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萧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根据福音的命令,不明危险生物,一律射杀。”
谢知行:“他还有意识!”
恩萧:“那又如何!”
谢知行怒骂:“恩萧,你是人吗!”
这话刚说完,电梯门突然一开,左侧又是一阵枪响,谢知行的攻势被拦腰截断。
林默带人过来,面色焦急:“长官!”
他身后是真正的城防官,四人一同缚住李煊,一人还带了口器。这帮人受过正经训练,但见到李煊那一刻还是有惊慌和迟疑,沉着脸咬牙上。肢体僵硬,不敢用眼睛看李煊。
李煊四肢已废,脖颈还在疯狂扭动,那转动幅度几乎是180度。他们用绳子把李煊五花大绑,口器罩上,四个城防官原地待命。
李煊扭动嚎叫,不成人形。
林默举枪,谢知行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李叔……”谢知行喃喃。
恩萧瞥他一眼,将枪按下:“送研究所。”
“长官?”林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人没得救了,您忘了十七年前的丧尸潮了吗?一个人就足以把整个城邦拖向地狱!这人留不得,必须马上杀……”
“送研究所。”恩萧冷声重复。
林默沉默了,四个城防官对视一眼,将李煊架走。恩萧杀伐决断从不手软,今天他反而显得心软过度。
李煊的躯体在挣扎扭动,口器之下的嘴拼命发出声音。城防官不为所动,他就那么被拖走,像个牲畜。
林默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这个李博士他见过几次,人很温和,印象很好,而且就在前两天,李煊还拿了最佳科研奖。彼时他站在福音广场中央,对下面的群众说话,赢得阵阵掌声。
他说研究所已经有了最尖端的药品,可以加速人体细胞再生的速度,从此不必害怕任何物理伤害。
但他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诡异和恐惧纠缠着,在林默心里像幽黑的荆棘丛一样升起来。
谢知行盯着他远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不似平常嚣张明亮:“送到所长贝奇博士处。”
“麻烦你了……”他依然昂着头,“长官。”
恩萧蹙眉。谢知行现在像战败的孤狼,那眼睛里闪的是悲愤,让他莫名地有一丝动摇。
恩萧对林默点了点头,默许了。
李煊不知道有没有意识,疯狂嚎叫,张不开嘴,闷嚎声堵在嗓子里,更加撕心裂肺。那饱经沧桑的眼角,似乎浸润着一滴眼泪。
第9章
电梯里,谢知行阴郁地站在恩萧旁边。
“长官,谢谢了。”他仰头一个深呼吸,声音轻飘里带着的哑。
“不用那么早道谢。”恩萧说,“李煊要是救不回来,一样要杀的。”
电梯下行,钢绳轻响,恩萧把谢知行关在办公室里:“你和贝奇认识?”
谢知行说:“……见过。”
“那你挺信任他。”恩萧说。
“他名声在外,最年轻最杰出的研究者,交给他比较放心。”
“最好别告诉我,他,你,李煊,你们三个人有什么共同阴谋。”恩萧说着抬手给他锁上镣铐,顿了一秒却又放下手,说,“不锁了,自己待好。”
谢知行此刻好像暂时被磨平了刺,踢开落在脚边的锁链,耷拉着脑袋:“知道了。”
*
手术室外沉默了一整夜,只有毛玻璃门上映着几个忙碌的人影。
突然,里面爆发出一阵嚎叫。
“所长!”
“您小心!”
“镇静剂拿来!口器谁给摘了?”
“准备电击!”
慌乱之后,贝奇一下拉开大门,从里面出来,脚步不稳。
“怎么了,博士?”守在门口的林默上前问。
“没事,别慌。”贝奇劝着别人,自己脸色煞白,拽住了林默的衣袖,“老李……里面那个东西有点失控。见我就咬。”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林默扶着贝奇,让他站稳。
“不知道。”贝奇苦笑,“总之已经不是人了,他没有心跳呼吸……对着别人他好像没那么大反应,我寻思着我和他也没什么愁啊。”
“刚送来的时候他心跳微弱,似乎还有人的意识,但是现在不行了,身体组织多处变异,他现在更像是一块会动的腐肉。”贝奇压了压嗓子,说,“以前人们管这个叫丧尸。”
林默心里一紧:“又一波丧尸潮?”
“目前看来只有李煊一个,还没形成潮。”贝奇说,“十几年前的丧尸潮也是从实验室开始爆发的,根源是违禁生物药品研究。但那已经是上一届掌权者的事了,我们不想重蹈覆辙。”
忙活一天一夜,贝奇面色灰白,问:“你们在哪发现他的?”
林默说:“军方机密,不好意思了,博士。”
贝奇点头表示理解,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我也是才知道,那天恩萧还让我问候他,转头我就忘了,也没想到是这样。”
“您贵人多忘事。”林默说。
“也不。”贝奇敲了敲脑袋,讪笑道,“我最近脑子总也不好使,刚才做什么事,过一会就忘了。但是检测也没检测出什么毛病来。”
“可能是太累了吧。”林默说,“您搞科研出了名的拼,也该休息休息。”
寒暄一阵,待恩萧来了,贝奇才说:“老李身上有我们实验室的一种生化酶,就是他前两天拿了专利奖的那种。”
贝奇神情凝重地说:“本来是安全的,但是他自己在里边加了别的违禁试剂,导致了变异。
“我们研究员时常接触这些危险的生化药品,但是都懂得如何操作,特别像老李这样几十年的科学人,不可能在制酶以后不加以检测就注射到自己身上。他这次功利心也太强了,为了出成果,铤而走险,竟然拿自己做临床试验。”
恩萧点头,若有所思。
即便李煊是自己感染上的,有意识的状况下也应该会想办法补救,又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到福音主控室的机柜里?主控室只对最高执行官开放,除了恩萧自己,又有谁能进去呢?
恩萧总觉得这背后有个人,浓雾一般,暂未显形,却已经笼罩了城邦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酶发明的初衷其实是想抵抗辐射,提高免疫力和再生能力,”贝奇说,“但人体是何等微妙,李煊加了新的试剂,现在看来确实达到了目的,但也断送了自己。我只希望这次的悲剧只有一个李博士,要是再弄出一群编号G,甚至编号H,编号I,那太折磨人了。”
恩萧垂眸:“为了全人类的福祉。”
贝奇苦笑:“为了全人类的福祉……人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断违反规则,不断向自然索取……”他顿了顿,看着恩萧,说,“可是我们只是想活得好一点,我们并没有太贪婪,对不对?”
“贝奇,麻烦你了,加紧研制解药。”恩萧说,“城邦绝不能爆发丧尸潮,有必要的话,你把他处理了吧。”
贝奇眉头紧锁,片刻后摇了摇头:“长官,我但愿这事儿只是个意外。李煊是我的老前辈,我也下不去手。这个酶……没那么容易分解。而且感染者丧失了人的意识,一旦异变完成,恐怕要消灭起来也很困难。李煊现在变异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了……”
“杀吧。”恩萧说。
“我会尽量让他少点痛苦的。”贝奇敛眸叹一口气,说,“研究所已经在全员筛查了,希望药品没有外流感染。”
“希望如此。”恩萧说。
窗外闷雷炸响,暴雨倾盆,城邦的雨季来了。
恩萧回到办公室,面上异常凝重,一如北极深海,冷气逼人。
城邦的面积并不大,站在高处,抬眼望去是整齐划一的圆形建筑,一眼就能看见边境线。跨过边境线就是外城,那里虽然无人把守,但有福音设置的防护屏障,没有人能从那里出去。再往外面就属于无人区,污染严重,充斥着有毒气体和射线,不排除存在变异生物的可能。
人类困于这狭小境地,本来就没有多少生存空间,一旦爆发丧尸潮,城邦将会血流成河,控制不当,甚至有可能会是一场灭顶之灾。十几年前的悲剧,恩萧不想再看一遍。
恩萧想着,拧开房门。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风穿堂而过,里面空无一人——
谢知行跑了。
桌上还给恩萧留了纸条:衣服小了点,先借来一穿,日后偿还。
恩萧眉头一蹙,对着通讯仪冷声道:“林默,抓人。”
*
雨下了一整夜,临近宵禁,街上路人三三两两,冒雨而行。
城邦的第十六至第十八号筒子楼是唯一的娱乐区。这一片地方不受宵禁管制,也没有门禁检测,是三六九等鱼龙混杂之地。城邦的纪律森严,这个区域原来是为上层的编号A开设的,刚开始也只是为了玩乐而存在。但后来秘密来往的人越来越多,某些编号A纵情声色,开赌场,黑市,妓馆,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他们便开始接纳其他编号的居民进入。
这是城邦严苛纪律之下的一片飞地,巨大的霓虹招牌上荧光闪烁:Paradise Regained。
复乐园。
霓虹灯在雨幕里闪烁着,地面上倒映着一条条流光,粉色的、紫色的。16号筒子楼门口站了个打呵欠的守夜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娃娃,一身牛仔装束。
眼前光亮突然让一高大人影一挡,那小娃娃掀开睡眼,看着来人。
那是一个城防官,帽檐压低,瘦削的下颌凸出。他抬起右手在左手手腕上一划,暗夜中瞬时投影出一个人影来。
“见过吗?”城防官声冷如铁。
小娃娃懒懒看了一眼:“没见过。”
城防官的视线冷飕飕地扫过小娃娃身后的大楼,抬手一遮,那投影又瞬时消失。他对小娃娃说:“如果见到这个人,把信息报给城防所,悬赏一年份资源券。”
城防官说罢走开,重靴在地面上踢起水珠。
城邦没有官方通行的货币,所有的人按照编号评定贡献值,再按照贡献值分配资源券,一年一次。资源券可以用来兑换基础屋子,包括食物和衣物等,当然,如果占用的较多,就可以用来私下兑换一些特殊资源。
一年份资源券,相当于可以一年不劳动,白吃白喝。
夜渐渐深了,小门童打了个哈欠。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逐渐陷入晕眩的睡梦中。
突然一阵凉凉的夜风灌进领口,他猛然惊醒。再一睁眼,眼前多了一人。
那人穿一身黑风衣外套,衣服似乎不太合身,胸前有点紧,他扣子扣得很低,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胸膛来。袖子底下,伸出一段扁平细长的手腕,雨珠顺着青筋和骨骼凉凉地往下轻滚。再往上一看,那人颈间套一个黑项圈,还在微微闪着红光。
这人背光站着,宽大的帽兜遮掩下,只看得到线条流畅的侧脸。
“你是哪来的?”小娃娃盯着那颈圈,问道。
谢知行偏头看了看他,说:“研究所。”
小娃娃盯了他半晌:“可你不像个傻子。”
“难道傻子才能进复乐园吗?”谢知行说。
“聪明人能进,傻子不能。我听说研究所里的都是傻子。”门童说着,拿出一张表来登记,“你家主人是谁?”
“我没有主人。”谢知行蹙眉说。
“我们这里的人都有主人。”那小门童似乎很是骄傲,“你又不是编号A的大人,你必须由主人带着进去。”
谢知行沉默了。楼梯上迎面走下来一个兔女郎,搀着烂醉如泥的男人:“欸,您小心脚下。”
悬浮汽车无声无息地驶过来,鹅黄灯光像粒子炮弹一样撞破雨束。那人脚步踉跄,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翻到在地,那女郎不幸给他当了垫背。
女郎脊背光裸着,像一块温润的油脂,这一下就全泡在水里了。
那男人躺下就像猪一样睡死了,女郎无奈地哎呀两声,抬着竹竿细的手腕去推他:“诶,您别睡这儿啊。”
谢知行看着那男人,眼里突然寒光一闪——这人他再熟悉不过,研究所里见过无数次。
悬浮汽车的司机垂眼看着,坐在座位上不动,反而按喇叭催促:“快扶你主人上来啊。”
那女郎无助地抬头看看:“可以帮帮我吗?”
谢知行上去把那死猪拉起来,一把塞进悬浮汽车。车门一关,那司机就开车走了,拐了个弯,黄灯消失在夜幕里,地上的积水激起涟漪,吹了兔女郎一身。
那女郎从水里爬起来,身上衣服已经打湿了,她对谢知行笑笑:“谢谢你啊。”
“没关系。”谢知行说,“刚才那是什么人?”
“我的主人啊。”她说着,鸦羽似的黑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编号A的大人,今天喝多了。”
谢知行摩挲了一下下巴:“他是你的主人啊……”
那女郎白皙的手腕上刺着字:D2785。
她偏头问:“是啊,怎么了?”
“你是编号D?”谢知行转念说,“编号D城邦应该有安排工作吧?你怎么会在这儿?”
兔女郎冲他眨眨眼:“你不知道?”她解释说,“因为有时候岗位也不太够呀。我其实不是正经的编号D,我是……多出来的,私生女。”
“哦。”谢知行轻描淡写地点头。
“您是第一次来?”兔女郎说,“那个,我叫凯茜,我可以给你做个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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