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
惠平郡主骄傲的抬起下巴。
这时,太监和宫女身形一顿,目光瞥向沈杨身后,僵硬地止了动作。
沈杨并未察觉,耐心轻声哄惠平郡主。
“那郡主可好听好了,我喜欢郡主听宫女的话,回到长公主身边,不让长公主担心。”
一长串话听下来,惠平郡主撅起嘴巴,蛮横道:“本郡主才不听宫女的话,她们无趣得紧。”
“郡主是要食言了吗?”
惠平郡主对上沈杨似水柔和的眼眸,耷拉下双肩,她不想在大哥哥面前做个说话不算数的小孩,揪着衣角说:
“你和本郡主一起去见母亲。”
沈杨摇头,不等惠平郡主发作,沈杨说道:“郡主,我暂时不能和你一起离开,但我们可以拉钩,下次再见面,我一定陪郡主踢郡主喜欢的蹴鞠。”
“好!”
惠平郡主立即又恢复了活泼的模样,有样学样的和沈杨拉钩,然后开开心心被宫女牵走,走到拐角处还特意和沈杨挥手。
沈杨配合地和惠平郡主挥手,转过身,却发现彬王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安静注视自己,沈杨缓缓收起脸上的表情。
“王爷何时来了?”
“方才。”
简短两字配上彬王冷淡的眼神,瞬间让沈杨回忆起和太子会面后,脊背刺骨的寒凉,眼前是他必须时刻严阵以待的人。
“惠平郡主活泼可爱,妾身便与她多说了几句话,让王爷看笑话了。”
彬王定睛看向沈杨,他并不是刚刚才到,在沈杨耐心哄惠平郡主时就在了,他抬手止住太监宫女的动作,躲在一旁没让他们发现。
当沈杨温柔的话传进彬王耳里,恍惚地觉得沈杨在对自己说话,轻柔的语调温和的眸光,有那么一瞬间,心中那根弦被人轻轻触动。
但转眼,对上沈杨冷静平淡的双眼,彬王回过神,他让侍从推着轮椅离开,并未回答沈杨的话。
沈杨亦步亦趋跟上。
回王府的马车上,两人依旧保持入宫时沉凝的静默。
沈杨背靠马车内壁,忽而摸到袖袋中的佛珠,他思虑片刻,将其取出放在马车里的小桌上。
佛珠轻碰桌面时的动静让彬王睁开了眼,他随意扫了眼佛珠。
“既是太后的赏赐,你便收下吧。”
“无功不受禄,王爷更能妥善安置好太后的赏赐。”
彬王看向沈杨,后者目光坦然,彬王收回视线,道:
“沈少爷不喜佛珠,王府上个月收了一支上好的紫毫笔,明日便送到沈少爷的院子里。”
沈杨刚要出口回绝,又急忙止住,他想起这是原主的喜好。
“多谢王爷的赏赐。”
话音落下,马车内再度恢复平静,沈杨偏头望向被风撩起的车帘外的街景。
彬王本闭目养神,马车轮缓缓碾过石板的声音掺进细微的人声,彬王又睁开眼,看见沈杨望着马车外,眼神平静,但彬王却看出他眼中的愁思。
马车行过街道,如同去时,又似乎有些不同。
第8章 回门
一走进御书房,祁衍就嗅到殿内的檀香,皇帝坐在案桌后,垂目看向他。
眼神高高在上,宛如炫耀。
皇帝依旧说着那些老调重弹的话,满口兄弟情义,祁衍早就厌烦,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陪着皇帝虚以委蛇。
直到皇帝提及沈杨。
“朕自知愧对皇弟,若不是因为朕,皇弟的腿……”说着,皇帝叹息一声,又感慨道:“如今见皇弟与沈家喜结连理,朕心里也略感安慰,沈家儿子性情温和,想必皇弟与他相处甚好。”
天下皆知,彬王是因为什么才娶沈家儿入府,如今到了皇帝嘴里,却成了一桩两厢情愿的美事。
祁衍扣住扶手,压抑心中的情绪,面上云淡风轻的回答。
“皇兄不必愧疚,能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荣幸。”
皇帝人近中年,笑起来眼角的沟壑加深,看上去十分慈祥,“甚好,南方进贡的一批瓜果明日抵达京城,正好和王妃的赏赐一起送到王府。”
“多谢皇兄。”
彬王退出御书房时,目光扫过皇帝身下的龙椅。
‘碰’。
大门关上,挡住了所有视线。
皇宫的四方天空,仿佛枷锁。
祁衍问及沈杨去了哪里,侍从告知他,沈杨前往了御花园的方向。
他让侍从推他过去,正好目睹了沈杨安抚郡主的场景。
惠平郡主性情顽劣,却在沈杨的温声细语中变得乖巧顺服,恍惚间,祁衍通过沈杨,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的母妃——昌毓皇贵妃。
但当沈杨回头看见自己时,眼底自然流露的疏离冷淡让祁衍瞬间回神。
返回王府的马车上,祁衍听着马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和缥缈的人声,阖上眼,眼前骤然浮现出过往的画面。
那座枷锁般的皇宫,曾经是他的家。
昌毓皇贵妃曾俯身抱起他,眉目温柔的为他擦去脸上的污迹。
他的父皇文元帝也曾牵着他的手走上高台,带他俯瞰万里河山。
马车一阵轻微晃动后停下,王府到了。
沈杨带着倚风回到院子,岚夕率先走到沈杨跟前,目光快速打量发现沈杨没有受伤,顿时放下心。
“少爷,奴婢熬了鸡汤,现在就去端来。”
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岚夕退下前往院里的小厨房端汤。
沈杨看向如弦如心两人,“我从沈府带来的花现在如何?”
“回王妃,奴婢已经为您放在卧房。”
回话的是如弦,不同于如心的性子,如弦行为举止都规矩得体,沈杨点点头,往房内走去,没有理会候在一旁的盈袖。
房间里,一盆花瓣纯白、淡黄花蕊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
喝过鸡汤后,沈杨觉得有些疲惫,屏退众人小睡片刻。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自己院子的祁衍正在听管家齐东旭汇报王府内的情况,忽然嘴角溢出一行血迹,管家大惊失色,祁衍让他安静,随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神色平静。
“继续。”
管家表情变了变,继续之前的话。
“六日后就是王妃回门的日子,王爷打算自己陪同,还是让王妃自己前去?”
“王妃回门,本王作为丈夫,自然要同去。”身体内的不适让祁衍皱起眉。
管家担忧的看向祁衍的双腿,“王爷,不如再请人来试试,或许……”
祁衍直接打断管家的话。
“王妃嫁入王府,以后王府里的事,不必再来问本王。”
管家目光一顿,明白了祁衍的意思。
“是。”
第二天,皇帝的赏赐和南方的贡品一同送到王府,下人请来沈杨做主,沈杨初次接触这样的事,尚有些茫然无措,管家齐东旭一点点教导沈杨要怎样处理。
半个时辰后,沈杨安排好东西的去处并从管家口中大致了解了王府的事务。
管家齐东旭主要管理王府内的下人和采购,而王府的二管家叫齐敦,负责打理王府在外的地和铺子,前段日子铺子出了事,二管家才没有及时问候沈杨。
了解了王府中大概情况,管家齐东旭告知沈杨几天后的回门事宜。
此时,沈杨才想起还有这件事,管家询问沈杨是否有特别需要带回沈府的物件,沈杨看了他一眼,感觉这个王府大管家好像对自己不甚满意。
脸上虽恭敬,但心思敏感的沈杨却察觉到管家对自己的一些细微态度,在表达心中的不满。
不过想来也是,古代的大家闺秀,多是家教良好,嫁作嫡妻能够很快接手府中事务。
不像沈杨,明明是个男子,却担上王妃的身份,很多事都必须要一点点开始学起,平添了许多麻烦。
管家走后,如弦为沈杨续上茶水,沈杨端起喝了一口。
“几天后回沈府,如弦、盈袖和倚风同我一起前去。”
如弦很快应下。
倚风和如弦陪沈杨回沈府,沈杨这个的决定并不让人意外,只是第三个人,不是和沈杨亲近的岚夕,却是来到王府后一直没有存在感的盈袖,岚夕并未多少惊讶,反倒是盈袖直接呆愣在原地。
但是,如心却颇为不满,几天的相处下来,如心知道沈杨性子平和,不会和下人计较,于是大着胆子的问出口。
“王妃,为何不让奴婢陪你回沈府,奴婢不会给你丢面子的。”
听到这话,如弦吓的面上一慌,急忙跪下。
“如心心直口快,请王妃恕罪。”
沈杨笑的温和,“不碍事。”
如心也在旁边应和,“姐姐,你这般紧张做什么,王妃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啪’地一声,如心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姐姐,沈杨也目露讶异。
“王府的嬷嬷怎么教导你的?身为下人,三番两次冲撞主子,你是想被嬷嬷打板子吗?”如弦言辞激烈,说完便又跪了下来。
“奴婢擅自做主罚了如心,请王妃责罚。”
一旁的如心双眼泛红,委屈的低下头沉默不语,沈杨摆手让二人退下。
如弦拉着如心出去,可是如心却甩开她的手,自己跑了出去,如弦回头看向沈杨,后者闭眼装作没看见,如弦这才急忙追上去。
留在房里的岚夕上前为沈杨续茶。
“盈袖。”
还处于呆愣中的盈袖立即回过神,福身回道:
“三少爷。”
“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回沈府,我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你去库房看看,若有母亲喜爱的东西就带去。”
“是。”
随着盈袖的离开,倚风守在门外,岚夕上去关上门,走到沈杨跟前。
“少爷,如弦心思敏捷,你带她回沈府,会不会有影响?”
沈杨喝了口茶,看着关上的房门略微失神,但很快收回飘散的思绪,他回答道:
“正是她聪明,我才要带她。”
岚夕面露不解却没有多问,少爷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沈杨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他带如弦回沈府,只为了和彬王表达一个态度,他并不介意彬王派来的眼睛。
也是希望,彬王能对他放下戒心,他也好为离开王府做打算。
第9章 遇见
第一天开始正式接手王府事务,沈杨忙到黄昏才得空休息,如弦贴心的为沈杨送上温热的饭菜,沈杨注意到如弦两眼微红,应该是哭过。
至于如心,并没有出现在沈杨面前,不难想两人之间发生了矛盾。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如弦抬头看了沈杨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奴婢是下人,王妃不必为奴婢忧心。”
沈杨合上嘴不再说话,如弦说得对,在封建社会,如弦和如心是下人,一纸卖身契就能葬送他们的未来。
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在生存和自由面前,他们无非是放弃了自由,选择生存。
正因为这样的思想和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沈杨格格不入,所以在如弦眼里,他是故意放纵如心,从而扌喿控她们,或许在如弦心里,沈杨和其他主子别无二样。
沈杨没有多言,他明白,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轻易改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不被这个世界动摇自己的思想。
晚饭,沈杨没有吃多少。
他由衷感觉到这个世界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而自己也许不知何时就被同化,成为时间潮流冲击下的沙砾。
过往的记忆仿佛天边的繁星,逐渐变得遥不可及,模糊不清。
岚夕打着灯笼走到沈杨身边为他披上斗篷。
如今已是深夜,下人们都睡下了,岚夕起夜时发现沈杨站在院子里的树下,不知在想什么。
沈杨没有转过身,他沉默地仰头望着星空。
他的世界很少有这么明亮的天空,记忆中只有他年幼时和爷爷躺在夜晚的星空下,沈杨听着爷爷讲着故事,爷爷手里的蒲扇一下又一下地扇着驱赶蚊蝇,他就在爷爷的故事中,沉入香甜的梦乡。
“少爷是有什么心事吗?”
不知站了多久,在寒凉的晚风中,岚夕的问话打断了此刻的安静。
自己在想什么?沈杨不知道,他只是在一瞬间,忽然想家了。
“姨母回去休息吧,我四处走走,解解闷。”
岚夕踟蹰片刻,在沈杨的催促下,把手里的灯笼放在沈杨的手里便回去了。
沈杨提着灯笼刚要走出院子,身后便多了一个人——倚风,沈杨没有在意。
偌大的王府在夜晚显得格外寂寥安静,虫鸣风语,沈杨在这份安静中,得到片刻松懈。
前方湖边有个亭子,沈杨走过去放下灯笼坐下。
月光下的湖面微波粼粼,一尾鱼摇曳着尾巴,甩开水珠越出水面,少年凭栏而坐,眉心蓄着月光,仿佛盛出了一捧忧愁。
得到消息过来的彬王祁衍看到此刻的场景让侍从停下,没有再靠近。
此时此刻,祁衍仿佛读懂了少年满身的孤寂,他唯一的善心,便是没有去惊扰沈杨寻的片刻安宁。
祁衍不知道对方的行为是不是刻意做给自己的一场戏,若真是假,祁衍不得不佩服沈杨。
现在他暂时相信,让侍从推着自己离开。
风声微动,吹灭了沈杨放在脚边的灯笼,但摇曳的烛火却在风中被再次点燃。
忽而亮起的光让沈杨看见彬王离开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沈杨想起书中的内容。
温柔体贴的男二彬王,即使幼时饱受苦难,却从未因为自己的苦难从而折磨身边的人,他待王府的人很好,或许这就是如心即使作为奴婢,却依旧是纯然的性子。
这是一个人的气度和教养。
沈杨开始好奇彬王的母亲,那个为先帝自尽殉葬的昌毓皇贵妃,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这个受尽悲苦的人,依旧在心底存有一分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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