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羌骑兵虽然在晋国边境烧伤抢掠,但湖羌是苦寒之地,长不出庄稼,湖羌游牧为生,今年天气寒冷,湖羌早早下了雪,许多人家的牛羊都送死了,百姓难以为生,骑兵才会越过边境线,去掠夺晋国的物资。
他们对晋国人赶尽杀绝,但却愿意把自己抢来的东西交给自己国家的百姓。
对于晋国来说,他们是恶鬼,但对于湖羌来说,他们却是战神。
向浩瀚带着门人入世这件事情,萧有辞难以评判,他不习惯用对错来评价一个人,但如果向浩瀚支持了湖羌,那其他人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不然的话,晋国在有了向浩瀚支撑的湖羌面前,就如螳臂当车,蜉蝣撼树一般了。
司徒尘道:“临仙门在晋国边境,梦中弟子大部分都是晋国人,掌门,我们怎么办?”
萧有辞道:“愿意下山的就下山去吧,想做什么随他们自己。”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司徒尘点头道。
……
“掌门,司徒长老,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里面的话还没有谈完,就有人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商谈被迫终端,司徒尘推开远门,发现一个门中弟子站在外面。
他很着急:“掌门,司徒长老,仙踪镇外涌来一群流民,我们是否要开放仙踪镇的城门,放他们进来?”
司徒尘看向萧有辞,萧有辞沉思片刻,道:“过去看看。”
他们到了仙踪镇的城门口,大老远,就听到吵嚷声,仙踪镇受临仙门庇护,百姓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们围在门口,大部分人都是好奇,还有少部分脸上有些担忧。
萧有辞上了城墙,看到下面的流民分成好几拨,都是从不同方向过来的。
雁回山在晋国西南,靠近西南边境,这附近有几个零散的小国,从前是晋国的附属,这几年晋国与湖羌纠缠,无力管他们,便从晋国麾下独立出来了。
这些小国国内,都有一些不大的修仙门派。
他们原本依附与整个修仙道,修仙道禁止仙人插手凡人的事情,他们也严格遵守这规矩,但向浩瀚带人去了湖羌,他们想必也按耐不住了。
这些流民,只是冰山一角,那些小国内部不知道还发生了什么。
萧有辞叹息一声,道:“放他们进来吧。”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修仙道,一夜之间便被重新拉回了人间。
事发突然,仙踪镇内也没有能给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只能将他们分散开,安顿在不同的百姓家中。
仙踪镇内人手不够,连带着临仙门的人也要出来帮忙。
萧有辞也跟着忙碌起来,进进出出好几趟,才勉强把这些流民安顿了。
忙完这些,天色都已经黑了,长老们各自有各自的房间,都回去修炼了。
萧有辞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封朗月给他准备了柔软的被褥,他坐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牵一发动全身,以后整个修仙道恐怕都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也不知道师兄怎么样了。
萧有辞抬头,看向雁回山的方向,然后便觉得十分困倦,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醒来时,人已经在天璇峰了。
天上飘着细雪,师兄站在天璇峰的桃树底下,静静看着他。
他身上穿着那身蓝白色弟子服,整个人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临仙门一样。
萧有辞上前一步,犹豫道:“师兄?这是梦,还是……”
江止宴冲他轻轻一笑:“是梦,不过也是我。”
他又入了萧有辞的梦。
江止宴笑得很随意:“想你了,来看看你。”
萧有辞却低下头:“只是想我了吗?”
“嗯。”
萧有辞道:“师兄,你就在临仙门,我在山下,你不亲自来见我,三翻四次入梦,是不是……”
是不是出了事,不能下山了。
江止宴一愣,他们一起在临仙门上度过漫长的时光,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尽管来之前,他已经做了十足的伪装,可还是被发现了。
他忍不住一笑:“师弟,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应该都知道了吧?萧启天与帝天早就相识,他们都是仙魔大战之前的人物,仙魔大战后,魔道被消灭,仙道也随之陨落,许多传承都断绝了,再加上仙人不出世的规矩……”
“修仙道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惊才绝艳的人物了,也多少年没有人踏破飞升了,可萧启天却在人间辗转了几年前,他的修为不是我们你能对付的,我能将他困在这里……已经是竭尽全力。”
江止宴神色平静地看着萧有辞,唇角带着笑意,但眼底,却已经显出决裂之情。
他唯独舍不得他,却只敢在梦中看他几眼。
早先他取魔心的时候,萧有辞便知道他肯定是付出了代价的,听到这话,一颗心猛然坠地,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静静看着师兄,低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止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梦境之外,这个位置有一个很深的伤口,魔心被埋在里面,与他的心脏一起跳动着。
江止宴道:“师弟,我知道你的天赋其实比我高,是一直被魔心压制着修为,才总是停在筑基,但哪怕是筑基,你也能创出天寒剑法……只等你伤势恢复,便能赢过我了。”
“我只有一个愿望,若我失控,杀了我。”
帝天是被偷走魔心才失控的,可他失控之后,屠了不止一座城池,偶尔清醒时,他会流露出些许痛苦,那表情转身即逝,却压在人心头,沉甸甸的。
他显然无法接受自己失控时做下的事情。
江止宴不愿意变成帝天那样,唯有要求萧有辞阻止他。
萧有辞却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师兄,我原以为,我走到今日,我此生受过的苦,都已经到了尽头。”
却没想到,最残忍的事情却在这里等他。
他已经一时沉沦,差点害死他一次了。
难道还要叫他……再出手,再杀他一次吗?
江止宴眼中也现出不忍的神色,他不知道如何劝阻萧有辞,可师父已经死了,天底下能阻止他的,只有萧有辞了。
萧有辞低声道:“我有一物,想要送你。”
他闭眼,在梦中勾勒出那只木芙蓉,梦境真实,看上去栩栩如生,萧有辞指尖捻着木芙蓉纤细的花枝,送到江止宴面前。
“这是我在应家村外摘的,名为拒霜,师兄,我觉得它很配你。”
江止宴微微一愣,萧有辞长身玉立站在他面前,冷清如初,但一双漆黑的眼眸中,有些东西却已经不一样了。
他忽然想到在山下游历那十年,他居住的村庄外,有一片梨花林,春天时,梨花漫天,像极了眼前的萧有辞。
雪白的花朵成团成簇,散发着不怎么香甜的花香,带着一丝清苦,别具一格,让人难以忘怀。
江止宴朝着梦境远处的黑暗招手,天璇峰上迅速长开一颗梨花树,梨树抽枝发芽,眨眼间,花蕾就缀满枝头。
他又一挥手,梨花依次开放,一抹黑雾缠绕在梨枝上,一枝盛开的梨花被折了下来,缓缓飞入江止宴手中。
他拿了那梨花,往萧有辞面前一送,轻声道:“送你。”
萧有辞微愣,他接过梨花,掐紧了花朵柔嫩的纸条,片刻后,他咬着下唇问江止宴:“师兄,我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做。”
他将梨花摁在胸口,梦境中的身体仿佛知道他的意思,那雪白的花枝渐渐融入他的身躯,像是要将师兄的笑意融进身体一般。
萧有辞道:“我觉得还有别的办法。”
他眉目依旧淡然,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有些灼热。
江止宴被他烫得深吸了一口气。
第37章 是我 萧启天,你该死!
五十年的时光太长太寂寥,足以摧毁很多东西。
江止宴愣了很久,终于还是接过了萧有辞手里的木芙蓉。
他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他学着萧有辞的动作,将木芙蓉融入胸口。
安静的天璇峰上,两人相对而立,看着彼此的眼睛,他们的眼底都有浓郁的感情,但谁也没有说出口。
梦很快被四周的黑雾吞噬,萧有辞从梦境中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外面还吵吵嚷嚷的,好像是昨天接纳的那些流民出了些问题。
但凡人总有凡人的法子,他们能处理好自己的生活。
萧有辞低头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簇梨花正在静静盛开。
梨花清苦的香气散发出来,萧有辞深吸一口气,起床,出门。
他准备上山,得去找其他长老商量一下。
萧有辞把长老堂的人集中起来,说了自己准备上山的打算,长老们并无异议,只是在派谁去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
他们是被江止宴丢下来的,江止宴开了临仙门的护山大阵,从外面是进不去的,所以萧有辞没出现这段时间,他们才在山脚下等着。
护山大阵只有掌门,和首席大弟子知道。
司徒尘要去,祝融也想跟着,却被萧有辞拒绝了:“你是天权峰的长老,对人间的事情应该比较了解,你留在这里……”
他在人群中环顾一周,看到了玉衡峰的女峰主,顿了一下,道:“秋峰主跟我一起吧。”
玉衡峰上都是女子,修音律,峰主秋叶白一身红衣,听到萧有辞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护山大阵从外面开启并不容易,萧有辞挑了两个修为最高的人。
半时辰后,他们站在了雁回山的山脚下,大阵没有解除之前,不能御剑飞行,他们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
萧有辞的修为还没恢复,爬了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冒了细汗,被司徒尘看到,司徒尘眉头紧皱:“你怎么回事?是之前受伤了吗?”
临仙门中盛传萧有辞受伤,萧有辞回来后没说,但司徒尘却一直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偶尔有些动静,也都很小,感觉……像是个刚刚筑基的新弟子。
他本来觉得那都是些传闻,但此时却又担心起来。
萧有辞道:“无妨,只是受了些小伤,不日就可恢复。”
司徒尘眉头紧皱,显然不相信萧有辞说的话。
萧有辞却不再跟他讨论这件事,三人继续往上走,他们是按照护山大阵的阵法走的,路线迂回曲折,十分费劲。
但越往上走,四周就越安静,听不见鸟兽虫鸣,也逐渐听不见风声。
四周静得发指,树木一动不动,宛如凝固了一样。
司徒尘怀疑地看向四周:“护山大阵开启之后,是这样的吗?”
他话音刚落,从远处传来声音的回音“护山大阵开启……”
“是这样的吗?样的吗?的吗……”
司徒尘:“……”
那声音层层叠叠,没完没了,到了最后,音调被拉得尖锐,像是半夜风吹峡谷时响起的鬼哭狼嚎,司徒尘的脸霎时就青了。
他不敢在开口,生怕这鬼哭狼嚎的回音又想起来。
萧有辞看了司徒尘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护山大阵不会有这效果,这是入了幻境了。
秋叶白取出一枚玉埙,放在唇边轻轻吹着,说来也怪,司徒尘的声音掀起无限回音,这玉埙的乐声却没有回音,悠扬清悦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秋叶白仔细听了听,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三人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又往里走了一段,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隐入云层,一抹黑雾从远处的树林中蔓延出来,飘到了三人脚下。
那黑雾越来越浓,熟悉的感觉袭来,这就跟当初去被围困的代县一样。
这是帝天的魔气?
萧有辞又往里走,那魔气逐渐缠绕上了他的腰身,往他的胸口蹭来。
萧有辞皱眉,抽出断肠烟树,一剑斩断了那魔气。
魔气似乎有自己的意识,被斩断后,四散逃开,又很快在别处凝聚起来,再一次朝着萧有辞蹭了过来。
像只撒娇的小猫儿,一定要萧有辞抱抱。
四周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不见了,司徒尘和秋叶白不知什么时候被黑雾隔开了,这感觉,跟那天在代县一模一样。
去代县之前,萧有辞以为是江止宴做的,但得知江止宴十年前就化身颜桐留在自己身边后,萧有辞便知道,代县的事情,跟江止宴没有关系。
他不是那种会挟持一城百姓的人。
是有别人……处心积虑装作帝天,引他前去。
现在想来,这人应该是萧启天。
他假装自己是帝天,引自己上钩,又在幻境中给自己看了江鹤来屠杀他幻象,那断章取义的片段,很有可能激发自己对江鹤来的恨意。
原本,萧有辞就对江鹤来整日闭关十分不满,他嫉妒江止宴,不仅仅是嫉妒他修为比自己高深——更是嫉妒他和江鹤来父子一般的情谊。
他知道江止宴小时候,是江鹤来手把手带他长大的。
可等萧有辞上了山,江鹤来就日日闭关,好几个月也见不上一面。
他一个人住在天璇峰的冷雪里,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萧启天在利用他对江鹤来的愤怨,意图离间两人,哪怕是现在江鹤来已经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萧有辞内心就充斥满愤怒,他已经回忆起过去,却没法将萧启天当成自己的父亲……萧启天从小教授他的那些东西,让他一直在伤害身边的人。
师兄,师父……
恐怕自己曾经在青竹书院听到那些充满恶意的声音,有一半也是魔心捏造出来的。
有人在他身上缠了锁链,势要将他拖入深渊地底。
也有人拉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放弃,要他抬头,看看太阳。
萧有辞觉得自己不值得被这样珍惜对待,可师兄没放手,师父没放手,他便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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