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我,我可以赢,我们可以赢。”
江未迟抓着时珣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是我的命。”
他瘦削的胸膛几乎可以看到血脉鼓动,“我不会放开你,你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就活不成了。”
“时珣,这次换我来说,我们再来一年。”
时珣右手掌心的伤疤贴在江未迟的心脉上,仿佛渐渐生长在一起。
愣了几秒,时珣才慢慢回神,仿佛刚反应过来,自己被江未迟死死搂抱着。他能感受到小辅助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不知道自己的头脑怎么好像停滞了,后知后觉有些内疚。
他的左手回抱住江未迟,在江未迟的背脊上安抚地摸拍着,“对不起,都没……”
江未迟感觉肩膀一沉,时珣的声音断了。
那一瞬间,天地仿佛真空一般寂静无声。
寂静后就是轰鸣,接下来的事情节奏快得像是死亡前的走马灯。他按铃,抱着时珣喊医生,医护冲进来抢救,时珣被推进手术室……
意识呼啸着灌注回江未迟身体的时候,他已经在手术室外和医生对话,医生示意护士递给他文件板夹。
“It's your call.”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手稿是19年12月7号写的,反复复发,已经拖了两年了。实在对不起大家的等待。
第93章 玩笑
有时候人会觉得自己经历过的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时珣感觉时间被拉扯着变了形状和质量,将他拖拽其中,屏蔽了光和声,身周仿佛是泥泞沼泽的深处。
时间裹挟着压力灌入口鼻,深深压进肺腑。像是溺水一般,无法出声,也没有办法挣扎。
完全找不到自己的意识,只单纯飘荡在这一片黑暗的虚空之中。
最先出现的是逐渐变得不那么朦胧的声音,然后是微弱的光。知觉最先体察到麻木,继而是水渗透硬纸板一样缓慢出现的痛。
动弹不得,也没有想到要去控制。感受到全部身体之后,时珣才有了一点清明的意识,觉得自己好像深深陷在柔软的沙地之中,沉沉坠着,肺腑胸腔都是空空荡荡的。
他慢慢辨别出江未迟的声音,好像是耳语一般轻。小辅助在和人交谈,时珣感觉到自己的迟钝,能够听见,却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睁眼也没有力气。
时珣自觉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是十几秒,转而又昏沉过去。
再次醒来是半小时之后,这次药效终于褪去。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一屋暗灯,证明有人在等他醒来。大概尚且是凌晨,时珣感知到的都是独属于夜晚的安静。
“……迟。”时珣张口,却只能发出最后一个字,还是轻浅的气音。
只是和声音一起到来的,还有江未迟的目光。
几乎在时珣睁眼的瞬间,江未迟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下便抬头看过来,敏锐得让时珣都有点发愣。
眼圈变得通红只要一秒。掌控全局的江未迟已然变成了红眼睛的小兔子辅助。
“傻子……”时珣无奈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用了一点力气发出气音。
江未迟低头,让时珣抬起的手指摸到他的头发,一边掉眼泪,一边又胡乱地点头。
“我叫医生和阿姨来。”江未迟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正要起身去叫时珣的妈妈,感觉手指被时珣的左手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他看向刚刚醒过来的时珣,他的宝贝却轻声说,“对不起。”
江未迟一下回到了三天前的那一瞬间。
实在是不能再听这三个字,江未迟俯身吻了时珣的唇,一触及离的片刻,他轻声说,“再也不要和我道歉了。”
时珣想笑一笑,但实在是用光了仅剩的一点点力气,所以没出声,做了个口型,“好。”
医生和护士都来得很快,江未迟退开,和时珣的妈妈站在一旁,看着时珣被包围着。蓦的手心一暖,是他被握住了手,“不怕了。”
江未迟感觉自己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会让他如此沉浸,几乎要掉下眼泪的温暖都来自于面前的两个人。知道他的担忧和害怕,也会给他温柔和安抚,让他能够时不时承担得少些,从自己的人生逃开片刻,知道倒下去会被温柔接住。
江未迟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事实的存在,他不会再是那个眷恋卧室里那盏暖黄灯光的自己了,他可以为自己之外的人留下晚灯。
他低着头被拉进怀抱,手臂也试探着环上去,然后顺着力道收紧。
此时的哽咽没有必要遮掩,之前总觉得难以说出口的称呼也变得自然起来。
江未迟轻声说,“谢谢妈妈。”
很快,维生的部分设备撤出了时珣的病房,输液刚好结束,手腕上的留置针也可以拔下来。只是现在还不能开始吃饭,江未迟已经和医院订了早上的流食,现在也可以让时珣稍微活动一下躺得发僵的手脚。
即便有安排按摩,还是自己控制会好很多。刚刚初步确定功能没有受损,还需要更多的观察来诊断术后恢复状况。
补液的效果慢慢显现,时珣感觉自己没有那么虚弱了。和妈妈交流几句,多数时候只是在听。小辅助还是那样听不得别人夸自己,于是和医生在一旁交流,有条不紊,不让任何事情打扰到他。他看过去,却总能得到江未迟的回应,望进那片柔软的目光。
是啊。时珣的头脑到现在也还没有十分清醒。
但是这两个字就像是什么无谓的咏叹调,或者是许多年前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雪地里一声带着空旷回响的叹息。
这样才是他的小迟。他的小辅助总是这样,安静又冷淡,唯有对他一腔淋漓尽致的情意,从来毫无保留。
直到终于又是两个人独处。
时珣躺着看江未迟终于把所有需要和不需要安排整理的事情都妥当处理好,又坐到他旁边来。只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安静地听着仪器发出微小的声音。
伤口的痛感慢慢浮起,时珣现在对自己的状态还不是很了解,只能感觉到自己哪里可能经过了手术,在痛着,以及右手……整条右臂都被固定着,没办法移动分毫。
看小辅助的样子,大概情况很不好。这样昏迷又醒来还是人生中头一遭,也正是这样,时珣从醒来就甩不脱笼罩的阴云。
“小迟,”时珣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扯出一个不太像样的笑容来,“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
江未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无论怎么说,都是在骗时珣,可是未知对于时珣来说又实在残忍。
时珣能够感受到小辅助的为难,去年的那次手术也是一样,那么,就依然是不确定的未来了。
“没关系的,”时珣歪头看着江未迟,“只是再来一遍,我……”
时珣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虚弱得盖不住哭腔,“还是有点怕。”
“不会更难了,”江未迟深深吸气,“你醒过来了,多难我们都能走。”
江未迟后知后觉,自己红着眼眶,把牙咬的咯吱作响。只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牙关无法完全咬合静止,而是像打冷战一样不停碰撞。
他受不住时珣的眼泪。
时珣看着太过明显转过头帮他调整被单的小辅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就是为了偷偷哭。”
江未迟听到时珣说这一句玩笑,原本想要笑一下,可是听着时珣没什么气力的声音,鼻腔深处又涌起难忍的酸涩。
眼泪直接从眼眶向下掉落,江未迟去擦,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几天大起大落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松开,他终于感受到了那些让他强行压下去的惊悸和害怕,几乎哭得喘不上气。
他想要告诉时珣他没有事,只是一时间情绪控制不住,但喉咙里咕哝的字句都被模糊成了无法辨明的哽咽。
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但也没有关系,他的时珣醒来了。
时珣浑身乏力,几天没有吃饭,都是靠着输液来吊命。他费力地活动了一下左手,挪到小辅助一抖一抖的后脑,“小兔子。”
江未迟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眼泪。只不过眼睛红得太狠,眼尾也被自己的袖子擦成一片红色,全然是一只兔子了。
他抬起手,却不知道该碰哪里,指尖还因为在缓气有些发抖。
时珣想着,这次真的把小辅助吓坏了。
他抬了抬左手,集中精力去触碰小辅助彷徨无助的手指。视觉深度和精准度并没有受到影响,两人的中指和食指轻轻碰到一起,然后掌心相贴。
沉默即是温存。
闹钟响起来,按照医护的交待,江未迟调整了病床的支撑角度,又把盛着温水的被子插上吸管递到时珣唇边,让他慢慢喝一两口。
缓了一会儿,时珣好像终于稍稍从那种全然虚弱的状态中恢复了,只是声音还有点嘶哑。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好像小时候看的打牌王,”时珣顿了一下,几天没有进食饮水,他的身体还是非常疲惫,但精神刚恢复,不太愿意睡,“哎,不就是打个牌,怎么还堵上性命了。”
江未迟的拳头握得死紧,被时珣慢慢蹭过来的手指点了点,这才顺着那一点宛如触碰一样轻微的力气察觉到,然后舒展开来。
时珣的指尖几不可查地摩挲着被掐出来的四颗月牙痕迹,声音更轻松了几分,“不就是打个游戏,怎么就搞得这么惨。”
江未迟觉得他的宝贝崽崽好像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句话就可以将他的全部心神牵动,也能将他安抚。
难于自持,江未迟终于浅浅吻了时珣的唇角,触碰的瞬间,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缓缓追着熟悉的频率安定下来。
“睡一会吧。”江未迟把手轻轻覆在时珣眼前,“我陪着你。”
时珣也没有挣扎,和小辅助说了几句话就安心下来。尚且疲倦的精神如同回卷的波浪,慢慢从前海退回。
“检查陪着你,复健陪着你,比赛也陪着你,多好多坏都陪着你。”
听着时珣很快就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江未迟松下一口气。
他自己的头脑还亢奋,却一动也不动地倚靠在床头。他要陪着他的漂亮崽。
江未迟这几天没有一刻松懈,眼前好像还是时珣刚刚被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样子。当时时珣还在主动昏迷的状态下,尚未清醒,毫无知觉。
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时珣。
长时间的手术好想给他的宝贝崽崽脸上都留下了无影灯的痕迹。
那么苍白,似乎从来没有过燃在那具身体里的蓬勃生命力。
不知道为什么,江未迟觉得那一刻自己怕得不行。
可是时珣的嘴唇还干得发白,江未迟又控制着自己,拿着棉签用温水洇湿了,小心仔细地给时珣湿润嘴唇。
他好想吻上去。只是吻的意义在于时珣的回应。
江未迟只能沉默地守在一旁,做一切可以让时珣减少不适的事情。他努力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住,不去想那些让他不安的东西。
他的小珣一定能够顺利醒过来。一定能。
在手术室外被医生询问,江未迟才知道时珣已经把生命都交给了他。
时珣签下的文件里面,写清楚江未迟有重大情况下的签字权,所以医生会来让他决定,是否要将时珣置入主动休克状态。
“It's your call.”
江未迟听着医生的解释,明白时珣现在的状态虽然并不危及生命,但是会危及他的职业生涯。
时珣的腕管综合征的术后复健虽然成功,但这一年的比赛还是对他的右手造成了影响,佩戴辅助支架时不小心的碰撞加重了原本就出现的肘管综合征,影响了神经,而这次晕倒则是牵连到脑部供血,如果持续时间稍长,就会影响到肢体的行动。
正因为这一点,医生清楚VIP病人的职业,必须要让江未迟明白眼下拥有怎样的选择和风险,而时间也着实紧张。
江未迟在那时比任何人都镇定,他知道时珣会做的选择,“主动休克,我现在签字。”
会有风险,可这是能够尽可能保护时珣以后继续职业生涯的唯一方法。
他做了决定,风险和后果他也要一力承担。天平两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要去比较的东西,可是他不能犹豫,也不能软弱,即便心里是一团乱麻,也要找到一柄快刀,当机立断。
时珣信任他,他不能辜负。
江未迟的脑子里乱得不行,只是身体也要撑到极限了,便在时珣旁边的陪护床头靠着浅浅睡了一会儿。不多时就醒了,然后看到一个一看就是匆匆赶来的人站在门口。
江未迟下意识看向时珣,看到时珣并没有醒,这才放心。
他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示意男人和他到外间走廊说话。
“Beside?我应该没有记错,”男人从旁边按了消毒凝胶搓了手,然后伸出手来,“我是符明格。”
江未迟还是第一次在视频之外见到他,与他握手,“江未迟。小珣凌晨醒了,现在在休息了,辛苦你赶过来。”
“这些就不用说了,”符明格摆摆手,“我知道,他一定还想回去比赛。”
江未迟点头,“我们都这样想,但是他的手,无论是什么医生,都不会建议……”
符明格笑了笑,拍江未迟的肩打断了他,“所以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查了很多资料,但是对医学的了解实在匮乏,想了想还是把具体的解释去掉了,以免误人。谢谢大家。
第94章 顽固
时珣并没有睡多久,实际上,他早上八点就醒了。
被痛醒的。
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去活动一下身体,然后就感觉到正在痛的右臂被固定得很紧,完全动不了。不过好在力气恢复了一些,他能够动一动自己的腿,尝试着弯折一下膝盖,还比较成功。
他刚刚摸索着想要找控制器把床头调高,就看到江未迟推着一个小推车进来了。原本还没有在意后面跟着的医护人员,结果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
68/74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