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梓安后背冒着冷汗,看向尚易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惊慌。
她知道大数据时代人人都没什么隐私,可是真正当自己被调查的一清二楚的时候,她有种被扒。光了扔在人前的感觉。
“说什么呢,我是正经商人,只不过刚好有朋友在精神病院,他说看到过你,我就打听了一下而已。”
尚易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彬彬有礼。可是在福梓安看来,他的慈眉善目下藏了一张面目可憎的脸,尖锐的獠牙已经刺穿了皮肤,朝着他伸来。
恶魔会蛰伏在人群之中,逢人便说他是好人,等到时机成熟,再给目标致命一击。
现在的尚易就是一条带毒的蛇,吐着信子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先是她,再是尚凝。
她们必须时刻警惕那微不可查的刺痛,免得到时候蛇毒蔓延全身,那就真的没治了。
但是姐姐确实需要一笔不菲的治疗费,虽然尚凝已经帮她打点好了转院的具体事项,可是到最后钱总归是要自己出的。
福梓安默默算了下自己那不足五位数的存款,再加上下个月的工资,勉强够花一个月的,可是那之后呢,还有欠尚凝的那一万块呢,怎么办?
从十二岁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抱怨过生活艰难了。
哪怕是五年前,最重要的亲人因为车祸去世,她都能安慰自己好歹还有姐姐陪着,她不是孤身一人。姐姐哪怕是疯了,都还爱着她,那串手链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手链呢,在哪儿?
福梓安不打算和他耗时间,收拾好心情勉强冲他笑了笑,“谢谢尚总关心,我觉得我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吧,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扛下来了……我还年轻。”
“哦,这样啊?”尚易意料之外的没有冷脸,依旧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腰板挺得很直,笑眯眯看着福梓安。
他现在是怎么了,开心?生气?还是满不在乎?
“那就没得商量了。”尚易冷哼一声,收敛了嘴角最后一丝笑容,手指点着桌面,发出闷闷的敲击声,“小福,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对你做不了什么吧?”
“尚总。”福梓安浑身的汗毛竖立,腰背绷直,藏在桌下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您想干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尚易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支雪茄,咔嚓一刀剪了烟屁股,猛吸一口,刺鼻的气味瞬间充斥了福梓安的整个鼻腔。
她想咳嗽,生生忍住了,忍得眼眶发红,眼底蓄满了泪水。
“你姐姐有病,平时没护工看着的话是不是会有自残倾向啊?”
“你别乱来,那是我姐!”
“如果那不是我姐,就毫无意义。”尚易不愧是商人出身,说的每句话不挑明,可是一字一句又总能让人听懂他在暗示什么,“这么说吧,其实你姐姐最近的情况确实好转不少,那也是药吃得好,吃得对。平时为了督促她吃药,医护人员可没少下心思。你说这照顾精神病的,总归少不了被抓挠两下吧?”
福梓安猛咽了下口水,把头偏向一边,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大医院就算了,员工守则上写的清清楚楚,不能虐待病人。”尚易忽然笑出了声,语气很轻快,“可是那是精神病啊,没人信她们说的话,而且他们说话叽里咕噜的,也压根说不出来发生了什么,身上偶尔有个小磕小碰的,完全可以说是他们自己作上去的啊。”
姐姐身上有磕碰的痕迹吗?福梓安的脑子嗡嗡直响,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上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很混乱,乱到根本没时间查看姐姐身上的伤口就回了公司。
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她真的有好好照顾姐姐吗?父母在天之灵有感应的话,肯定恨死她了吧……对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那么不上心。
“而且我好像听说……这种精神病有很多有自杀倾向,你姐姐不会也有吧?”
“尚总,你就真的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吗?”
“你在尚凝那儿住了那么长时间,她都没告诉你尚家有什么背景吗?还是说……她单纯可怜你,什么都不跟你说,只是施舍你个住的地方。”
尚家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福梓安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没查,也没打听,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不关尚凝的事,因为她就是只微不足道的小苍蝇,掉进了名为利益的蛛网中,和姐姐一起粘在上面,等待蜘蛛的享用。
福梓安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像是倒流了一样,手脚冰凉,朦胧之中能看到尚易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可传到耳朵里,都变成了滋滋的响声,听不真切。
只有一句话,她听的清楚了。
“福梓安,你无权无势的,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凭我,行吗?”
尚凝不知道从两人一起进来落座到她上楼的这短短十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福梓安的身影小小的,无助地缩在椅子里,垂着头。
她看上去……好可怜,比雨夜那晚在自家门口抱着膝盖哭还让人心疼。
而坐在对面的尚易以及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他是面带微笑的,像是稳操胜券了一样,看到她来,扯了下嘴角:
“唉,阿凝,你这就不对了啊,我们公平竞争,你每次都来破坏规矩,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说到破坏规矩,靠着威胁别人获得胜利,他哪儿来的脸和自己谈公平?
尚凝懒得和他扯淡,因为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直接去问看着魂儿马上就要没了的人,“小福,他拿什么威胁你了?”
“小福,我冤枉呀,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了这周末一起去看你姐姐的嘛……”尚易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还颇为懊恼地改口,“哎呀,说错了,咱姐。”
福梓安手里死死攥着桌布的一角,都快拧出水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渺小到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一脚把她踩死。
“福梓安!”
“啊……啊?”福梓安被尚凝这一嗓子吼得哆嗦了一下,终于肯抬起头看着尚凝的脸。
她的表情……看上去好紧张啊?为什么呢?是在担心她吗?
尚凝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把手搭在她肩上,“相信我,不管尚易拿什么威胁你,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呦呵……”尚易又在一旁阴阳怪气。
如果不说的话……如果不说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现在只能相信尚凝,可她不想给尚凝添麻烦……
忽然,肩头被用力捏了下,似乎只要她不说,这个力道就会持续增加。
不是惩罚,不是暗示,尚凝是在明确地告诉她,相信她就好。
“他拿我姐威胁我!”福梓安不知道忽然从哪儿来的勇气,大概是尚凝滚烫的手心触到她肩头的那一刻,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束光。
她别无选择,只能拼命朝它跑去,抓住那唯一的一束光,她想试试看,那是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嫁给他的话,就对我姐动手!”
“这样啊……尚易。”尚凝飞快把这个烫嘴的名字吐出来,“你还真是小人。”
“哈哈哈,小福你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噗——咳咳咳……”
尚易被泼了一脸红酒,溅出的酒液把他雪白的衬衣染成了紫红色,看上去肮脏不堪。他的眼睛也因为酒精的刺激一时半会儿睁不开,花了一个钟头做的发型软趴趴地趴在脑袋顶上。
活像条落水狗。
尚凝重新把杯子放在福梓安面前,在尚易起身的瞬间,抓着桌边的红酒瓶快步走到他面前,把满满一瓶红酒从他头上浇了下去。
“消消毒吧。”
“呸……咳咳咳,尚凝!”尚易正因为睁不开眼睛痛苦不堪,此时感到脑袋顶上又一股冰冷的液体流下,咆哮一声,扬起了粗壮了大臂,“你他妈——”
福梓安的手撑在桌子上,小腿动了下,刚要站起来。
“尚易!”尚凝不躲不闪,淡定地站着,腰杆挺得很直,就算两人身高差了不少,她仰着头也依旧不卑不亢,“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一男一女能够如此僵持不下的场面不多见,尤其是这里,来吃饭的都是清远有头有脸的人,西装革履的,吃个氛围,吃个优雅,没成想今天还吃出了个家庭伦理剧。
食客们纷纷侧目,都在猜测这是什么正房抓小三的场景,热闹的不得了。
“你敢动我一下。”尚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又往前挪了一小步,轻轻歪了一下头,压迫感十足,“试试。”
尚易宽大的手掌在空中握成了一个比沙包大得多拳头,捏的咔咔直响,僵直了几秒后,缓缓放下,可是每下降一厘米就顿一下,好像下一秒又会猛地打在尚凝身上一样。
福梓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不敢出,一直保持着一个半坐不坐的姿势,直到尚易开始抓着桌上的餐巾纸擦脸,才松了一口气。
她浑身的骨头都苏了。
尚易又跟侍者要了一块热毛巾,他壮硕的体格完美隐在了宽大的西服之下,刚刚动作幅度大了一点,衣服上立马被扯出了褶子,不过等他再抬起头,凶狠的目光也随之消散。
“哎呀,妹妹呀,你给哥哥留点面子呗,不要总是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嗯?”
不舍得吗?我看你可太舍得了,只是不敢罢了!
福梓安不敢和尚易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汇,她怕自己不争气地被吓哭,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却正好看到了尚凝垂在腿侧的手。
皮肤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可是整条胳膊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尚凝的手竟然在发抖?
福梓安猛地抬头去看尚凝的脸,从下颌线滴下来的水珠……是汗吗?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福梓安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也在害怕。
“行了行了,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没事干就走吧,女生大晚上的回家不安全,我吃完这点东西再走,不能浪费呀。”尚易独自哼着歌,又在一片狼藉的桌子整理出一块能用餐的地方,示意侍者把牛排放在这里。
侍者好奇地看了眼这位刚刚被泼了一脸红酒的顾客,偷瞄的眼神正好撞见他凶狠的目光,瞬间就傻了。
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动不敢动,仿佛下一秒这个人就会化身怪物朝他扑过来。
他不知道,因为尚易没给他再看的机会,往托盘里塞了几张钞票,冲他笑笑,“去吧。”
周围巨大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侍者怯怯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还差点被自己绊倒。
“那今天算你赌输了,百分之三的股权,当然,空口协定,你当它不存在也可以。”尚凝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她又不是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抖,甚至感觉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
她放弃那已经到手的百分之三的股权完全是迫于无奈,现在这个情形,她已经触及到尚易的底线了,再去激怒他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何况还有福梓安在呢。
这家伙估计吓死了吧……
果然,尚易看出了她的顾虑,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次就算了吧,下次我们赌点别的。”
两人下来的时候刚好遇到匆匆赶来的司机,他就按照尚凝说的那样,十分钟之后锁了车飞快往上赶,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如今见到两人平安无事,终于松了口气。
上了车,尚凝重重叹了口气。一路上,她无数次的想开口问福梓安,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的情况有点失控,尚易的拳头扬起来的那一刻,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会被他逼得狗急跳墙,那一瞬间她竟然很怂地在想:如果刚刚带着司机上来就好了。
可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顶上去了,她的手在发抖,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她可能要重新思考一下,要怎么对付这个棘手的哥哥了。
车子驶入市中心,这里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尚凝一边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一边梳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忽然,车子发出了异响,没多久,彻底停住了。
“怎么了?”
“我感觉左前轮被人放了气。”司机有近二十年的驾龄,凭感觉就能判断是车子的哪一块出了问题,迅速下车换轮胎去了,“尚总,换轮胎要一会儿,您要不先下车透透气儿?”
尚凝扭头看向福梓安,“下车吧。”
“哦。”
这附近有一座公园,司机说车子的两个前胎都被放了气,车上只有一个备用轮胎,要叫人来送新轮胎,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她就领着福梓安先去了那里。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漆黑的林间小路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福梓安的鼻子酸溜溜的,刚刚没张嘴是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她太委屈了,所以故作轻松地问了句:“你们两个拿我赌什么了呀?”
尚凝脚下一顿,没想到他俩一句带过的话被她记在了心里,“对不起,我和尚易在赌你会不会跟他走,赌的是公司的股权,还有融资计划书。”
“其实你赢了,我真的不喜欢你哥,看他今天凶你那样,我觉得他会是家暴男呢。”福梓安又想起尚凝颤抖的手和额角流下的冷汗,“你还好吧?”
“你指什么?”
“就是……”福梓安忽然顿了下,她觉得尚凝这么要强的一个人,被别人说她害怕了、怂了,心里肯定会不舒服,于是换了个说法,“你没被蚊子叮吧?这儿蚊子多,我都被叮了仨包了,你看。”
说着还伸出手去,可是很尴尬,这儿没灯,她给谁看呢。
“诶……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尚凝忽然轻笑一声,踮起脚看了看五彩斑斓的灯光,不知道的会以为有人在蹦野迪,实际上只是带灯的喷泉罢了,“走吧,去喷泉那儿待会儿,那边人多,蚊子就不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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