?——在你蹲下的时候,那个人一直在门背后盯着你,是不是很吓人?不过,这个畏畏缩缩的大叔也仅此而已了。害得我都等着急啦。”
“虽然我想说‘谢谢’,不过……世焕,你说他一直看着我?”
江彧被他说得浑身发毛。
裘世焕用食指揩了揩桌上的灰,嫌弃地拍拍手:“对啊。就在门背后,这个大叔正鬼鬼祟祟地,眼睛红红地看着你呢。大叔,我本来还在赌这家伙会不会撕开你的喉咙。但他太磨蹭了,我又一向没什么耐心。”
“你就这样看着他和我,也不提醒一句?”
“因为很有趣嘛。”裘世焕踢开脚边的尸体,眨着蓝眼睛回应,“既然可以看到大叔吓一跳的样子,又为什么要做无聊的提醒呢?反正有我在,大叔又不会死。”
“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会活活吓死啊……”
江彧惊魂未定地点了支烟,尝试舒缓神经。他蹲到颈骨断裂的尸体前,再度检查起对方的胳膊内侧。
果不其然,又是大量的针孔。
江彧咬着一边的嘴唇,若有所思地吐出几个烟圈。
他想起世焕的姐姐在画框背后留下的文字,又想起余三海曾亲手递交给自己的尸检报告。
几乎不用怀疑。这东西,必定是“荞麦”。
江彧刚想站起身,视线却忽然被尸体手背上的异状吸引。
他小心翼翼地抓起尸体的手,看着手背上明显的缝合痕迹,狠下心切开那块皮肤,从里面拉出一块带血的布条。
江彧抬眼看了看背对自己,正无聊地踢着尸体的裘世焕,悄无声息地展开布条。
【我知道你不会停下的,江警官。】很明显,这是都民灿的字迹,【我们下次见面前,我很期待你能做些什么。】
“看来我们得临时改变一下计划了,小朋友。”江彧故作镇定地脱下手套,将布条收进口袋,深呼吸道,“这里交给警察处理。而我们,先回家一趟。”
第79章
愉快的野营中途解散,小羊也被迫早早回到基地。
当然,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裘世焕神情激动地抱着小羊不肯撒手,这令江彧一度非常恐慌,他非常担心有人会为此受伤。
小羊也非常配合地扒拉住少年的手臂不愿离去。
裘世焕又用故作湿濡的眼神看着自己,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好在江彧有自己的法子。
经过一番劝说,裘世焕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堆的零食,他放开小羊脖子上的套绳,将它无情地推到一旁。
偌大的基地广场中央,徒留即将被拉回羊圈的小羊,在身后绝望地喊叫。
返程的大巴轿厢里,江彧咬起手指的肉刺。
那张布条带来了极为强烈的不安,他猛然意识到。都民灿不会遵守诺言,这家伙一直在监视他们。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简单。
当然,荞麦事件的时间轴也衔接得非常微妙——有关部门的大换血,合成品的私下流通,再到如今猖獗的群内交易,它的价值或许不再是为了牟取暴利。
江彧敲了敲身边的扶手。
更像是某种实验。
看来自己必须提前行动。
必须尽快调查一下,世焕的姐姐留在墙上的,所谓的“冬堡孤儿院”。
-
大巴驶出基地区域时,朱逸发来了一条消息,说群已经解散了。
他们也把截图当作证据提交给了警方。
江彧没有回复就退出了聊天界面,躺在座椅上深呼吸。
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不了了之。
都民灿,和这家伙有牵扯的事件不会有一个好结果,从来都不会。
“大叔,你在难过吗?表情好奇怪哦。”裘世焕单手按在靠垫处,将上半身倾至江彧身前,滚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指尖,用那种好奇又露骨的眼神观察着他,“只是因为看到了尸体吗?我知道一个形容那种人的词……叫死有余辜,何况,我们都是见过尸体的人,别见外嘛。”
江彧故作镇定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的死法很不自然,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早注意到。手臂内侧有针孔,喉咙被人为撕裂。这一点,和我以前参与过的一件涉毒案高度相似。所以,我不得不产生联想。”
“要缅怀过去吗?我给大叔一个建议——最好别那么做。因为,沉浸在想象里就跟坐在大巴上一样,无聊透顶。”裘世焕笑着踢踏双腿,“啊,对了,大叔。反正我们都很无聊,要不要一起来打游戏?”
“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打游戏吗?”
“为什么?大叔不喜欢游戏,但是喜欢我啊?所以陪陪我嘛。”裘世焕跨坐到江彧腿上,双手撑着对方大腿,气息在唇前一掠而过,“在这么柔软的嘴唇面前,你也能说出拒绝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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