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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那天的印象尤为清晰。
闪电似乎要将天幕劈开，刹那间整个楼梯间都被照亮了，随后轰隆一声，雨下得更大了。他听见楼下单元门被打开，然后有人走上楼梯。
他把自己往边上挪了挪，怕挡到别人的路，可是上来的那人和他一样浑身湿透，在隔着一层楼梯的地方抬眼往上看。
韩程：“你在这坐着干嘛？”
“我没地方去。”
韩程周身带着水汽，一步一个湿脚印，略过他走向自己家门口，自顾自地掏钥匙开门。
“小程哥哥，收留我一下吧，我不想回家。”
他以为韩程没有听见，偏偏凑过去却发现韩程给他留了门。
那是他第一次去韩程家。
开了灯，房间整洁得不像话，瓷砖上都透着亮。他舍不得把身上的水弄上去，站在玄关处不知道怎么才好。
韩程甩了一双拖鞋和一个毛巾过来：“脱鞋，擦脚。”
“哦。”林春棠乖乖照做，韩程又塞给他一套衣服。
“换这个，把湿衣服扔洗衣机里。”
林春棠想说不用洗，但是想一想，他家就在对门，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站在原地把湿衣服脱了个精光，换上新的，抬头和韩程对视一瞬，以为韩程还要告诉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结果他只是说：“我先去洗澡了。”
林春棠排在韩程后面也去洗了个澡，然后干干净净地躺在韩程床上，可是韩程整晚都没过来睡觉。
他猜韩程应该是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在客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把烟灰都弹进一个好看的玻璃瓶里，像是在收集。
他突然很想念韩程，即使在他难过的时候，韩程总是像个哑巴。
林春棠从自己掌中抬起头，敲了敲厨房的门，说自己出去了，然后掏出手机给韩程发消息。
——你在哪儿？
韩程不回复他。
他站在家门外，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头脑混沌，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酒吧的厕所隔间，冬天的黑色半袖，纹身，热烈的喘息……他真的后悔把韩程叫去酒吧了。
单元门一声巨响，紧接着有人噔噔噔地跑上楼。
他的心突然就被提了起来，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觉得这个人是韩程，而且应该是生气了，要来找他算账的。
韩程从楼梯拐角露出脸的那一刻，他居然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因为笑起来嘴角会痛。
外面天已经黑了，楼道里只剩下不停熄灭的惨白色感应灯，两个人隔着楼梯站着，空气中悬浮着十年如一的尘土味。
今天没有下雨，他们却像是被浸透了。
韩程确实是带着气来的，大概是看到他这副样子没忍心骂他。
“小程哥哥，”林春棠抢在韩程之前开口，“今天还能收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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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林春棠刚进了韩程家，韩程板着脸问：“脸上怎么弄的，有人找你麻烦了？”
“我亲爹打的，”林春棠坐在沙发上，光脚踩着地毯，一边笑一边揉了揉嘴角，“我这么老实本分，谁能找我麻烦啊？”
“放屁，”韩程从柜子里掏出药箱放在茶几上，“自己上药去。”
林春棠指着嘴角疯狂暗示：“我自己看不见。”
韩程：“厕所有镜子。”
“我脚也疼。”
“……”
林春棠心满意足地坐在他边上，微微仰起头等着韩程给他上药。
沾了酒精的药棉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韩程正襟危坐，捻着那跟棉签轻轻在他嘴角点了两下，好像他是个吃人的怪物，一靠近就能被生吞了似的。
“手也破了。”林春棠摊开手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韩程顺从地低头，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像是被撕扯过，里面的衬衫下摆有明显的褶皱。
他应该是和叶山见面了吧。
林春棠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韩程的嘴唇上，试图在上面寻找作乱的痕迹，却只发现他的嘴唇有些干燥，好像很久没喝水了。
他盯着韩程的脸胡思乱想的时候，韩程突然发问：“你找叶山干什么？”
“我看到他那个帖子了，他说他是你男朋友，我就想着帮……嘶，疼！”林春棠护着嘴角躲开。
韩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把棉签丢进垃圾桶：“我记得我说过我没有男朋友。”
“你心也太狠了，人家可是痴心守候，多可怜呢。”
韩程不答话，手上弄了点药膏再一次伸过来。
林春棠以为自己要挨打，往后一缩：“干嘛！”
“消肿。”
“哦。”他又凑过来一点，迎上韩程的手。
视线下垂，韩程左手撑在沙发上，衬衫的袖口散着，将他整个手背都盖住，只露出两个指节，他看清了韩程中指纹身上的两个单词“Maybe it's”
这是韩程上高中之前去纹的，他从没看清过这句话是什么。
他直接去问，结果韩程一句“英语小抄”就把他打发了。
嘴角涂上药膏之后变得凉凉的，韩程从沙发上起来的瞬间，他的眼神敏锐地捕捉到衬衫之下的一点红色。
林春棠从沙发上弹起来拉住韩程：“你手怎么了？”
“没事。”韩程甩开他的手，把衬衫和皮衣脱下来扔进脏衣篓，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打底。
打底衫把他的身形完美地勾勒出来，明明才刚成年不久，肩膀已经有了男人的厚实感，紧致布料随着腰线一路向下，收进裤子里。
而他的手背鲜红一片，放在水龙头下，带着血色的水滴滴答答地溅在水池壁上。
“你刚才跟人打架了？在酒吧？叶山找你麻烦了？”林春棠拖鞋也没穿，小跑着过去，“让我看看。”
韩程避开他的触碰：“不是我的血。”
林春棠不放心地看着他把手上的血擦干净，确定他没事以后松了口气：“我以为我给你惹麻烦了。”
韩程又换上平日里不咸不淡的语气：“是很麻烦，所以以后不要联系叶山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知道了。”
韩程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从他身边走开，在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一个空的玻璃瓶子，坐回沙发上。
林春棠也跟着坐回去，眼巴巴地看着韩程点了一根烟，可是韩程瞥了他一眼，深吸一口，往玻璃瓶里弹了弹烟灰：“嘴角都破了还想抽烟，你多大瘾啊？”
“我没有瘾。”
“那以后就别抽了。”
“你怎么管这么多。”林春棠嘟囔着，双臂抱住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脑袋枕在胳膊上，歪头看着韩程。
三年前的那天，他在卧室里偷看的时候，韩程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没有开灯，呛人烟雾在浓重的夜色里荡漾开，他坐在中央，静默地像一尊石像。
如今依旧是，连姿势都不曾改变。夹着烟的手指弯出自然地弧度，长长的刘海挡住眼睛，嘴唇衔住白色的细烟，浅吸一口，鼻中喷出白色的烟雾，在白炽灯下，在空气中肆意伸展着。
韩程看起来还是心情不好，每次抽烟的时候，都能给人带来这种感觉。
阳台的窗帘被窗缝透进来的风轻轻吹起，他们已经沉默很久了，所有的情绪再次翻涌而来，甚至来得更加汹涌。
林春棠好像确实惩罚到了韩程，但是心里依然不痛快，好似有一只焦躁的小兽，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可是出口在哪里呢？
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盯着韩程的嘴唇一次又一次的衔住烟嘴，唇齿之间露出丝丝缕缕的烟来……他觉得自己才是变态。
韩程把烟头丢进瓶子里，似乎准备起身走了。
“韩程。”他喃喃着。
韩程保持着将要离开的姿势，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林春棠控制不了自己的视线，直直落在刚刚叼着烟的嘴唇上，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
这样做，才是对的。
于是他抓住韩程的肩膀，吻了上去。
酥麻的感觉从嘴唇，指尖，他们接触的所有地方冲上大脑，他头皮都开始发麻。
被他吻住的人不敢动弹，他就得寸进尺，从唇缝中伸出舌头舔舐韩程的嘴唇，把烟草的味道报复性地搜刮干净。
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这样做了，而心里乱撞的小兽似乎得到了安抚，焦躁在接吻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林春棠半跪在沙发上，两只手从韩程肩膀上向后相会，进而搂住他的脖子，身体也慢慢靠上去。
浅尝辄止没什么意思，他想加深这个吻。
可是就在他试图撬开韩程牙关的时候，韩程好像突然醒了一样，猛地把他推开，起身就要走。
林春棠反应极快，再次搂住他的脖子，细长的两条腿灵巧地盘住韩程的腰，把他死死压在沙发上。
韩程不肯正视他，低声呵斥：“下去！”
“不。”他把韩程抱得更紧。
“你抽什么风？赶紧滚下去。”韩程用力往外推，可林春棠铁了心要跟他黏在一起，直到他们滚烫的胸膛都挨上，以极其暧昧的姿势缠在一起。
挣扎一番之后，韩程停下来，声音喑哑，灼热的呼吸都喷在林春棠后颈上：“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山能做什么我也能做什么。”林春棠把头放在韩程肩膀上，在他耳边小声说。
“……离我远点，别逼我揍你！”
“我不！”
“松手。”
“小程哥哥。”
“别叫我！”
韩程吼完这句，林春棠毫无预兆地松开手——身后是茶几，玻璃制的，要是摔下去了一准受伤。
几乎只有一秒钟，韩程又把他捞回怀里。
林春棠赶在韩程破口大骂之前，将他压在沙发上，再一次吻住了他的嘴唇，趁他牙关失守，与他纠缠在一起。
那点微妙的满足感渐渐变了味道，他有了很奇妙的反应，生理上的，心理上的，热血翻涌的，他觉得很舒服，想一直这样吻下去。
贴在韩程胸膛的手掌之下是躁动的心跳，他能感觉到韩程的慌乱，呼吸毫无章法，手脚并用地想把自己从身上扯下去。
他不明白韩程为什么这样抗拒，自己明明比叶山长得好看，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才对。
韩程凶狠地在他舌头上咬了一口。
“嘶…”他骑在韩程腰上，委屈地捂着嘴，口齿不清地控诉：“下嘴真狠。”
“滚回你自己家去！”韩程喘着粗气，将自己从他身下挣脱出来。
“我就要在这！”林春棠又搂住他，一副打死不松手的样子。
韩程胡乱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锋利的双眼在蓬乱的头发之间好似能抛出刀来：“你疯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同性恋啊，我他妈是同性恋！”
“你抽烟喝酒，你和别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着，我也不和楠姨说。别的事情你想怎么胡搅蛮缠都随便你，但是这个事是能开玩笑吗？”
“我不知道你今晚到底怎么了，有话就好好说，不想说就滚一边儿呆着去，别在这犯贱！”
韩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林春棠耳膜发痛。
“小程哥哥…”他像小时候一样叫他。
“别装可怜。”
他没有装，只是闻言抬头看了韩程一眼，轻轻一眨，眼泪就掉下来。
韩程没有再骂他了，长出一口气看向别处。
“我，我其实…”林春棠咬着嘴唇，聪明的脑袋里竟然想不出任何词语来表述自己的想法。
韩程盯着房间的角落，思绪好像深深陷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林春棠从韩程身上下来，在两人之间刻意留出一些缝隙，小声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林春棠捂着自己的脸，闷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想不通。”
“我从小到大一直跟在你后面跑，我不知道这样算什么。”
“叶山告诉我，没遇见自己喜欢的男生之前，所有男生都觉得自己喜欢女生，那如果我早就遇到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呢？”
他尾音发颤，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从手掌里抬起头。
“自从那天在酒吧遇见你以后，我真的变得很奇怪，我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情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开心不起来，我想见你，见到你的时候就会好一点。”
“我问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你不回答我。后来我问叶山，他说他被人掰弯的，也没有告诉我喜欢男生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我，我交过女朋友啊，和女生接吻也会硬，可是我为什么……”
“我也觉得我疯了。”
林春棠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仰起头擦了擦眼泪，小声嘟囔：“算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娘炮，反正我觉得我是。”
韩程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又抽出一支烟点上。
“你很讨厌我吗？”林春棠问。
“没有。”两个字短促有力，出口即消失在空气中。
“那你喜欢我吗？”
韩程呼出的一口烟，将烟灰弹进玻璃瓶里。
“那我们可以不可以是…你和叶山那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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