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没管绮丽说的什么,他靠在沙发上,手按着肚子,仰着头小声说:“隋聿的脸上没有伤心,难过,舍不得。”
“他去约会了。”而安接着说,“他买了一套很贵的黑色西装,穿起来应该很好看,但是我没看见——”
绮丽在对面沉默了一阵子,才笑着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起码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不是的。”而安找到了疼痛点,和绮丽说的一样,好像真的不是胃,它的位置要更靠上一点,而安捂着胸口,和绮丽说:“我是真的想要搬走了。”
电话那头的绮丽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开始有点儿懊悔自己给而安出的馊主意,原来哪怕隋聿并不喜欢他,但起码他还拥有一个不大但是很软的沙发。
“那你打算去哪儿?”绮丽问。
“我也不知道。”
而安是真的不知道,在没有遇到隋聿之前,他的计划是去山上挑一个看起来不太干燥的山洞住下。他不娇气,在哪里都能生活,但现在还没跟隋聿住几天,他就已经变得有点儿娇滴滴的了。喜欢吃隋聿买给他的咖喱面包,各种进口小零食,还有手机上的纸牌游戏。
“不知道山上我挑的那个洞有没有被人占着,信号大概也不太好。”而安看了一眼很亮的手机屏幕,尽管再怎么舍不得,他也不想在这儿住了。
所以一个小时四十分之后,隋聿拎着两笼冒着热气的灌汤包推开门,发现客厅没开灯。打开灯之后,隋聿在屋里逛了一圈,没见到人。
和而安一起消失的,还有双人沙发上其中一个沙发垫。
第19章 正文 出走第一天
阶层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距离音乐会开场还有半个小时,隋聿在楼下等陈卿媛的时候没忍住抽了半支烟,因为衬衣领口系的太紧,隋聿的脾气又上来了,他有些烦躁地把领口扣子扯开两颗。半支烟快抽完的时候,别墅大门从里面打开,陈卿媛穿着黑色连衣裙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之后,冲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让你等久了吧。”陈卿媛的声音很细,但是听着不惹人烦,隋聿一边系衬衣扣子一边开口:“还行,没太久。”
陈卿媛笑了一下,停了几秒才重新开口说:“果然当警察的都跟我爸一个样子。”
“什么样子?”隋聿问。
“正常来说,女人问男人是不是等久了,男人不是都应该说刚来之类的吗。”陈卿媛看了隋聿一眼,眼睛弯下来,“不过我比较喜欢实话实说的。”
隋聿没接话,他很突兀地想起临走之前,站在客厅里的而安小声嘟囔说“她和你不搭”。而安或许精神状况有问题,但他说话还挺准的,这个官家小姐,确实和他不太搭。两个人并肩走出小区,隋聿站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陈卿媛的眼睛很明显地睁大,但很快跟着他上了车。
这个时候正值下班高峰期,高架上也开始堵车,司机骂骂咧咧地摇下车窗点了支烟。白色烟雾很快充满车厢,隋聿能听见坐在后面的女生小声咳嗽。
“师傅,把烟掐了吧。”隋聿说,“闻着快吐了。”坐在后面的刘卿媛没说话,只是偏过头弯着眼笑。
好不容易到了音乐厅门口,检票时间已经过了,隋聿正打算开口,就看见陈卿媛走过去从浅色的小手包里拿了一张卡,门童看了一眼,便迅速为他们打开了大门。陈卿媛往里走了两步,发现隋聿没跟上,她转过头,挑了挑眉说:“你再不进来,我们就真的要错过最精彩的部分了。”
那个场景其实挺美的,陈卿媛长得很大气,长卷发盘在脑后,黑色裙摆刚好露出她脚踝最细的部分,门内金色大厅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换成谁在那一刻可能都会心动,隋聿心里清楚,只要他跟着陈卿媛走进去,他即将得到漂亮的女朋友,父亲盼望他拥有的职位,还有各种特权。
“其实要是错过了,就全错过得了。”隋聿站在台阶下面,看着陈卿媛,笑着说:“我是俗人一个,听不懂这些高档音乐,我也抽烟,虽然现在正在戒,但短时间内估计也戒不掉——陈小姐,还是算了吧。”
陈卿媛转过身,但是没有要下台阶的意思,她垂着眼看站在下面面容英俊的隋聿,顿了顿说:“你要是不喜欢音乐会,我们可以去吃个饭。”
这已经是在给他台阶下了,如果这会儿不下,明天刘一锋一定会指着他的脑袋骂他不识抬举。
“这身衣服是我新买的,花了大半个月的薪水,估计我也请不起你吃什么米其林餐厅。”隋聿觉得衬衣领口憋得他喘不上来气,索性把扣子解开好几颗,“你穿的高跟鞋应该也没办法去我要去的馆子吃饭,而且我家里还有朋友,我答应他回去陪他吃灌汤包。”
“你赶快进去吧。”隋聿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要错过最精彩的部分了,你就别再错过了,帮我问陈厅长好。”隋聿转身往马路对面走,除了衬衣扣子,他还脱掉了好像绑在身上浑身不舒服的西装外套。
倒也不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钱这东西没人不喜欢,大概因为而安嘟囔的那一句不搭,或者是还没穷到那份上。隋聿把单车停在马路边上刚支起来的餐车旁,很大方地点了两份灌汤包还有小馄饨。在等餐的时候,隋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一条信息或者未接电话。
隋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而安可能正在不高兴,但他不知道原因,骑车回家的时候隋聿在想而安不高兴的几种可能性,最后不但没想出来,还在停车的时候把小馄饨掉在地上了。坏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来,等隋聿回到家,站在客厅里的时候,他甚至没办法把今天发生的所有坏事进行排序。
但是所有坏事的第一名显而易见,是而安不见了。隋聿在客厅里愣了两秒,才想起来打电话,通话提示音很快响起来,与此同时跟着一起响的还有被丢在沙发缝隙里的手机。隋聿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挂断电话,看见屏幕里玩到一半的卡牌游戏。
游戏已经输掉了,再刷新几遍牌也赢不了,隋聿抿了抿嘴,把屏幕按灭。
隋聿小时候也曾经认为警察无所不能,但现在他发现警察没什么用,家里人丢了也不能报警,因为他自己这个警察就正在沙发上干坐着。他试图分析而安的去向,但想了半天,除了汀山寺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和尚朋友以外,隋聿想不出其他人。
“要不要喝一杯?”隋轻轻拿着两个玻璃高脚杯冲着而安晃了晃,而安很轻地摇头,抱着咖啡色的皮沙发垫不松手。隋轻轻也没多大所谓,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端着酒杯坐到而安对面,眯着眼打量他。
她是在去隋聿家的路上碰见而安的,大晚上光线不好,但隋轻轻还是很快捕捉到站在十字路口的而安。倒不是她视力有多好,而是在大街上抱着巨大沙发垫的人实在太显眼。隋轻轻打了转向,停在路边摇下车窗,冲着而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藏在沙发垫后面的脸露出来,而安看起来有些迷茫,隋轻轻挑了挑眉,朝而安摆摆手示意他上车。
“你这是干嘛去?”隋轻轻从后视镜里看坐在后座的而安。
而安没看她,脸对着车窗,停了会儿才开口说:“我要去找一个山洞。”
隋轻轻觉得好笑,她索性把车停在路边,开了双闪之后转过身,笑着问:“和隋聿吵架了啊?你吵架离家出走也得找个酒店住啊,去什么山洞……而且,你去山洞就带个沙发垫啊?好歹把隋聿藏在家里的钱拿出来点儿。”
而安一直觉得隋轻轻脑袋不太正常,但想到她是隋聿的姐姐,而安还是好脾气地回答她说:“我不知道隋聿的钱藏在哪儿,知道我也不会拿的。”
隋轻轻脸上的笑容更大,夸他说:“好孩子。”
隋轻轻重新转过身,关掉双闪踩了一脚油门,车噌地飞出去老远。而安抱着沙发垫的手紧了紧,他有点后悔上了隋轻轻的车,但现在好像也下不去,憋了一会儿,在下一个红绿灯口,而安没忍住问她:“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我家啊。”隋轻轻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山顶洞人早灭绝了,再说了,隋聿早晚得发现你不见了,到时候他找你的时候,我还能让他承我个人情。”
而安看着车窗外闪烁的红灯,说:“他才不会找我。”
隋轻轻只觉得是小孩儿闹脾气,红灯数秒即将结束,在她准备踩油门的时候,听见后座人小声说:“他要结婚了。”原本这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隋聿的年纪不小了,要结婚也正常,但隋轻轻就是觉得这话听着奇怪。
绿灯亮起来,隋轻轻迟疑了几秒才踩了油门,开出一段距离之后,她终于没忍住,声音很轻地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隋聿?”
夜晚秋天的风还是凉,而安把车窗摇上去一点,他垂眼看着从隋聿家里拿出来的沙发垫,突然觉得有点儿难过。绮丽说的话总是很准的,但她有一点没说对,哪怕他死掉都不会死在那张不大但是很软的沙发上,那张沙发是隋聿的,以后他结婚了,沙发就是他和他的妻子的了。
他最多,也就只能死在沙发垫上。
“他不喜欢我。”而安说。
第20章 正文 出走第二天
大概是某种家族遗传,隋轻轻和隋聿一样都不怎么会安慰人,隋轻轻透过后视镜看后座而安的有些失落的脸,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冒着吊销驾照的风险把车在路口掉头往另一边开。
接近晚上十一点大街上依旧灯火通明,马路对面亮着的粉色光线投在而安脸上,而安抱着沙发垫坐在车里,看着已经下车的隋轻轻,问她:“我们去哪儿。”
“去老娘的场子。”隋轻轻掏了支口红,弯腰对着后视镜擦了两下,再站直时整个人可以称得上是满面红光,隋轻轻眯着眼冲他笑着说:“姐姐今天就带你了解了解什么是美丽新世界。”
而安刚开始一个劲儿的摇头,隋轻轻劝了半天也没用,最后脾气也上来了,拉开车门活生生把而安从后座拽出来,一边拽还要一边给来往的路人解释说:“我自己弟弟,不是人贩子。”
酒吧名字叫Lucid,隋轻轻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有二十岁,正在经历短暂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酒吧老板娘人挺酷,免费给她上了一打清水炸弹,还顺便普及了一下世界上狗男人几类品种。隋轻轻拉着而安走进去,门口不少人站着抽烟,见到隋轻轻都笑着吆喝一声隋姐。而安没来过这种场合,他只觉得吵,人挤人,空气里的味道也很奇怪,他拍了拍隋轻轻的肩对她说想要走,但隋轻轻好像完全没听见,扯着嗓子对他说:“你满十八了吧?”
而安还没来得及回答,隋轻轻就扭过头拉着他走向靠近柜子的红沙发,在模糊的红色光线里,而安看见一个光头女人的背影。
“老徐,给找个卡座呗。”隋轻轻喊她。
女人转过头,眼睛在看见隋轻轻的下一秒迅速睁大,她收起手里的扑克牌,一边回身抱她一边说:“里面的包间随便挑。”
隋轻轻笑嘻嘻地拉着而安,推开角落包厢的玻璃门,把而安塞进去之后,又倚着门框跟酒保说了几句话。
“先喝点儿威士忌热热身。”隋轻轻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站着没动的而安,停了几秒才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我弟啊。”
嘈杂的音乐声被隔绝在门外,而安找了位置坐好之后才点点头。
隋轻轻没说话,隋聿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爸妈也安排过几次相亲,但隋聿无一例外全都搞砸了。隋轻轻不是没有怀疑过隋聿的性取向,想到这儿,隋轻轻看了坐在对面的而安一眼,顿了顿才又问他:“你到底多大年纪?”
门被推开,酒保端着一盘小酒杯走进来,而安等酒保走了才小声回答说:“我好久没算了。”
隋轻轻笑出了声,她抬手从托盘上拿了一小杯酒递给而安,说:“来,你把这个喝了就知道自己多大了。”而安犹豫了几秒,伸手接过来,隋轻轻也拿了一个,仰头一饮而尽,全部喝完之后面部表情变得极其狰狞,嘴里发出类似斯哈的声音。
绮丽说过,要想和人相处时不尴尬,就尽量模仿其他人的行为。于是而安也学着隋轻轻的模样,仰头把酒杯里的液体全部倒进嘴里,辛辣迅速占满口腔,而安强忍住要吐的冲动把东西咽进去,五官无法控制地皱在一起,顿了几秒,而安也张嘴斯哈了一声。
隋轻轻笑的直接倒在沙发上,长发糊了一脸。
“可以可以,你这出去跟人喝酒很能唬人啊,看起来像夜场杀手。”隋轻轻又掂了一杯,拿在手里晃了晃,“知道什么叫早c晚a吗?就是早上一杯coffee,用来自救,晚上一杯alcohol,用来自杀。”而安看着隋轻轻,觉得她已经病的很严重了,他再一次想到隋聿,隋聿不但没有钱,而且还有一个生病的姐姐,而安的情绪变得低落,垂着眼不再说话。
端上来的一打酒,隋轻轻自己一个人喝掉一大半,即便酒精上头,隋轻轻也能看出来而安情绪不佳。她很轻地叹了口气,坐直身体拿出手机,在电话簿里找到号码,她偏着脑袋对而安说:“你也别不高兴了,隋聿这人我了解,他根本不会那么快结婚,就算有的女人被他那张脸迷惑,但我给你打包票,不出半个小时,隋聿觉得能让人家清醒过来。”
而安抬起头,看了隋轻轻一眼。
“我现在给隋聿打电话,叫他来接你。”隋轻轻说。
“我不要他来接我。”而安把头偏到一边,声音很小地嘟囔。
隋轻轻笑着摇头,手指按了一下屏幕,电话拨了出去。
比想象中要接的慢,提示音足足响了五次,对面人才接起来。在这个过程中,隋轻轻能看到而安逐渐平直的嘴角,于是在隋聿接起电话之后,隋轻轻把按了免提。其实就算隋轻轻不改成免提,而安也能听得很清楚,包括电话那头的微弱的电流声,风声,还有女人偶尔咳嗽的声音。
“喂,隋聿,你猜我跟谁在一起呢?”隋轻轻喝酒速度太快,说话带着点大舌头。
“有事快说。”隋聿听起来有些不耐烦,语速很快地说:“没事儿我挂了。”
“有有有。”隋轻轻瞥了而安一眼,停了会儿,她声音很大地对着话筒喊:“我跟你家那个小孩儿在一起呢!就是上次你带来我工作室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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