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是沈雪屿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性子好,成绩拔尖,一直都很受欢迎。沈雪屿如此冷僻的性子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也就是江念了。
“无论是自主招生和高考,我都可以上不错的大学。”沈雪屿的声音浅淡平静。
江念了然地笑:“这么多人费尽心血想要的东西对你而言似乎并没有很大的吸引力。”
两个人说着话便到了初中部的老师办公室。
江念先沈雪屿一步看到了走廊里鬼鬼祟祟的沈安安,然后叫了她一声。
沈安安像是一只夹了脚的炸毛猫,整个人一惊,转头看到江念和自己姐姐才算是定下心神。
“念姐,你差点吓死人。”
沈雪屿蹙着眉头:“上课时间你怎么在这里?又闯祸了?”
沈安安一脸委屈:“姐,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可以吗?”
江念摸了摸她脑袋:“安安,怎么了?”
“是我的朋友夏温被愿冤枉了。”沈安安回答。
旁边的办公室内,梁正侧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语重心长地对一边站着的夏温说:“老实承认,我还可以宽大处理。不要在老师面前狡辩,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什么孩子没见过。”
夏温垂着脑袋,揪着自己的一角:“我没做。”
“没有抄数学作业?”
夏温语顿:“抄了。”
梁正:“那不就是了。”
“可我没有打翻墨水瓶。”夏温抬起眼睛,黑亮的眼睛极其认真。
“所有同学都看见了,你还要抵赖?”梁正看她。
夏温摇头:“我没有,没有打翻墨水瓶,也没有抵赖。”双方僵持不下。
一旁初三班级的数学老师笑了:“打翻墨水瓶也没什么,认个错,校长和你班主任都不会找你的。”
夏温看了一眼说话的老师,又转过了脑袋,依旧认真:“没有就是没有。”
初三的数学老师看到正在往里走的两个人,笑着说:“你们就是高二一班的学生代表吧。”
江念和沈雪屿点头。
“走,快上课了,给那帮孩子讲讲你们的学习经验,他们就缺点这个。”
三个人往外走,经过夏温身边的时候,沈雪屿的眼神和夏温碰上了。
小姑娘的眼眶快红了一圈,有点委屈,更多则是倔强。
初三班级在另一栋楼,走过去需要花费几分钟,老师没事做,说起了刚才办公室的事情。
“小姑娘也挺有意思,抄作业和打翻墨水,哪个重哪个轻怎么就分不清,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抄了作业,却偏不承认自己打翻了墨水,也挺傻的,撒谎都不知道轻重。”
江念附和着说了几句,沈雪屿不置一言,却想起了之前沈安安交到自己手里的那份数学卷子,皱皱巴巴错误百出的不及格试卷。
梁正最后罚夏温在办公室把练习册自己重新做一遍。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出去了,夏温孤零零一个人趴在宽大的桌子上埋头写练习册。
老师很精明地丢给她一本崭新的撕去了答案的练习册,让她把昨天的作业量都给补回来。
她久久地卡在了第一页。
办公室的椅子有点高,身高一米五的夏温将身子往椅子后面移了一点,双脚离地,手臂伸直撑在椅子边沿,晃起了脚。
小孩子的心情来的快去得也快。
原本还委委屈屈的心情被对数学题的困扰取代。
沈雪屿回来的时候比较早,江念和数学老师留下来继续解答学生们的问题。
她回到办公室将借来的初三数学教材放回到老师的办公桌上,然后她就看到办公室唯一的活人夏温。
夏温脑袋搁在右手手臂上,左手拿着一块橡皮在擦她写下的答案。
擦了后,她犹犹豫豫写了一个数字,似乎还是觉得不对劲,然后又给擦了。
几次三番,质量本就一般的纸张成功破洞了。
沈雪屿突然明白了那份试卷上坑坑洼洼的洞是怎么来的了。
还有几分钟才打下课铃,沈雪屿往夏温身边走了几步,看了一眼她正在写的题目和她给出的最新答案。
几秒钟后,她说:“答案是1。”
然后她一反常规地提醒了一下:“一般填空题答案不会是3.98这么复杂的答案。”
背后的声音让夏温整个人绷直身体坐直了起来,心里慌乱了一阵后才意识到这个声音过于年轻好听,和班主任完全不一样。
她犹犹豫豫地扭头,然后就看到了沈雪屿。
高中部循规蹈矩的校服被她穿出了出尘脱俗的效果。
她咬紧下唇,脑海里又想起了她的腰以及往上的部分,依然发红的眼睛装作不经意地瞄往那里了一下。
然后假装正经地问“你确定吗?”
沈雪屿点点头。
夏温将刚才写到破洞边上的错误答案给擦掉了,用铅笔认认真真填上了一个“1”。
写完后,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老师问我这个答案怎么来的,我说不出来怎么办?”
“3.89的答案你可以给出过程?”沈雪屿反问。
夏温被噎住,摇头:“也给不出。”
第7章 07
夏温继续往下写,然后毫无疑问成功卡在了下面一道题上。
她写数学题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稀里糊涂瞎算,看题面给出的数字加减乘除能不能得出一个结果。
答案写上去的时候,心里的想法是“搞不好就对了呢。”
这个年纪的夏温最不缺莫名其妙的乐观。
原本趴在桌子上写字的人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像是老师傅写毛笔字似的,不管写得如何,样子得做出来。
夏温写下一个数字之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沈雪屿的表情。
对方好像皱了一下眉头。夏温心里嘀咕。
然后她用铅笔头上的橡皮擦了擦,又填了一个数字。
对方的表情似乎更沉重了。
还是不对吗?
夏温的脸快要皱成一朵重阳节的菊花了。
就在纸再次破洞之前,沈雪屿看不下去了。
白皙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题干:“这是单元练习题。”
夏温抬头皱眉,小孩子光洁的额头压出褶皱来,大眼睛,大问号。
沈雪屿胯骨松松靠在桌沿上:“单元练习题反复在考察同一个知识点。“
“哦。”夏温擦掉橡皮,开始咬笔杆,似乎这样子解题灵感就会播撒在自己身上。
“你还是先把教材上的范例多看几遍再写吧。”沈雪屿第一次遇到如此不开窍的小姑娘。
夏温本能地点头,想要翻书,但是她身边没有教材。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比平时拿到不及格的卷子还要让人难受。
题目做不下去,又不能按照沈雪屿的指令进行下去,没有了顺理成章的伪装,夏温有点无所适从。
她将自己的头埋得很低,额前的碎发长了,有点扎眼。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斜对面的教室似乎在上语文课,朗朗的读书声传出来。
小女孩的悲伤说来就来,也许是刚才积累的委屈,也许是面对沈雪屿的羞愧,有一种她无法负荷的情感倾轧而下。
一点清泪啪嗒落在铅笔写成的灰色数字上,很快就晕染开。
眼眶包满了泪水,漆黑的睫毛被打湿粘在一起。
沈雪屿的人生经验里只有沈安安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哭号,通常是她无礼要求不被大人接受的时候。
对于小孩子的泪水,她向来都不喜欢。
如果是沈安安,她还可以训斥几句,但是面前这个小孩是别人家的。
她颇为无奈地问:“怎么了?”
夏温低低的啜泣因为这句话大有燎原之势,她的皮肤不算白,两只眼睛却意外很大很亮,此刻因为泪水而晶莹剔透,泛着红色。
她抬起头,再张嘴就变成了哽咽:“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打翻红墨水。”
声音委屈极了。
沈雪屿想到了刚才沈安安的话:“温温是被陷害的,她自己都是受害者。”
沈安安是一个不靠谱的性子,但是却很少会在这种问题上说谎。
小孩子之间的纠纷,沈雪屿并不关心,她从一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夏温:“我不是老师,对我说,没有用。”
纸巾无人接受。
夏温的心底却有一种冲动,她想告诉沈雪屿,我更希望你相信我。
但是她说不出口,这样的感情她连自己都无法解释。
只能越发着急地红着眼睛,像一只兔子一样认认真真盯着沈雪屿看。
被看的人即使心理素质再好,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夏温眼眶的泪没蓄住,滑落脸颊,女孩子用手背粗暴地抹开,结果牵扯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沈雪屿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然后她将手里的一坨纸巾直接怼到了夏温的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被堵了大半。
夏温眉毛皱起,就着纸巾醒了鼻涕和眼泪。
声音挺大。在无人的办公室更明显。
沈雪屿的手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后,木着手臂丢到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顺应本能做完这些之后,夏温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够优雅,她迟疑地往沈雪屿旁边的位置走了两步。
对方本能后退,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她的额头:“有点脏。”
夏温:“唔……”
自己被嫌弃了。
一大一小对峙的时候下课铃响了,沈安安和江念先于老师们来到办公室。
沈安安在办公室的窗口挥手:“温温,老师让你回教室。”
江念走进办公室还了书,对一旁的沈雪屿微笑:“任务圆满完成,我们回去吧。”
课间,从下到上四层的教学楼走廊全都是喧哗的学生,调皮的男孩子恨不得大闹天宫。
沈安安在一边安慰眼睛红红的夏温:“温温,都是那个江珊,为了讨好陈楚楚就陷害你,真是造孽!”
夏温看着走廊尽头肩并肩身高相仿的两个人,好像那些脑袋好使的一些人连背影都比一般人要高大上一些。
她侧头看了旁边教室的玻璃窗户,模糊的玻璃上是一张非常普通甚至是有些潦草的脸。
夏温叹气:“安安,你说我长得好看吗?”
正致力于谴责小人的沈安安怔住,继而砸吧砸吧嘴,语重心长地说:“我的温温长大了。”
虽然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契机让她长大成人。
夏温疑惑:“?”
沈安安:“女孩子开始关注自己的外貌是长大成人的第一步。我对你说过多少次夏天注意防晒,你听过一句吗?”
两个人回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两罐奶茶。
沈安安切了一声,她用脚趾头都知道了谁给的,猫哭耗子假好心。
陈楚楚在黑板上写完今天的值日生名单,路过她们位置的时候说:“夏温,我知道你当时不是故意的,我们都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难过。”
说着把奶茶递近了一些。
周围几个男生帮着说话,都在夸陈楚楚宽宏大量。
沈安安这个直脾气平生最恨这种耍阴招的人,气得就想上去挥拳,夏温拉住了她,冷冷静静地和陈楚楚对视。
“其实,你自己清楚墨水是你自己不小心打翻的,对不对?”
孩子之间的竞争往往就是在比谁的定力更强。
如果夏温撒泼打滚或者是哭哭啼啼,大家会一边倒地倾向于陈楚楚。而此刻夏温的眼神过于坦荡和坚决,四周的旁观者倒一时没了主见。
陈楚楚僵着脸扯动嘴角:“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赶紧回到位置上,快要上课了。”
一群人没看成热闹都恹恹地散了场。
沈安安两只手各拿了一杯奶茶准备丢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去。
夏温叫住了她:“这个口味还不错,果肉挺多的。”
她悠闲地坐下来,然后将粗吸管重重戳了进去,西柚的味道酸甜度正好。
沈安安坐到她身边,凑近一点,冲她竖了各大拇指:“还是我温姐牛逼。”
透明塑料杯里放了一大块没有切碎的西柚,没喝一会就空了,夏温艰难地杵着果肉,摊开数学课的课本。
翻到了沈雪屿说的那一单元,盯着课本上的例题发呆。
杵的稀烂的西柚被夏温抛弃在桌角,她沾着水汽的手托着两腮,蹙着眉头思考问题。
沈安安从桌兜里好不容易翻出下一节课的语文课本,正为这节课要抽查的内容而焦急的时候,她余光瞥到一旁神游的人。
她用胳膊肘推了夏温一下:“咋啦?”
“我在想如果我是一个数学成绩很好的人,是不是就比较招人喜欢?”夏温转头回答问题。
沈安安:“其实还有一种人也招人喜欢。”
“什么?”
“把《小石潭记》全文背诵的人。”
——
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走廊上,夕阳挂在枝头,余晖洒满校园的屋顶上,洒在走廊上,洒在人脸上。
沈安安靠在墙壁上摇头晃脑磕磕绊绊背诵《小石潭记》。
夏温趴在一边的窗台上有感情地创作两篇周记。
沈安安有点心里不平衡,自己花了一个小时都没有背好的课文,夏温今天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背完了,她有种失去了同盟军的失落感。
颇为丧气地瞅了一眼格外认真创作的夏温。
“你这次不要再在周记里给我写吃西红柿了……”沈安安哭着张脸,“上次老师都问我了,我家还有还有多少筐西红柿等着吃。”
夏温将自己创作到一半的周记用手臂遮了遮:“知道了。这次不吃西红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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