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九十九朝的伤势,家入硝子难得变了变脸色,一脸疑惑,“奇怪,明明是诅咒形成的伤势,也不是烧伤,却无法恢复。”
九十九朝慢慢穿上衣服,“唔,可能是我的体质问题。”
“我解剖过一些妖怪的尸体,在我眼里和咒灵没什么区别。”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这种生理上的没区别九十九朝不大敢反驳,专业不对口,老实承认,“那就应该是诅咒的问题,我身上有个很麻烦的诅咒,这样的伤势对我来说应该也很快就能自愈,所以没什么关系。”
女医师点点头,她没有探听别人秘密的喜好,伸出手,“家入硝子,东京高专的医师。”
“九十九朝,京都某个高中的二年生,也是个在打零工的阴阳师。”九十九朝和她握了个手。
家入硝子就是五条悟带来的“懂人心的小伙伴”,九十九朝没想到他能那么有效率。但小伙伴也对他实话实说,“那家伙今天和我讲的事情我基本没听懂。”
九十九朝对五条悟怒目而视。
家入硝子:“因为咒术师是不会生成咒灵的,死去的尸体倒有可能,但杰的尸体已经被诅咒师利用,所以那家伙口中‘杰变成了一个咒灵还和一个年纪轻轻的阴阳师同居’这个情况,我不能理解。”
女医师剥了一根棒棒糖,给了少年一根,五条悟没有,还要带着他们从山中旅馆返回京都。
既然伤势治不了,不如早点回家休息。
五条特快,使命必达。
三人很快落在夜晚的街道上。
按通灵人和阴阳道的说法,人死之后肉‖体毁灭,但还有灵魂,通灵人就是召唤灵魂附体并使用其能力,基本都是以这样大降灵术为基础进行战斗,或者让自己的持有灵单独战斗。后面这一种方式就是式神术。
咒术界的人认为这样的“灵”都是诅咒。
而且咒术师生前是将情绪化为咒术来战斗,死亡的那一刻灵魂就像是被消耗殆尽一般,并不存在于世上。
也就意味着夏油杰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例,脱离了“肉‖体”,保留了理智与意识的咒术师灵魂。
“我知道你们有执念和怨灵这样的说法,可那些都属于人死之后留下的负面情绪形成的咒灵,属于‘片段’和‘信息’,不能说是一个和生前一样的人。”
家入硝子指了指在旁边哼歌的五条悟,“但这家伙说那个就是‘杰’,我相信他。”
九十九朝觉得好玩,“不能理解他的话,但是能相信?”
“啊,没办法。不过据说杰失忆了,你想了解他的过去,所以才找上我,”家入硝子平平地嗤了一声以示不满,“如果不是你,这个无良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杰还在的事实。”
“因为我想给硝子一个惊喜!”无良的家伙回答。
惊喜受赠者还没说话,九十九朝就很自然地看向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你肯定是找四月一日做了什么确定吧。”
“没有——”
“因为见识过了里京都所以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不是万能的吧。”
“没——有。”
“我不信。”
五条悟忽然笑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心虚啊。”
九十九朝没懂:“我心虚什么?”
某一刻三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他们已经走到了九十九朝家门前,不约而同抬头看了过去。
阴影升腾,绵延潆洄的浓厚黑墨在整个老宅的庭院上翻滚如云,从男性的手掌下汇聚又漫开,在夜色下如当时他们所见到的罗城门下的百鬼夜行,却又能被任意翻覆在手掌中。
淹没在巨大妖异形成的墨云中的青年微微偏头,红枫纹样的布料像是衣摆上有未尽的血色。
五条悟很幸灾乐祸:“是谁瞒着某人任务的情况还带了一堆难看的印子回家?”
夏油杰的目光像是没有重量,落在了从少年领口下露出的指痕,然后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双黑眸毫无温度。
九十九朝:……
OAO!
作者有话要说:
9:能被关心很感动,但这个关心背后是怕我死外面还不如直接就地把我杀了做成咒灵让我不敢动(
——
“天地……速归我处。”这个咒语我不知道为什么百度说是驱蚊咒,明显的道家说法加召回物品的命令是我从冈野玲子的《阴阳师》看到的
第31章 031
【你害怕的是戴上了恶鬼面的人, 还是戴上了人面的恶鬼?】
……
深夜。
梦里传来的磨刀声。
刀刃没入皮肤声。
噩梦惊醒后剧烈的喘息声。
老人从被褥中走出,跪坐在榻榻米上,照着镜子, 看着镜中布满沟壑的苍老的脸。
“还差一点……”他轻声说,“还差点啊。”
他跪得笔直, 双手没有动作, 但镜子中的他的倒影却忽然抬起手,将一个不知从何时出现在手中的一个狰狞漆黑的面具, 缓缓戴上。
京都的老街仍然沉浸在夜色之中, 冬季的夜晚连野猫的叫声都变得虚弱无力。庭院里翻涌的云墨像是找到了巢般收拢进青年和服的袖口里。
夏油杰袖口内变得一片漆黑, 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有墨色交织的扭曲痕迹,可以把目视者的理智和思维都搅乱成一团漩涡。
夏油杰:“把衣服脱了。”
九十九朝:“你不觉得你的发言很像一个变态?”
“至少让红叶狩看看。”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没用,”少年有理有据, “红叶狩只能治好他自己造成的伤势,我这个就是沾了点诅咒,就像是淤青一样一星期就能好了!”
夏油杰沉下声音:“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九十九朝这就变得有点小心翼翼, “呃,谢谢关心?”
因为能被关心很感动, 但这关心后面是不是有着避免他以后不小心随便死在外面, 不如把他直接就地杀了做成咒灵的心,他就不敢动了。
他这个阴阳师做得真的很卑微。
夏油杰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 紧紧皱起眉,显得很不满,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平, 不想再争执。
毕竟,认真说来他又是九十九朝的什么人?
人都已经受伤了, 还是在他视线之外,他除了不满自己后面没有对发现的端倪进行深究跟上去,还能做什么?
何况九十九朝,在揣测他的关心,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旁边九十九朝瞄着他的表情,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又小心地凑了过来,发现真没什么事,开口,“你去倒茶还是我去?”
按理说招待客人都是主人烧茶,但最近家里喝茶的基本都是夏油杰,九十九朝又对茶不太感冒,就没觉得让前者去厨房有什么不对。
总之,他很自然,让夏油杰咬牙切齿却又恰到好处不会发难的自然。
另一边和室里,听到了青年远去厨房的脚步声,家入硝子含着棒棒糖,“我理解你的话了。”
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坐着:“还有更有趣的事情哦。”
因为时间已经步入深夜,几个人没有聊很久,家入硝子也不是一般人,没有在见过夏油杰后惊讶得回不过神。只是出于专业人士的打量,她发现对方的确变成了一个具备自我意识的灵体后,没打算再去深究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以为你会想解剖一下夏油。”九十九朝蹦出那么一句。
女医师懒散地看过去:“灵体是一种很常见的存在,和妖怪或者咒灵都没差——对我来说。反而半妖我真没见过几个,倒是想解剖一下你。”
九十九朝立刻缩回座位,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打扰了。
啊,背疼。
反观夏油杰,除了看家入硝子时有一种熟悉感,可以不需要以陌生人的态度去对待,其他感觉和听五条悟说起过去时一样,没有记起半点记忆。
在当事人有所反应之前,他桌对面的两个人先开了口。
五条悟:“完了,杰不会是当时被忧太打傻了吧。明明后面我见你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啊。”
家入硝子:“我不会治脑子,尤其是灵体的脑子,傻着就傻着吧,以前也没见有多聪明。”
夏油杰:“……”
旁边的九十九朝顿时放心,这位美女医师果然是这两人的朋友,损人的力度都是最厉害的,可靠!
然后他和家入硝子交换了一下邮件地址,打算之后再单独约人聊聊,询问今晚是不是要留宿,被拒绝了,就送两人出门。
“高专的医师很忙吗?”
“全年无休吧,所以真希望那家伙赶紧把咒术界打理好。”
九十九朝真心实意:“辛苦辛苦。”
“不过走之前我觉得我可以澄清一下。”
夜色里,女医师和少年并肩走,像是闲聊一样,“不需要六眼,在我看到杰的时候就知道了。”
九十九朝:“什么?”
“那就是杰,不是什么片段或者诅咒,原因的话……”
女性神色淡淡,“第六感吧。”
九十九朝不能理解五条悟所谓的惊喜行为,但能明白家入硝子说的话,便眸光很亮地看了她一会,说道,“夏油真是有很好的朋友。”
“是吗,”女医师微微垂眼,今晚第一次露出点笑,揶揄起来,“那拜托的话我就不说了,不过如果以后杰恢复记忆对你出手,我可以给你打半价。”
“……”
九十九朝干巴巴地应下了这个拜托,“为什么你们就不盼着点好呢?”
家入硝子摆摆手,没再说话。
送走了人之后,天已经有些蒙蒙亮,夏油杰没再让九十九朝脱衣服,反而把白鹿叫了回来打算交流交流,他可没忘记自己把式神借了出去。罪魁祸首眼巴巴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装得很可怜的样子在组织语句,能屈能伸的样子像是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但夏油杰扬了扬下巴,轰人去睡觉。
“有事明天再说。”
九十九朝:哦。
……
一天之前,四月一日拒绝了夏油杰的愿望,因为夏油杰付不起得知少年过去的代价。
“你可以自己问他,他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愿望商店的店长贴心建议。
长发青年又很轻的笑了一声,没有讽刺的意味,也算不上高兴,“但是他想隐瞒起来的东西,无论怎么问都能用表面的语言敷衍。”
九十九朝不屑说谎,就像狐狸从来不用谎言体现他们的狡猾,天生的语言艺术能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诱导起他人思考的方向。
四月一日这回不说你很了解他嘛,目光里的兴致更足,“你很关心他。”
夏油杰不置可否,结果就看到愿望商店的店长微笑起来,对自己说,“那送一个赠品好了。”
四月一日:“你的关心一定会被他用恶意揣测,因为他以前生长的环境和后来接触的人的影响——说明白一点,就是他分不清人的好坏。”
分不清人的好坏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认为人都是好人,一种是认为人都是坏人。前者如果不是性情单纯,那就是对人对品质充满着美好的希望,后者就是相反的失望。
“九十九朝要更进一步,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看法是错的,因为御门院家的人都有着妖怪的血统。恰好,很多妖怪都会因为他身上的诅咒而憎恶他。”
四月一日笑看神情越来越诧异的青年,“所以他只是在用这个错误的观念来约束自己,不去伤害别人,然后努力观察人类,矫正自己的看法。但这个矫正好像不是很成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新的办法。”
夏油杰听完这番话,愣在原地。
这样就可以解释了,他恍然地想。
这样就可以解释很多事。
在知道自己以前的经历的时候,夏油杰便下意识的想知道九十九朝会不会对他产生反感的情绪。
但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这一点在意,没有反感,甚至玩笑地说了“我看起来就像好人吗”此类安慰。
帮助了红叶狩和白鹿的阴阳师,会是恶人吗。他在心里反问。
所以夏油杰没有因此忽视这个问题。
他知道九十九朝很清醒,不会只凭着五条悟一番话就相信所有事,说不定他会独自去调查出自己的事迹,然后在生活中逐步与他拉开距离。
可少年的表现一切如常,正常到让夏油杰感到一丝违和,像是漂亮的绳索上多出来的一个小结,不难看,但就是不惹人喜欢。
现在四月一日的这番话将小结解开了,他才看到原来那是一段漆黑的线段,所以用打结遮掩了起来。
如果他去询问九十九朝过去的事,恐怕被隐瞒下来的就会是这段正常的表现下,努力在修缮自己的行为吧。
“他……想出了新的办法。”
长发青年在失语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出了声,“不去看真假,不去看好坏,只去看原因和结果。”
【在我这里,语言没有真假,人没有好坏,事情没有发生就是未知,我只看因果。】
即便有眼中的星图,也在努力相信命运的轨迹是不定而值得期待的。
即便不相信他人的善意,也在努力去辨认一个又一个谎言。
青年的眼神忽而渺远,带上了一点不解,一点恍然。他想到了少年的眼神总是一种观察的专注,像是笼子里的小兽去默默看着各色人类的行为。
夏油杰心情复杂难辨,却只能这么重复着,一字一顿,“这就是他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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