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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地面被法阵凝固成一面真的镜子，开始从边缘崩碎。
狐狸眼眶圆钝，认真看人的时候谁都会被那双黑亮又透彻的眼睛吸引。夏油杰坐在廊道上，把这只好像突然想坦白的狐狸拉近了一点，微微抬头看他。
两人间徒生出一股隐秘的氛围。
“我知道，”夏油杰说，“你有很多事都没说，因为你觉得没有必要。”
镜面的裂痕从四面八方蔓延，发出噼啪响声。
“没有那么多，只有这一个。”九十九朝不同意，小声狡辩，“我是自己慢慢意识到的，但你又让我改变了说出来的主意。”
然而即便是小声，他们的气息依旧混在了一起。
太近了。
但这次九十九朝没有脸红，甚至还主动凑近了一点。
身后巨大的裂痕绽开，穿梭过他的脚跟。
九十九朝问：“你说不论变成什么样都喜欢我？”
还等着他坦白的夏油杰忽被提问，微微一愣，然后回答，“对。”
少年的眼睛垂了一下，像是犹豫了一下，微微笑起来，“那……”
他亲了亲青年的鼻骨，力道更像是小动物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舔主人，才把人推开，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你说到做到，我就答应你。”
“！！！”
夏油杰瞳孔骤缩，却连问一句什么意思的时间都没有。整个镜面彻底崩坏，镜面之下云层绵延，风吹过，露出云层之下的古老京都。
九十九朝掉了下去。
契约在告诉双方对方的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抓住少年。
不舍的情绪像是喷涌出胸口的岩浆。
好像他们这次会分开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不会再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台词出自咒回原著漫画玉折二
——
做了个小手术，大概月中恢复稳定更新？这段时间也会断续更新，毕竟也没事做，我会优先休息好再码字的，啵啵！
第60章 060
一样东西突然凭空出现, 掉落在愿望商店里，四月一日听到动静看过去，上前捡了起来。
“九十九真的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么？”摩可拿走过来问。
四月一日轻轻应了一声, “他其实一直都不需要，只是因为那个式神的特殊才向店里借用的。”
摩可拿：“那……”
“奴良陆生在打败御门院晴明就立刻和他解除了式神的契约, 除了本身是奴良组继承人的原因, 还是不想他接过滑头鬼的诅咒。狐妖可是很狡猾的，他清楚如果自己拿到了他人的诅咒, 对方就逃不掉了。”
四月一日叹了口气, “和这样的狐狸打交道, 真是太麻烦了。”
……
九十九朝从天上坠落而下，雪白的云从他身边飞过，天空的颜色逐渐从纯蓝渐变成浅浅的金黄。初阳破晓, 古屋连绵的千年之景被一寸寸镀上浅黄的金光，星海璀璨的眼睛旋回漆黑，倒映着整座城池。
他大睁着眼睛, 紧紧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激动的情绪。
咒力盛世, 千年之都, 安倍晴明……
他来了！
……
现代。
在九十九朝离开之后，夏油杰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作，而是他无法动作，他的表情从不舍恢复下来之后，就开始转变为茫然——一个低语像是蚊虫的嗡鸣钻入他的脑海, 随着契约告知九十九朝的离去，某一层阻隔开始松动了。
蚊虫的嗡鸣逐渐放大, 他听清楚了，是人声，是惨叫。
【啊啊啊啊！为什么啊啊啊！！！】
【不要，住手！求求你，住手！】
山村中的惨叫，男女老少。
【少给我装糊涂！夏油！你这家伙！你知不知道老子在盘星教花了多少钱！……嗯？嗯嗯嗯呃——】
【为什么，佛祖大人，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信徒和商客的惨叫，因为他们没有了价值。
【我们有钱，我们有很多很多的钱！】
【不要啊！不要啊！】
【是叛逃中的诅咒师，必须处刑的对象！夏油杰，乖乖束手——呃，啊啊啊啊啊！！！！】
是一个又一个弱小的敌人。
【那么，把所有不是术师的家伙统统杀掉，不也是“不会再有诅咒出现”的方法吗？】
【夏油同学，你说的是“可行”的。】
是……
扑通一声，夏油杰半跪在木廊地上撑住自己，单手捂住头，袖下的百鬼夜行涌出，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液。
细微的蚊虫嗡鸣在短短几秒内放大成了如轰隆的雷鸣、决堤的山洪、风潮翻涌的大海的声音，无数人在这些灾难中惨叫、抱怨、呼喊、诅咒。
大脑在震荡，尖利的喊声已经成为基调，声音和画面似乎出现了感官的错乱，血腥的味道浓厚又压抑。
在冷寂的宅邸里，夏油杰陷入耳鸣，眼前只有一个个已死之人的眼神浮现，都是怨毒和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无声地控诉他。
那些尸体动了起来，爬过尸山血海和百鬼夜行，抓住了他的衣摆，留下诅咒的血印。
夏油杰意识到了，这些都是……他曾杀死过的人。
不论是善人还是恶人，咒术师还是非咒术师，被他杀死的人都在此时此刻来找他索命了！
红叶狩和白鹿化作流影飞出，百鬼夜行在夏油杰的脚下如黑云将他托起，高度不断攀升，不断攀爬上来抓住他衣角的尸体却更多。夏油杰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被托高，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浓郁的黑雾将他笼罩，身体内一直被压在最深处的恶念爆发。
对啊，夏油杰最后一个念头是明悟。
他一直在怀疑自己怎么有资格过着安稳和平的日常，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轻松了。
这样才对。
青年在秽暗深处闭上眼睛。
整个宅邸，在这一刻都被浓墨晦暗的死气包裹了起来。这些气息混沌逸散，想要遵循本能去捕食血肉，却在冲出宅邸的范围时，一道银色刺目的电光从天而降，将它打了回去。
那一须气息没有想到会遭遇那么大的攻击，竟转了转，才默默收回屋内的无数死魂烧起的罪业浓墨里。
浓墨中央只有一个模糊的形影，气息暴戾，一个抬头的姿势就让身边所有的死魂拔地而起，一举向屋外冲出，狂暴的压力顷刻扫干净了庭院中的花草，曾被少年细心叮嘱尽量好好长的树木拦腰折断。
触碰到结界边缘，粗大的雷电劈下，毫不犹豫地给恶鬼当头一劈！
黑雾被震慑得凝滞起来，自行朝着形影模糊的恶鬼回卷，畏惧雷电。
恶鬼忽然在浑浑噩噩之中明白了一件事。
屋宅的结界，不是为了抵御外来的妖魔鬼怪，而是为了限制屋里的自己。
阁楼上，两个少女睁开眼睛。
……
人声鼎沸，灯火辉耀，红格子的游廊传出靡靡之音。
夜晚时落了小雨，但却浇灭不了街市上的生气，灿烂的灯火在连绵的雨丝中氤氲成一片，吆喝和调笑声把寒冬的气息冲散不少。
一间明丽的和室里，九十九朝一脸怀疑人生地坐在莺声燕语之间，被一个个女人拿过衣服花饰比划着。
来这个时代已经一天了。
首先，按九十九朝的知识，他知道平安时代应该是没有发展得那么繁华又集中的花街，尤其是当他看到街头牌坊上的“吉原”二字时，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时代。
吉原是在江户幕府时期才出现的岛原都名花街，距离平安时代还要有个六百年，所以出现在这里非常不正常。就在九十九朝对着牌坊困惑的时候，一个女妖怪看到了他，表情十分惊喜，连忙迎了上来，把他带回了茶屋。
然后九十九朝发现一个更离谱的事，就是花街里的人全部都不是人，而是妖怪。
游女妖怪：“哎呀，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平安时代的时间相连呢，明明我们就是开在江户时代的花街。”
“反正人类也进不来，看不见，这个时代的妖怪客人也多，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我们也就无所谓了。”另一个游女妖怪取出一个山樱纹的腰带，放在九十九朝的腰上比划了一下。
“也不是吧，还是会有拥有灵力又不自知的人类走到我们这里，像是在做梦一样。”
“那我们不就正好是给人们带来梦的女人吗？”
婉转柔媚的语调伴随着咯咯笑声，九十九朝默默看向拉门，灯火映出的都是骷髅的影子。
是骨女啊……
“那……”
九十九朝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两只手还是微微伸展的，挂了很多布匹衣料。
自从被带进茶屋之后，遇上的游女们的行为表情基本一致，就是打量他的脸后露出欣喜的表情，然后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喜爱的饰品和衣服送到这间和室来，交给带他进来的女妖，所有人的脚步行动都行云流水，好像早有准备。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
唯独啥都不知道的九十九朝任其摆布，了解了吉原的出现后才问出这个疑问。
“咦，你还不知道？”
蹲在他身前搭配束腰的游女微微抬头，“我们明明在传信中写得很清楚呀，是森林里的长辈没有告诉你吗？”
九十九朝什么都听不懂，只能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默默摇头。
游女看着这么漂亮可爱的小狐狸委屈的模样，语气怜也爱起来，“现在不管是人类的京都还是妖怪的京都，都已经很久没降雨了，降雨的龙神大人不见踪迹。元日就要到了，人类那边打算选出合适的巫女或者童子去神社请神。”
“所以妖怪这一边，也要选出一位，为神献出请愿之舞的妖怪。谁都知道，最美丽的妖怪一向出自信太之森的狐妖一族，可自从葛叶姬辞世后，信太之森很少再有狐狸走出森林，没想到这一次你真的来了。”
人类的京都？妖怪的京都？
九十九朝蹙起眉，那不就是现实京都和里京都吗？
这个平安时代，里京都和现实的京都，竟然是混合在一起的？
游女笑了笑，告诉他，“平安京，终归是人类和妖怪一起的平安京。”
闻言九十九朝沉默下来，任由女妖们摆弄自己，有些走神。
一个女妖拿下他手臂上挂着的一条织物，看到了他的手，轻轻讶异：“哎呀，你这手背上怎么有那么难看的伤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着我写文从没虐过啊……你们怕啥……
第61章 061
吉原的花街很有风情。
平安京很大, 里外京都混合，简直就是个魑魅魍魉横行的霸道地方。因此九十九朝没有急着去找安倍晴明解咒，所以反而留在了吉原打听了不少消息。
平安京将近年关, 虽没有下雪但天气极冷，吉原算作是妖怪的领域, 季节反差犹如世外桃源, 怕冷的狐狸决定先窝几天。
最主要的是他向女妖们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手背的伤痕是源于他人的诅咒, 他来平安京, 是为了找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解咒。
四月一日说这时候的安倍晴明是个老头子, 那么大阴阳师的名号肯定已经很响亮了，外加自己顶着和安倍晴明的母亲出自一个地方的狐妖名号，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
花街里的一帮妖怪听说信太之森出来了人选, 来凑热闹看他的时候听到这么一说，都纷纷同情不已，“听说安倍晴明最近因为调令离开了平安京去往京外, 可能元日之后才会回来。”
九十九朝心想那我还挺倒霉的。
他心不在焉，手中转着扇子, 在几个天女的指导下踏步。
按妖怪的逻辑, 既然人类要选漂亮的巫女请神，那么他们妖怪也要出一个漂亮的狐狸, 但巫女都是实打实从小就修习请神的舞乐，妖怪们觉得自己不能认输，找了几个百年前从海对岸过来的天女来教九十九朝跳舞。
异国天女教半妖狐狸跳巫女的传统神乐舞——九十九朝心中有槽，但不知道要怎么吐。
他记得平安时代巫女主占卜, 极少有仪式会请巫女，但介于这里的妖怪已经是江户时代来的了, 所以可能讲究的不是人类的道理。
神乐舞源于岩户神话，天照大神躲入石屋不肯出来光照万物，众神便选了天女在门前起舞引诱天照出现的故事。神道中人多少都知道背后的故事，他本身其实会跳一些，不过觉得在这里没有必要暴露妖怪之外的能力，只好跟着天女们学习。
慢慢地，他又听到周围的妖怪们议论起来。
“最近经常在花街的‘入口’看到阴阳师的影子。”一个骨女抱怨。
“术师也有，”长尾的蛇妖用尾巴撷来一朵花放在九十九朝头上，觉得好看地又摘来了几朵，边和其他妖怪说话，“这个时代真可怕，我还看见一个术师走过山道，腰上坠着一排虎妖的牙齿，山林里的野兽都不敢靠近，要是被他找到了入口，吉原就麻烦了。”
很多鬼神传说都出自这个时代，但传说中大部分都是良将勇士斩魔杀妖，得到嘉奖的故事，不外乎可以看出来，平安京内很多阴阳师、术师、武将，都是以猎杀妖魔为荣。
这里的妖怪们不属于这个时代，本身也没有做什么大恶，若是吉原被发现了入口，就是灭顶之灾。
九十九朝听了几个耳朵，结束今天的练习，回到房间。
等到清晨妖怪们休息的时候，他把窗户一掀就跑出了茶屋。
对于妖怪来说，吉原的入口很好找，因为幻境和现实的交界十分明显，九十九朝找到的时候，只看见环境之外霜白结满了天地花草，一线之隔的幻境内春意盎然，贴着寒冬开着一簇簇小花。
他下意识地抖了抖，披上从女妖那边挖来的褂子就踏出了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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