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声打破了平静,尚凝声音都在颤,“我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
她一直有一个秘密日记本,只有在父母吵架的时候她才会躲进房间里偷偷记录。她原以为这个笔记本用不了多少,结果没几年竟然记满了。
母亲一直告诉她,大人之间的事大人都有办法解决,小孩子不要掺和。可解决的方法就是这个吗?一方置另一方于死地,这就是所谓“大人的方式”吗?
她不理解,也不能接受。如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她面前,她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理解。从爸爸一直以来对尚易的态度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当年给福利院捐赠衣物也绝非善举。
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害死母亲,再把这些事嫁祸给天灾,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清,还装作衣服痛失所爱的样子。
想想都觉得恶心!
“你想怎么做?”尚凝抬头望向尚易,表情比起最开始缓和了不少,眼底染上一抹悲色。
“能制裁尚斌的就只有法律,当年火灾的案底还在,但关键证人只有我和小福,只要他一口咬定不是他干的,没人奈何的了他。阿凝,你要不要试试去说服他自首?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不行!尚叔……尚斌他都能对自己的太太做出那种事,让尚尚去找他太危险了!”一直没说话的福梓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绝对不希望尚凝因为这个出事,“要么我来,我去跟他说!”
尚易摇摇头:“不行,如果尚斌还有良知的话他不会对阿凝怎么样的,可你不一样,你在他面前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人。原先他没对你怎么样,那是因为他只以为你是阿凝的救命恩人,不会想到当年目睹他作案过程的人是你,暴露身份后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阿凝吗?你现在又要她去冒险!”福梓安说急眼了,对着尚易步步紧逼。
“我是他哥,我比谁都不愿意看她出事!”
“我是她——”福梓安走到尚易面前,听他搬出哥哥的身份压自己,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哪个称呼都很奇怪。“我是她,她……”
“好了,小福。”尚凝上前拉开她俩,她从没想过这俩人会因为她的安危吵起来,小福倒是在情理之中,就是尚易难得露出这种神情,让她对这个哥哥的立场又迷茫了。
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我去说,今晚。”
“尚凝!”福梓安的手被她攥着,一股寒意却从脚底升上来,“你不能去!你要是出事了……我……”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尚凝比了个“嘘”的手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按着福梓安的肩让她重新坐在沙发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下,“小福,你相信我,绝对不会有事的,今晚你和尚易等我消息,好吗?”
“那我跟你一起去。”福梓安对这件事异常固执,更何况今天天气预报说又要下雨,一想到下雨天自己必定倒霉这个定律,她真的好害怕,不跟着尚凝怎么都不放心。
她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要是尚斌真的要对尚凝做什么,她就跟尚斌拼命。
“你听我说,我有把握说服他,你去了反而会成为他攻击的对象,我一个人至少还能稳住他的情绪,到时候你和尚易带着警察来就可以。你要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电话一直通着好不好?”尚凝安慰着小福,可事实上,她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福梓安放心罢了。
一个为达目的不顾福利院那么多孩子人性命的人,想来没道德底线可言,就算他俩有血缘关系,她也不相信父亲会轻易被她说服自首。
当年大火发生的时候她也同样受困在楼里,如果说尚斌不顾一切封锁了逃生道路,那么他也完全没有考虑女儿的安危,她的死同样会被包装成意外。
那尚易……
尚凝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尚易当时和他们一同去,火灾发生后也很久没有出来,那他去干什么了?
听完妹妹的问题,尚易苦笑着,缓缓道来当天的事。
火灾发生当晚他看到尚斌鬼鬼祟祟出去,进了厨房,他好奇心旺盛,忍不住跟了过去。结果他目睹了尚斌制造那场火灾的全过程,等人走后,他从角落钻出来,等再跑回楼上想要通知大家的时候,火势早已蔓延。
尚凝也早就不在床上。
他不愿看着这么多孩子葬身火海,于是奋不顾身冲进火场,拼命拖着几个孩子往出冲,等再想返回去的时候,大楼发生了爆炸,他还在寻找尚凝的身影。
“我当时一直在找你,尚斌没注意到我逃了出来,等在救护车上见到我的时候……那个表情我简直可以记一辈子,他像是在质问我:‘你为什么没死?’。他大概是想连我和你母亲一起杀死,阿凝啊……”尚易微弓着背,没有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们都是受害者。”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嗯?啊……不客气,应该的。”尚易被她突如其来的道歉吓到了,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要是他俩的身份没有那么复杂,或许童年就会变得不一样。
他不止一次希望自己可以是尚凝的亲哥哥,而不是什么“野种”。
“今晚麻烦你照顾小福。”尚凝犹豫片刻,还是叫出了那个被她遗忘多年的称呼,“哥。”
她发现尚易眼中混着水光,果断选择忽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些年和尚易的争斗都没了意义,这家公司也同样令她恶心。利益造就了两人的对立处境,可她井不贪图现在的一切。
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她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福梓安,就辞职吧,公司交给尚易,她不想再争了。
当晚,尚凝只身回了尚家宅子,尚斌见到女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有点惊讶,可还是装出好父亲的样子,热情的把他迎了进来。
“阿凝啊,怎么有时间来看爸爸?”
“今天不忙,过几天就是妈妈的忌日了,今年你跟我一起去看她吗?”母亲过世的头几年,尚斌总是用“小孩子去墓园不吉利”这种话搪塞她,直到十八岁那年,尚凝自己去了墓地,给母亲送上了第一束花。
之后年年如此,不知道尚斌是不是心里有鬼,一次都没有和她一起去过墓园。
“不好意思啊,爸爸过几天要出差,明年一定陪你去,可以吗?”尚斌面不改色,过去的十年间他也都是这个借口,可一次没履行过自己的诺言。
以前公司在爸爸手里的时候,尚凝理解他工作忙顾不上,可是现在听到这番话,只觉得恶心。
她兜里装着的电话从上楼开始就没挂断,另一头的福梓安听的聚精会神,生怕漏掉一点信息。
“你是不想去吗?”
“嗯?怎么会呢,我是真的太忙了。但是想了想……这么些年我都没跟你一起去看过她,你妈妈会以为我们闹别扭呢了。行吧!爸爸决定不出差了,陪你去!”尚斌的感情牌打得很好。
难怪这么些年给尚尚造成了一个慈父的错觉。福梓安心想。
尚凝没拆穿他,等着阿姨把菜做好端上桌,她上了饭桌,听到阿姨离开关门的声音,放下筷子,直勾勾盯着尚斌,她这个心狠手辣的父亲。
她的心跳的很快,在问题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忽然听尚斌先开了口:“说吧,今天来找我到底要问什么。”
尚斌已经从公司的职位退下来六年有余,平时喝喝茶看看报,与世无争,戴上眼睛可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老人形象,可如今摘下眼镜,锐利的眼神连尚凝看了都呼吸一滞。
冰冷,毫无感情可言。
“关于当年火灾的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对于让我痛苦的事,我不想过多回想。”
“可你追着小福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难不成是想从她口中知道些什么?”尚凝觉得事到如今,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今天不论能不能成功劝说爸爸自首,他俩的父女关系肯定走到头了。
她无法对着一个杀人凶手叫出“爸爸”这个亲昵的称呼,何况他害死的还是自己母亲。
“那你呢,你也在套我的话,你又知道了什么?”
电话另一头的福梓安越听越紧张,仿佛尚斌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下一秒就要对着尚凝手起刀落。她坐在尚易的车里,把他递来的晚餐推回去,完全没心思吃。
“全部。”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尚凝出奇的平静,脸上甚至都没什么表情,就像是普通家庭的女儿在给父亲汇报工作情况。
“这样啊……”尚斌拽着衣角擦擦眼镜,重新戴上,隐去了目中的凶光,“是尚易那个狗东西告诉你的?”
听到这个称呼,福梓安下意识去看尚易的反应,没想到他反应平平,只是摊手然后耸了下肩,仿佛这个称呼他已经听了好多年。
“他是我哥,不是什么狗东西。”
“看来是这样。那你是这么想的?你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所以认为我真的是杀人凶手?”尚斌还想转移火力,照他这些年对这个野种的观察,他和阿凝一直是敌对关系,绝对不会忽然转性,告诉她真相。
他笑这个野种太愚蠢,这么些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尚凝怎么会信他呢?哪怕事实确实如他所说。
不过……他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有杀了尚易这个野种。之后找个机会把他除掉吧。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福梓安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还以为她早就死在火场里了。这么多年来尚斌假借出差之名去各种寺院烧香拜佛,为的就是寻求法器镇压当年那些人的冤魂。
他曾不止一次梦到过那个小女孩变成厉鬼来找他索命。
“我信他,所以……爸,当年就是你害死了我妈妈,你跟我说实话,是吗?”
“你说什么?你信他?”尚斌的声音陡然拔高,就连电话另一头的福梓安都吓得心头一颤,求助似的望向尚易。
小声对他说:“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跟尚尚动手吧?要不我们进去……”
“忘了阿凝跟你说什么了?你留在这里,我得保护你安全。再说了,还有警察呢,别操心这些。”尚易也着急,手指不安分的抠着方向盘套子,内心焦躁不安。
他早就通知了在警察局的朋友,把案子经过都告诉了他,对方告诉他先不要打草惊蛇。他带着人等他给信号,这样不论是尚斌伏法自首,或者是他对尚凝做出什么伤害性举动,他们都随时待命保证她的安全。
尚易希望尚斌不要泯灭了做人的本性,这是他对他现在最大的期盼。
“别演了,继续瞒着我也没意思,我能隐约感觉到,你对我妈妈那段时间很不满,你怀疑她出轨,可是证据呢?你没有任何证据就杀了她?”尚凝上午在福梓安面前疯狂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在现在瞬间爆发,她的理智溃不成军,眼泪止不住往外冒。
她不愿意用这种软弱的状态示人,可眼前是她唯一的血亲。
“什么没证据!证据就是她背着我去跳伞被我抓到了她的跳伞教练的奸情!她就是个□□,什么好妻子,好母亲,放屁!”平时一向斯文的尚斌开始爆粗口。
与此同时,除他之外的三人都拧起了眉,面色沉重。
“当年我不喜欢她跳伞就是因为这个,啊,她……她被一个男人抱着,几个意思?”尚斌的老底被揭,逻辑支离破碎,揪着尚凝妈妈为数不多的爱好说个不停,完全忘了尚凝是为了当年火灾的事来的。
“她有其他爱好,爱花钱,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唯独这个!我不许她背叛我,给尚家抹黑!”
福梓安越听越觉得尚斌这个人偏执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只许他不守忠诚,在结婚后还和别的女人有染,就不许别人做出格的事,更何况他看到的又不一定是真的。
就算仅凭直觉,要在他和尚凝母亲之中选择一个好人的话,必定不会是尚斌。
“当年火灾是我放的,可也井不致命啊,逃不出去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换句话说,要她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老天又为什么不会救她呢?据我所知,你和小福,可都是被人救出来的。”
即便尚斌还在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尚凝却不由自主觉得安心,因为至少他还没察觉到福梓安的身份。
“运气不代表一切,不管怎么说,你都杀了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自首?要我去蹲局子,让你的亲生父亲去蹲局子?然后呢?给尚家蒙羞?”
听到这儿,尚易嘴角咧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尚斌这个人自私绝顶,说的话五句有三句都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尚家?一个糜烂的家族有什么好被蒙羞的?
同样,福梓安心中也五味陈杂,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尚斌为了所谓的家族和地位能不择手段,更害怕她对尚凝做出些什么了。
狗急跳墙,用在他身上应该不过分吧?
“我只是想你对当年的行为负责,无辜的孩子死了好多,不管怎么说,你犯法了。”尚凝看着尚斌缓缓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在思考什么。
“你等我会儿。”尚斌起身去了厨房。
可降压药不是在客厅吗?
尚凝的疑惑还没问出口,就看尚斌拎着把水果刀出来,朝着自己靠近,面容前所未有的阴沉。
“阿凝,爸爸问你,你希望看到我死吗?”
“现在不是我希不希望,而是……”
砰!
电话那头椅子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车厢,随后尚凝闷哼一声,福梓安的心都悬了起来,捏着手机的力度大了几分,在前座的尚易焦急地转过身,“怎么了?”
“尚尚,怎么了?尚凝!”
尚斌刚刚用了狠劲,把尚凝撂倒在地,拿着刀蹲在她面前,抽出了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问她:“你是在干嘛?录音留作证据?还是在给福梓安打电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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