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陨之乖得很:“好。师哥不害怕吗?”
小师弟张开手掌,撑在脸颊两侧,嗷呜地叫了一声,把俞子帧逗笑了。
俞子帧:“不怕,师哥是道修,仙法对付这些野兽,绰绰有余。”
那头有人敲门,俞子帧打开门,见侍女鱼贯而入,替他们摆好饭菜。
俞子帧刚向侍女们道谢,回头便看见小程师弟趴在桌子边上,只差亮着眼睛流口水了。
他人还没桌子高,垫着脚尖勉强探出一双眼睛,但鼻子闻到的香味,骗不了他。
程陨之怔怔道:“师哥,我闻到了排骨的味道。”
俞子帧走过来一瞧,踌躇地、犹豫地应了一声:“是有排骨……”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不像之前,久久不把程陨之抱到椅子上。
搞得小师弟有些纳闷,乖乖地冲他张开双臂:“师哥抱。”
俞子帧告诉他:“做好心理准备。”
程陨之奇怪地应一声,直到被抱到椅子上,才发现……排骨和冬瓜一块儿炖了!
他之之,最讨厌的就是冬瓜!
程陨之呆若木鸡,他小小的脑瓜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大人喜欢把冬瓜和排骨烧到一起去呢?
之之不理解!
其间他尝了一口冬瓜和排骨,最后眼泪汪汪地咽了下去。
整顿饭下来,程陨之连吃师哥剃好的鱼肉都没兴致了,无精打采地戳了戳最后一口米饭,被师哥冷着脸教训,才把最后的食物吃下。
夜色渐深,俞子帧看时辰差不多了,准备背着剑去院子里守着。
当然,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程陨之哄到床上乖乖睡觉。
虽然,小师弟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看不出半点睡意。
程陨之软绵绵地说:“我想和师哥一起去。”
俞子帧想尽一切办法,包括讲故事,唱歌,快把自己念睡着了,结果低头一看,之之大眼睛依旧闪亮。
俞子帧:“……”
最后,少年道修粗暴地扯过被子,往程陨之身上一盖,言简意赅:“睡。”
眼见着小师弟整个团着往被子里缩了缩,才松口气,同时警告他:“不许出来。”
程陨之:“好——”
他闭上眼睛假装睡意,听见师哥吹灭了蜡烛的声音,房门打开又关闭,房间里的一切归于平静。
鬼鬼祟祟的小程猛地从被子里探出头,左看看,右看看,好的没人!
他努力伸出手,去够床头的芥子袋,从里头拿出通明镜来。
程陨之往里面输入灵力,还要时刻警惕师哥会不会回来,活像是做贼。
灵力接通,镜子对面传来成年男性平静的声线:“之之。”
程陨之蜷缩在被窝里,和他的镜子朋友打招呼:“乌乌晚上好!”
对面一时没接上话。
过了半晌,带着半分疑惑:“为什么是乌乌?”
程陨之理直气壮:“总不能是日日吧!”
姓名称呼这块,暂且按下不提,起码仙君也不打算做些无谓的纠正,只是问他:“有什么事?”
好冷淡哦,程陨之在心里嘀咕着,幸好没有让他当之之的师父,不然每天都要害怕,为什么师父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来。
他又瞧了瞧外头,道:“今天师哥去杀野兽了,之之一个人在房间里,有点害怕。”
然而他过于理直气壮,中气十足,顾宴是没听出半点害怕的意味来的。
仙君停顿片刻,程陨之得寸进尺:“乌乌给我念睡前故事好不好?”
他小程可自来熟了,撒娇什么,张口就好,半点不含糊。
然后,顾宴答:“给你念功法吧。”
程陨之:“……”
功法念得像佛经,成功把小程念睡着了。
那头,俞子帧拒绝了管事给他加御寒披风的请求,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盘腿坐在后院的石头顶上,闭着眼睛。
据他的话来说,披风容易影响行动,不方便驱赶野兽。
他小憩到了后半夜,发觉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的那一头小跑而来。
少年道修一顿,睁开双眼!
在他的扫视下,即使有着夜色的遮挡,所有的景物也分毫毕现,院里的假山,花草,和……
一头野兽!
俞子帧迅速站起身,噌地拔剑而出!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从假山上跃下,落在野兽前头,挥舞的剑光成功将野兽逼退。
野兽受惊,压低声音,含糊地嚎叫了几声。
然而,俞子帧竟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野兽。
它面容扁平,毛发长而凌乱,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他,四肢纤长,肌肉并不是很明显。
师哥想了想,不是狮子,也不是老虎,更不像别的动物……
他一扭头,看见程陨之在窗户纸上挖了个洞,焦急地正在说些什么。
俞子帧一惊:“之之!出来干什么!”
程陨之大声地说:“师哥!那不是野兽!不是野兽!”
顾宴的念经十分有效果,但停下来后,程陨之也顺势重新清醒了过来。
他没在床上赖多久,便听见后院那头传来打斗的声响。
小师弟实在按捺不住,偷偷在窗户纸上挖了个洞。
或许是俞子帧离野兽太近,无法明显看清野兽的全貌,而远处的程陨之就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四肢着地的‘野兽’,分明就是一个人啊!
见没有瞒过道修二人,那野兽竟然直立而起,显然是不打算伪装了!
一股股黑雾从野兽的脸上冒出,环绕着它全身。
俞子帧太震惊,以至于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剑,他也是难得下山替人干这种事儿,不由得没控制住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一见他后退,野兽气势暴涨,竟然冲着他的脸扑来!
但怎么说,俞子帧也是受过训练,险之又险地避了开来。
一下不成,野兽抬起上半身,又来了一次!
俞子帧拉起长剑,只听刺啦一声,爪子和金属长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居然打的不相上下!
程陨之趴在窗台上,着急地替师哥加油。
然而,不知道气力不敌,还是怎么的,俞子帧竟然逐渐落入下风。
野兽不过简单地挥舞几下爪子,便把师哥逼得连连后退,手臂不住颤抖。
他原本干净的道袍被刮得阵阵碎裂如布条,连脸颊侧边也陡然多出一道血痕。
俞子帧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野兽’不仅不是野兽,还是魔修假扮的!
哪怕这魔修看上去失去了意识,癫狂而嗜血。
程陨之看得着急,并不知道是野兽口中吞吐的黑气,使俞子帧无力招架。
之之只觉得师哥要输了!
他想爬出去喊人,却被顾宴阻止。
镜子那头的朋友问他:“之之,你出去能干些什么呢?”
程陨之生气地说:“我去帮我师哥!”
顾宴又问:“而不是成为你师哥的累赘?”
程陨之被问得一愣,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
他那柄小木剑,恐怕挡不住野兽一爪子。
听他那口气,似乎有救,程陨之怯怯地问:“镜灵,你可以帮帮我师哥吗?”
顾宴也不纠正他镜灵的称谓,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程陨之眼睛一亮,却听他道:
“之之,连你也不是我正式的弟子,又何况他呢。”
第91章
镜子朋友的声音就像是,就像是危险没有发生在他眼前,因此与他毫无关系。
甚至以此为条件,诱惑……或者说,哄骗程陨之答应他。
“之之,”顾宴亲昵而冷淡地唤他,“你答应了我,就再不会有危险,你的师父师哥,也将入我羽翼下庇护。”
程陨之怔怔地说:“那样的话,是,是要喊你师尊吗?”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双手臂将他从地上捞起来,险险后退,任凭野兽一爪子刮倒了满屋的木柜,噼里啪啦,各种小物件碎裂满地。
不远处灯光亮起,似乎是有人被惊醒,要来查看动静。
俞子帧心想,幸好嘱咐过管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他扭过头,刚刚好听见顾宴说完最后一句话。
师哥倒吸一口冷气,竖起眉头说道:“不劳仙君费心。”
说着,灵力涌动,将扑上来的野兽劈开,握剑的指尖、手臂都在颤抖,然而抱着小师弟的那只手稳稳当当。
程陨之迟疑地说:“师哥……”
俞子帧没有时间看他,也不能把他放回地上,如果野兽转移了注意力,去抓之之,那他将无计可施。
他的侧脸坚毅而英俊,明明也是不大年纪的道修,却仿佛和师父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气质。
“之前还说不想走,现在被人说两句,就要乖乖被哄走了?”
程陨之被师哥团在怀里,憋足了气运行灵力,让自己变得更轻盈。
年纪不大,也已经知道不能做累赘。
可是野兽越来越癫狂,每一次扑击都冲着他面门而来。
俞子帧几下躲闪过,上臂还是被抓出几道渗血的痕迹。
小师弟被吓得叫出声,扭过脸,把小脸蛋埋在他颈窝,紧紧蜷缩成一团,害怕地问他:“师哥,我们能……”
俞子帧只是安抚他:“别怕。”
他抬头一看,发现远处点点灯火越来越多,不由得一皱眉。
“糟糕,”俞子帧心想,“如果有人来,吸引走野兽注意力,凡人伤亡不可估量。”
他当机立断,沿着后院的小路往山上跑,同时用剑划过地面,制造刺耳的声响。
果然,被灯光吸引走的野兽重新望向这边。
俞子帧也顾不上琢磨这到底是野兽还是人,还是从未见过的魔物,他只知道,起码要先让之之远离野兽的视线!
但是,野兽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根本没法子绕过它!
风萧萧过,树叶如同茂密的雨丝般,从天空降落。
后山昏暗,所有月光能附着的景物,都被遮蔽的一干二净,看不见半点光亮。
程陨之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他难受地又往师哥怀里缩了缩,闭着眼睛。
俞子帧敏锐地发现不对:“之之?”
程陨之摇摇头,没说话。
但是他的体温在升高,额头发烫,就连鼻尖也噗噗地渗透着热意。
俞子帧养孩子养了几年,一眼就发现了,小师弟发烧了!
惊吓,冷冽的夜风,以及野兽身上魔气的注入,无可避免地,让程陨之体温病态升高,最后,竟是发烧了。
俞子帧惊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往旁边打了个滚,同时把程陨之举高:“之之!!!”
年幼的道修尚且不会用灵力护体,而在这丹药匮乏的地带,寻常人的诊方对道修无效……一场高烧很可能会使其夭折!
这绝对是他不敢想的结局!
烫。
摸哪儿都烫,尤其是额头。
夜色笼罩,凭借修炼过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见程陨之紧皱着眉头。
小师弟软软地趴在他肩上,难受地带了哭腔。
但还是安慰他焦虑的师哥:“师哥……师哥,野兽……没事……”
俞子帧本命剑上灵力暴涨,竟然劈裂了野兽尖锐的爪子。
但是下一刻,就差那么点的距离,野兽身上磅礴的魔气就要夺走他肩膀上趴着的幼小的孩子。
一道金光闪过,夜晚的树林里仿佛升起一道金灿灿的太阳!
野兽被金光震伤,连连后退,趴在地上强撑着嘶吼。
俞子帧回头,看见师父犹如天降,身前浮动着一枚金灿灿的金丹,有不俗的灵力从金丹中涌现。
师哥看得愣怔。
他知道,筑基到金丹,才是一次质的飞跃。
他能与野兽堪堪打平,而师父一道术法便能让野兽失去战斗力。
俞子帧谨慎地站定:“师父!”
白胡子老头就像所有话本里,从天上走下来的老神仙一般,浑身都发着光,往那儿一站,手指一点,野兽便服服帖帖地趴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见危险解除,俞子帧也顾不上找管事领报酬。
他冲到师父面前,把程陨之一递,流露出焦虑的神色:“之之发烧了!”
原本仙风道骨一副神仙做派的老头:“……什么!!!”
天际亮起鱼肚白,长津山。
见程陨之终于退烧了,他们才堪堪睡去。
躺在床上之前,老头子还在想:杀千刀的魔修。
那披着野兽毛皮的魔修被他们活捉起来,关在宗门后头的一处小屋子里,设下了结界。
山下的报酬明天再说,不打紧。
师父能及时赶来,并不是和徒弟们格外心有灵犀。
程陨之趴在俞子帧肩膀上时,就曾掏出独属于自己的通讯玉简,给师父发了消息,这才破关而出,及时赶到。
要不然,他的宝贝小徒弟噢……
老头子心疼地长吁短叹,摸摸之之的额头,确定退烧了,再给他拉拉被子。
俞子帧默不作声地跟在师父后头,活像个玉石打造的木头墩子,三句话打不出个屁来。
“我已金丹高阶,只要跨过金丹化婴这个坎,我就是元婴了,”老头子自言自语道,“那时,我便可称为道君,入中等宗门供奉,替之之赚点丹药钱来。”
俞子帧道:“恭喜师父。”
等师父离开睡下,俞子帧跟着坐在程陨之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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