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已经示意容问驱马向前。
却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略带怯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看着太阳走吧,我和爷爷一直是看着太阳走的,还遇见过好大一块像伞的沙岩。”
阿巳比划着,目光单纯,好似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更像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慕同尘顿时眼睛一亮,全然忘记了此刻炎热,“真的?”
不管是真的假的,雪中送炭抑或是望梅止渴,这在眼下都是个好消息。
阿巳一团稚气地点头。
明知看着这小女孩半晌,感觉复杂,他答应容问不跟她过多接触,便没有接话。
却看慕同尘已经冲了出去,马匹歪歪扭扭的,他也跟着歪歪扭扭。
“我们也走吧。”他眯了眯眼,转头对容问道。
无论居心是何,阿巳既然还在他们手里,就翻不起什么大涛大浪。
几人背对着东升的太阳一直走,路上空旷一片,毫无遮挡,干燥的风剌脸,时不时可以看见马边上堆着几具因风吹而从黄沙中露出来的白骨。
伊迪哈驱马踏在白骨上,道几声得罪。
抬头又见前方一片空荡,太阳蒸出的热气翻涌着扑面而来。
便又苦着一张脸,“你这小孩,莫非是在骗人不成,走了这么一会儿,哪里见得沙岩?”
他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呵斥后首的LJ阿巳。
小女孩本就不乐意与这个恐吓过她族人的可恶沙匪共乘一骑,也同样没个好气,“觉得我骗你就自己找路呗。不过,你找得着吗?”
一见连个豆点儿大的小孩都敢挖苦讽刺自己,伊迪哈顿时觉得自己身为叱咤大漠三千里的沙匪头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一张脸涨的通红,怒目圆睁,竟也跟小孩吵了起来,
“你这个沙织小娘好没有礼貌,你可别忘了这是老子的马!小心本大爷一个不乐意将你扔在这儿,届时你就算哇哇大哭,我也决计不理!”
阿巳像模像样地冷哼了一声,歪过头再懒得理他。
伊迪哈更生气了,撸起袖子,“嘿,这可是你自找的。”
作势要抓了阿巳往下扔。当然也只是作势而已。
“你他大爷的不热啊?跟个小孩较什么劲?赶紧给我收拾了!”这两人在他耳边吵,慕同尘终于忍不住了,神色恹恹的从兜帽中半抬起脸,骂道。
这人的话比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还管用。
伊迪哈忙松开阿巳,满脸堆笑道:“爷,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怕这小娃子骗您三位,何况裴罗和那老头儿还在沙鬼手里,我这不是着急嘛。”
“你也知道她爷爷还在沙鬼手里啊?”慕同尘好笑地反问。
伊迪哈顿时不说话了,只嘿嘿干笑两声。
“行了,想救裴罗就抓紧赶路吧,”慕同尘又把脸埋进了兜帽里。
伊迪哈大漠中行走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身耐热的好本事,此刻颇有精神,打了鸡血似的应下,驱马到了队伍最前面,“爷,我先行开路!”
慕同尘浑身没劲儿,平时又是个金尊玉贵,金枝玉叶的主儿,马匹颠的他想吐。
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摆了摆手就放过了伊迪哈。
又强打起精神放松了缰绳,叫马匹慢下来,好等后面两位上前来。
明知隔了老远就见慕同尘半死不活的, 他原身是枝花,天生不耐热,即便现在成了神也捱不过,何况这儿还是寸草不生的大漠。
看伊迪哈驱马走远了,容问便施了个术给慕同尘。
这人才缓过来了几分,喘了几气,“差点儿没了……有劳了,鬼神大人。”
容问点头示意。
除伊迪哈在前头精神抖擞外,这三人里就容问还好些,其余二人皆是不耐热的主。
容问见状也把马缰松了,好让明知稍微舒服些,但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却没了法子。
明知左摇右晃的,一张脸煞白,一个不留心险些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阿知!”容问惊呼一声赶紧扶住他。
让人顺着力靠在自己怀中。
却被身前人拒绝了,“我无碍,先赶上伊迪哈吧,免得待会儿走散了。”
明知强自坐稳,把胳膊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好。”他感到身后人一怔,旋即放下了那只顿在他视线中的胳膊。
不过只说了一个字,他却从这一个字中听出了悲伤和失望。
他艰难的控制着自己不做理会。
马匹飞窜向了前方,嘶鸣声将一切遮掩的很好。
**
伊迪哈在前面走了半晌,依旧没有看见半点阴凉地儿。
嘴唇和十年无雨的龟裂大地一般干涸,他舔了舔,扭过头。
身后三位东州大爷个个和霜打茄子似的, 不论他们还是自己,此刻都有些受不了了。
顿时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将手中马鞭一甩,飞驰向了面前的一道沙梁。
到达顶部时他一阵狂喜,沙梁下面赫然矗立着一块巨大的伞形沙岩。
“快看!还说我骗人!”身后的沙织小娘仰着下巴,指着沙梁下的巨大岩石,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由于太过欣喜,伊迪哈对她的话没做理会,长臂一抓将阿巳放在了地上,“去那儿等着,这马不行了,驮不得两个人。”
说完他一扬马鞭就要往回折。
阿巳在身后大喊,“你去干嘛?!”
他已经听不见了……
这边三人还在慢悠悠的晃着。
马匹晒得像三伏天的老黄狗一样萎靡不振地连呼哧。
不过是一眼没有盯紧,伊迪哈就已经跑得不见了踪迹。
明知没料到自己一语成谶,此刻还真与伊迪哈走散了。
颇有些无语。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听慕同尘念叨,“这孙子跑得还真他大爷的快……”
又是孙子又是爷的,他一阵发笑,缓慢的将兜帽掀开一点儿。
眯着眼看向远处澄黄一线的天和地,有个小黑点从沙梁上飞驰了下来,身后留下一串沙尘。
“……那是什么?”他呢喃着问,瞪大眼睛想看清那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清。
骂骂咧咧的慕同尘听见他这声,侧过头来,“什么什么东西?”
“来了。”容问道。
他眉毛皱了两皱,再去看,那小黑点变成了个人,已经近了,一个劲的朝这边招手。
原来是伊迪哈又返了回来。
“三位爷,找到了!翻过这条沙梁就是。”伊迪哈气喘吁吁地驱马走近,马匹抬起前蹄,一阵嘶鸣。
明知这才放下心来,却又见马匹上只伊迪哈一个人,并未见阿巳,便问,“那小孩呢?”
“爷放心。这马匹多有劳累,怕乘不起两个人,日头毒辣,我叫那沙织小娘先去那沙岩下等着。”伊迪哈一边调转马头,一边道:“三位跟着我。”
他这才放心了,跟着伊迪哈像沙梁那头行去。
慕同尘总算有点精神了,探身过去一拍伊迪哈肩头,“想不到你还挺仗义啊。”
“那是,前几次多亏了三位我和弟兄们才保住性命。”伊迪哈笑的谄媚,额角汗珠滚落下来,一张脸晒的黑中泛红。
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嘿,况且到了知下城要救裴罗他们还得多仰仗三位。”
“挺会盘算啊。”慕同尘看着他,一笑。
伊迪哈也笑,打定主意要把这马匹拍到底,“那是那是,三位一看非池中物,头顶紫气盘桓,乃大富大贵,王侯将相之象……”
三人懒得听他胡扯,伴着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胡诌,到了沙梁顶。
然而眼前景象却叫笑意僵在了嘴角。
沙梁下头一望无际,热浪翻滚,一马平川,黄沙与同样无云的天空在远处交汇成一条炙热的线。
一切都很平常自然。
只是——没有伊迪哈所说的沙岩。
更未见阿巳的踪影。
冥冥中,黄沙下掩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伊迪哈!”慕同尘紧皱着眉下了马,将伊迪哈一把拎了下来。
伊迪哈跟在三人后面,还未看见这幅画面,嘴巴还在絮絮叨叨拍三人马屁,这一抓,他懵了,只当是他话多叫三人心烦。
旋即忙道:“爷,怎么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吗!”
“怎么了?!”慕同尘将他拎到前面,按着他头,“沙岩呢?!那小孩呢?!”
“不就在那——”声音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一愣,眼睛顿时瞪大了。
沙梁下,一望无际,除了黄沙,毫无一物。
第43章 祸雨
明知深知这事不简单,也下了马,“怎么回事?”
伊迪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的满头大汗,解释着,“刚才在这儿的!刚才在这儿的!沙岩还有那沙织小娘……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啊……”
他按了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正欲开口——
面前伊迪哈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剧烈骤缩,浑身发抖,面色苍白地看着他身后。
“这又是怎么了?”他话锋一转,侧脸过去。
顿时,他被人一拉,巨大的惯性使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眉毛还未来得及皱,他就听见耳畔传来慕同尘的大喊,
“伊迪哈!赶紧上马,跑!”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天摇地动,狂风呼啸,沙粒像利刃一般撕开空气直冲过来,要将天地间的所有一切毁于一旦。
天空也在沸腾般的翻滚,压下来,压下来,要将一切压成齑粉。
顷刻之间,大雨倾盆。
还来不及震惊,容问便松开他急喝道:“阿知!赦罪!”
不消他说,明知立马将赦罪拿在了手里。
大雨肆虐着,伊迪哈吓得软倒在地上,一双眼惊惧看着眼前那个可怖的怪物。他已将一切都忘了,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能后退。
但他能后退到哪去,那庞然大物的身子盘桓在他们脚下,将四周围的水泄不通。
他竟然觉得空间逼仄起来。
“你他大爷的傻了?!”形势危急,明知上前一把拎起瘫倒在地上的伊迪哈,摔上马背,“往前跑!”
他一拍,烈马嘶鸣抬起前蹄,泥水溅在他身上,即刻冲了出去。
“你们——”伊迪哈苍白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可他已经来不及理会了。
那长的像条巨蛇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咬而下——
“闪开!”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传来慕同尘的大喝。
下一秒容问将他一捞,带离了地面,退开几丈距离。
慕同尘是动了真格的,手中玉碎陡然增大至一柄剑长,一挥,万千利刃般的花瓣裹挟着白色神力将漆黑蛇头抽的向后仰倒去。
卷起狂风刮来一股瘴气,直熏的三人头晕脑胀。
明知顿时明白了,眼前这庞然大物并不是什么蛇,而是另一种远比蛇更难对付的邪祟之流。
“阿知,来了!”这空当,容问已拔出了妄念,横亘在身前,眼神透出森然冷光。
豆大的雨珠泼打在剑刃上,声音泠然。
他亦拔出了赦罪,“小心。”
周围浓雾聚集,叫人看不分明。容问感觉极准,果见一阵风后,浓雾后一双泛着蓝绿冷光的巨眼朝他们飞快俯冲过来。
二人分跳两端,蛇头压下来,沙梁上泥水四溅。
这邪祟也不是吃素的,眼见未得手,它便又躲回了重重浓雾后。
二人正无从下手。
后面慕同尘恰巧过来,一挥玉碎,飞花卷起一股狂风将浓雾吹散一半。
“眼睛!”他冲二人大喊。
明知立马明白了,这祟物的弱点在于眼睛。
趁着它重振旗鼓的空当,他隔着雨幕示意容问。
二人飞身而上,分刺向邪祟两端的两只巨眼。
慕同尘也上来,玉碎自中央一挥而下。
岂料,在即将得手之际,邪祟长尾一卷,横扫过来。
即便是慕同尘已将蛇头重锤向地面,他们也只能避开。
不出所料的失了手。
三人复回到地面上,雨势更烈,兜头泼下来,三人浑身湿透了,雾霭重重而祟物隐匿其中,情势胶着。
“我吸引他视线,其余就靠二位了!”慕同尘啐了一口,暗骂着,隔了哗啦雨声说完这一句,他便又飞身上去,与巨蛇缠斗在一起。
明知深知眼前情势不许他们过多停留,旋即拧了眉,一抹脸上雨水,“鬼神大人,按慕同尘说的!”
半空中传来凌烈之声,万千片飞花随风乱卷,随雨肆虐。巨大蛇头,浅紫身影在浓雾后时上时下,时隐时现,天地间一片狼藉。
再由不得二人思考。
“阿知,绕后!”容问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已经飞身向了邪祟巨大的脑袋后。
他点了点头,也飞身上去。
这邪祟显然非同小可,三人具是竭尽全力。
慕同尘的方法挺奏效,自他玉碎上飘出的千万飞花将整个蛇头包裹住,利刃似的将漆黑雾气凝结成的蛇头刺的千疮百孔,溃不成形。
他以法力支撑着,冲对面飞身上来的二人大喊,“就是现在!”
接着他玉碎一挥,花瓣四散开来成一个大圈,将邪祟团团围住。
巨大蛇头只有上半部分还完好。
一双蓝绿巨眼得以重见天日,还未来得及高兴,身后二人便飞冲上来,十成法力凝于两柄神剑——一刺而下。
只见眼前巨大眼睛一阵恐惧地骤缩,仓皇卷了蛇尾过来。
这法子显然已经失效了,慕同尘冷哼一声,又是一挥玉碎,花瓣围成的大圈直向蛇尾,将其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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