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江羡的回应，原先很是虚弱的少年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不断地摇着头，解释说，“没有得逞……”
江羡微微愣住，“什么？”
他一直摇头，一直重复说，“我没让她们得逞……”
“没有……”
江羡才听明白，他口中的没有得逞是什么意思。
没有追问缘由，没有追问事情经过。
江羡直接拿起了被丢在一旁的伞，重新帮他遮住。
“淋了雨会感冒，手上伤也需要包扎一下，不然会感染的。”
“要不要先跟我回家？”
回家……
他还有家吗？
他母亲为了能够踏入到上流社会的圈子，心甘情愿给自己儿子喂药，送给这些贵妇太太。
家？
还真是可笑的字眼。
雷声再度响起。
江羡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在遭受什么难以言说的痛苦。
“你别担心，我爸妈是医生，可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只是摇着头，嘴里一直呢喃着说：“不要……”
江羡不敢再耽误，害怕他会出事，匆忙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
“伞，好好拿着。”
“我很快下来，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江羡就冒着雨回了家，去喊江父江母下来，顺便拿医药箱。
那个无比狼狈的少年只想来这儿寻一丝心理上的慰藉，没想过会遇见江羡。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逃离，也只是为了不让江羡看到他这么肮脏狼狈的一面。
所以那天，等到江羡和父母赶下来来的时候，花园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羡羡确定看到了有人受伤？”
“我把衣服和伞都给了他，不知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江母语气温柔，安慰说，“既然还能打着伞离开，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明天我们去看一下小区监控？”
第二天去看小区监控的时候，依旧是没看到他的正脸，但他离开的一幕，也是直接刺中了江羡的内心。
给他的衣服和伞，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像是对待珍宝一样保护着，不让它们被雨淋湿。
这是他昏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所以拼了命也不愿让任何肮脏的东西沾染到。
……
那个少年。
是顾时渊。
记忆中的场景慢慢浮现，眼前这一幕也慢慢和当年的事情重合。
“疼了就不会发作了……”
“就不会被送给她们肆意凌･虐了……”
听完这话，江羡心里像是被狠狠刺中了一样，那种压抑感再度浮现。
恶劣的雷雨天气，手中死死攥着碎片，妄想用这种痛苦来麻痹自己。
可不管怎样，心理上的痛是无法治愈的。
江羡抱着顾时渊，声音很轻很温柔，“我在，没事的，我陪着你。”
“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是顾宝贝，江羡的顾宝贝。”
原先还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顾时渊却稍稍平静了下来，思绪被江羡拉回。
顾宝贝……
江羡的宝贝……
“今天不是说去机场接我的吗？我还在等着顾宝贝过来。”
眼前的江羡和当年的江羡也慢慢重合。
【我很快下来，你在这儿等我。】
那时候顾时渊没有等。
今天顾时渊也没有去接江羡。
手心处的鲜血顺着他的动作微微往下淌。很快，也沾到了江羡衣服上。
顾时渊呼吸都是困难的，固执着分开了江羡的手，一直不断的往后躲着，声音很哑，“很脏，不想脏了羡羡……”
江羡直接拉住了顾时渊的手腕，避开了伤口处，让他不要再继续往后退。
而后——
低头吻了上去。
薄唇微凉。
顾时渊最开始还是想要逃离，可慢慢的，也陷入了江羡给他的温柔中。
从一开始的不愿接受，到慢慢开始回应。
因为这个吻，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江羡呼吸微热，眸中也浮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一直在的，不用担心。”
顾时渊语气还有些虚弱，听到这话，像是喃喃自语道：“会吗？”
江羡低头亲了下他，“会，会一直陪着你。”
……
许医生赶来的时候，卧室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片和血迹。
“许医生，江哥他们在主卧，江哥说不方便离开，让许医生过去。”
“好，这就来。”
许医生之前来帮顾时渊换药的时候就是在客卧，这次也是直接奔客卧了。
主卧内……
顾时渊躺在床上，眼眸紧闭，但仍然是一副不怎么安稳的样子。
死死的抓着江羡的手不松，只要江羡一动，他就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一样，会再次陷入到痛苦中。
许医生也压根没想到，明明不久前还会跟江羡撒娇，各种腻歪求抱抱……
此刻会变成这个狼狈模样。
简单检查了一下，江羡也跟许医生说了一下他的状况，可能是跟当年的一些事有关系，心理原因。
“先让他吃点安神药好好睡一觉，我帮他处理伤口，这样攥着你不松是没办法处理的。”
可就在许医生准备喂他吃药的时候，顾时渊又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直接挥手把许医生手上的药给打翻在地。
顾时渊的眼底满是警惕和阴戾的恨意。
“不吃药，我们不吃药，顾宝贝换一只手牵我好不好？让许医生帮忙包扎一下？”
恰好，这时候雷声停了，雨势也渐渐变小。
顾时渊情绪也渐渐平复，就这么看着江羡。
下一秒，顾时渊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很哑，“抱抱我好吗？”
第184章 白切黑主神每天求抱抱（7）
看到他忽然又变得很脆弱，江羡丝毫没有犹豫，弯下腰，轻轻抱了一下顾时渊。
“好，抱一下。”
顾时渊此刻连呼吸都有些煎熬，可就在他被江羡抱住的那一刹那，却忽地变得平静。
大抵是……
少年时的救赎此时此刻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江羡尝试着松开了顾时渊受伤的那只手，顾时渊神色却变得有些慌乱，抱着羡羡的力道也紧了点。
“别离开我……”
“没有要离开你，手受伤了，包扎一下好不好？”
顾时渊就这么看着江羡，眼眶还有些泛红，眸中一层水雾，“不走吗？”
江羡心头微动，低头，轻轻亲了一下顾时渊，声音很哑，“嗯，不走。”
站在一旁的许医生轻咳了一声，示意让他们稍稍注意点，还有外人在呢！
安抚好顾时渊的情绪，江羡才站起身，“抱歉许医生，左手手心划伤，伤口还挺深的。”
许医生点点头，“我知道，先把残留的碎片给清理出来，有点疼，忍一忍。”
死死的攥着花瓶的碎片。
大碎片扔掉了，可还有一些细小的碎片和伤口处粘连在一起。
许医生处理的很仔细，所以时间也久了点。
江羡自始至终都陪在顾时渊身边，哪怕刚刚经历过长途飞行没有休息。
“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伤口确实有点深，好好养着。”
“好，麻烦许医生了。”
“小事，不过我还是建议去医院做一下检查，看他状态不是很好。”
能携带的医疗器材有限，没有办法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只能暂时处理一下外伤。
可顾时渊明显是遭受了很大的刺激才会这样。
心病最难医。
许医生给拿了两颗安眠药，副作用很小，只是辅助睡眠的，不会担心有什么后遗症。
可就在要递给顾时渊的时候，他平静的眼眸却在顷刻间变得狠厉。
江羡察觉到不对，把药从许医生手中接了过来。
“不用吃了，他不是很喜欢吃药。”
许医生也看到了他的排斥，“没等下让林严去我那儿带一些安神香薰，香薰作用一样，辅助睡眠。”
顾时渊沉默了下，很细微的点了点头。
一直到顾时渊休息，江羡才离开。
主卧门关上。
许医生也是长舒一口气，刚被顾时渊的那个眼神给吓到后背冷汗都要出来了。
“这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吃个安眠药，恨不得要杀了我一样。”
江羡哪怕此时跟许医生简单描述当年的事情，都觉得无比压抑。
“他小的时候，被母亲送到了一些贵妇的房间里，应该是喂了药，所以才会这么排斥吃药。”
“之前相处的时候没有什么异样，今天雨势很大，雷声不断，和他出事那天的天气一模一样，应该是这个原因，所以才会忽然……”
许医生面色也变得稍稍有些凝重，“我出国进修的时候认识一个还算资深的心理教授，我对这方面研究不是很多，等下回去后联系教授约个时间，还是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好，麻烦许医生了。”
“应该的，不过我觉得，你或许能改变他不太好的状况，他很依赖你。”
许医生都看出来了，江羡又何尝不清楚这件事。
江羡语气也稍稍有些失落，“但我好像……并不能治愈他。”
依赖是依赖，但江羡没有任何办法去帮顾时渊分担痛苦。
许医生摇头笑笑，“你留在他身边，就是对他最好的治愈。”
是这样吗？
……
林严提前备好了姜汤，看到江羡沐浴完出来的时候，连忙把姜汤给端了过来。
“怎么还没休息？”
“没，怕出什么事，想等江哥睡了再去睡。”
江羡三两口就把温度刚好的姜汤给喝了下去，然后把空碗给放在了一旁桌上。
“早点休息吧，应该没什么事了。”
林严点点头，“知道了江哥，江哥晚安。”
虽然说了晚安，但江羡却半点困意都没有。
难得的心情烦躁，在二楼阳台那边站了许久。
少年时候的记忆再度浮现在自己脑海中，当年那个看不清脸的狼狈少年，和今日的顾时渊慢慢重合在一起。
倘若……当年他没有自乱阵脚，一直在花园那边陪着，会不会事情的发展就会不一样？
雷雨天气就会忆起当年，这么多年，他究竟是怎么扛下来的？
顾时渊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
那种被丢弃的滋味再度涌上心头。
顾时渊呼吸有些急促，几乎很快的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直到在外面客厅，看到了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他内心的不安才稍稍缓解。
江羡手臂撑在窗外的栏杆处，刚沐浴完，穿着宽松的浴袍，上半身微弯曲，腰下的部分更显得有些翘。
顾时渊慢慢放轻了动作，朝着羡羡走去。
昏暗月光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绕过江羡的腰间，小心翼翼的从背后把他拥入怀中。
江羡也只是怔了下，很快就偏头问道，“怎么醒了？”
顾时渊抱紧了江羡，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江羡耳畔，就只是抱着他，并未说话。
江羡也没再继续问，任由顾时渊抱着。
但这个姿势，真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良久，顾时渊的声音才在江羡耳畔响起，又轻又哑，“吓到你了吗？”
江羡以为他说的是突然被抱住，“哪儿那么容易被吓到呀。”
“是……羡羡回来的时候。”
陷入痛苦中的崩溃，狼狈不堪的自虐。
江羡回答的果断，没有半分犹豫，“那也没有。”
顾时渊的左手还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但仍然不愿意松开江羡。
直到江羡说风吹的有点凉，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回了卧室内。
江羡刚想说晚安，今天他去客卧休息。
顾时渊却拉着江羡的手腕，径直走向了主卧。
顾时渊眼眸微阖，从喉咙处发出了两个音节，声音很是肯定，“一起。”
一起？
这就睡在一起了吗？
进展未免也太快了点！
见江羡迟迟没有回应，顾时渊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他眼眶还是有些微微泛红，就这么用无比可怜的目光看着江羡，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好，一起一起。”
顾时渊眼底的情绪这才缓和一些，乖乖走到床边，还问江羡，“羡羡喜欢哪一边？”
左右两个选项而已。
也不知为什么，江羡差点要脱口而出说……上？
“啊……都可以。”
“那，左边？”
“好。”
江羡睡在顾时渊的左边。
靠近心脏的一边。
卧室内的灯都关了，只留下玄关处一些微弱的暖光。
顾时渊看着距离自己很远的江羡，慢慢朝他靠近了点。
顾时渊靠近，江羡就往床边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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