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裴延同意周达非在横店附近转转,周达非自己却没什么兴趣。
他对玩乐兴致不大,旅游也大多是为了见识另一种风土人情。何况片场才是他真正想呆的地方,第二天他还是按时起床,打算跟裴延一起去片场。
裴延大约也能看出周达非的心思,便没逼他。
沈醉在横店已经没有戏份,今天却还是来了。周达非趁着个没人的空当去找他,说裴延已经知道那天他们在外走廊谈话的事了。
沈醉很敏感,“是有人看见的吗?”
“嗯,”周达非对这个不太在意,“反正我已经跟裴延解释清楚了,万一他拿这个为难你,你实话实说就行。”
沈醉却还在思索,他皱了皱眉,“估计是霍离,当时他神情不太对。”
“是他就是他吧。”周达非不太惊讶,“他八成是针对我,连累你了。”
沈醉若有所思,他皮肤很白身姿纤弱,兀自不说话的时候有点男版林黛玉的样子,更显得眉间有一缕化不开的忧愁。
周达非只以为他是在担心前途,便道,“我看裴延昨天的反应,应该不会为这事针对你。”
不远处杨天架好摄像机,灯光师在微调打光。裴延的声音从片场中央传来,今天的戏份马上就要开拍了。
周达非近日经常旁观杨天摄影,他见杨天已经开始调角度,便对沈醉说,“这样,实在不行你就推到我身上。”
沈醉注意到周达非飘走的视线,有些急,“我不是。我,”
“嗯?”周达非却压根儿没发现沈醉的绮思,“不用太担心,裴延没那么闲什么事儿都管。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以防万一,先走了啊。”
周达非说完,不等沈醉应声,便急匆匆溜到了杨天的摄像机后。杨天冲他笑了下算打招呼,周达非指着摄像机好像问了个问题。
杨天边调角度边跟周达非说话,周达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摄像机,薄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微微点了下头,像在思索。
他的侧脸好看得不像话。
沈醉这才发现,周达非看摄像机的目光跟他看旁的一切人、事、物都是不一样的,它聚焦得近乎灼热,又沉稳而冷峻,透着铁一般顽强的爱意。
这么说来,周达非主动来和他聊那场戏,也是为了电影而不是他。
沈醉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失落,像轻飘飘从悬崖边坠落,脚掌微酸。他没有再上前打扰周达非。
裴延这会儿正在翻看最后几场戏的分镜,忽的也想到了周达非。
他知道周达非连日来在片场各部门上蹿下跳。因为裴延的默许,也没人敢拦着他。
裴延从前单纯是觉得让周达非跟没有什么威胁性的工作人员打交道,总好过让他跟类似沈醉这样心怀不轨的人鬼混喝酒。
譬如周达非去的最多的就是杨天的摄影组。裴延对杨天还是信任的,杨天是个百分之百纯直男,女儿马上都能打酱油了。
但今天不知怎的,裴延一想到周达非跟其他人聊电影,心里就不是很得劲儿。他合上分镜,四下扫了眼,只见周达非果然正跟杨天并肩站在一处,不知在讨论什么。
“他不会跟杨天也能产生什么艺术上的共鸣吧…”裴延眯起了眼,想起周达非谈论电影时意气风发的眉宇,心里有点不想承认的酸。
跟杨天有什么好聊的。
杨天懂的我都懂,杨天不懂的我也懂。
杨天都不是优秀毕业生!
裴延想了想,打个响指示意李秘书过来。
李秘书早就注意到裴延在看周达非,一直在待命,“裴老师?”
“去搬个椅子,”裴延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处,“让周达非坐过来。”
李秘书能在裴延身边呆那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亲自搬了把椅子,去把周达非叫来。
周达非有点懵,一副不太愿意的样子。
那么大个片场呆着不香吗,哪里都比坐在裴延身边自由。
而且这前后左右大部分人都站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坐着多不好。
“老师,我站着就行。”周达非说。
裴延斜着看了周达非一眼,语气无波无澜,“你是想让我仰视你吗。”
“……”
周达非只能干脆利落地坐下。
周达非此刻坐在裴延身侧,落在旁人眼里,与他前夜坐在裴延腿上没有本质区别。
裴延喊完全场安静三二一,周达非明明知道大家都在各司其职,却还会生出一种被所有人拿目光扒个彻彻底底的羞耻感。
大抵是他的理智从性价比角度接受了沉沦,感性仍本能地自我唾弃。
剩下的戏没几场,今天拍的是男主和爸爸妈妈相处的场景。
戏不难,可霍离就跟灵魂出窍似的不在状态。他从瞥见周达非毫发无损地进了片场还被裴延召来坐在身旁,心神就不太定了。
裴延不喜欢霍离,却也没打算为他偷听举报的事做些什么。他注意到了霍离的异样,没立即发火,而是态度平和地让他重新拍。
对裴延来说,他公司绝大多数的人都跟商品并无二致,控制住风险、争取最大收益才是王道。
可霍离此刻就像之前的沈醉,找不到感觉,只会愈发紧张。
又一条拍完,他皱着眉呆呆地站在镜头前,脸上是绷得紧紧的焦虑。
裴延示意片场休息,对着霍离道,“今天这场戏不难,不管什么原因,你这种表现都是极其有失水准的。”
“演员就是要能做到不论观众和环境如何,都能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而你现在的表现估计连艺考都过不了。”裴延把分镜的纸一卷,隔空点了点霍离,“给你20分钟,再调整不回来,我保证你下部戏出场就是尸体。”
周达非看着霍离的状态,隐约明白了什么。
“老师,我能自己出去转转吗。”他凑到裴延身边小声说。
裴延乜了周达非一眼,嗯了一声。
又补充道,“别乱跑,午饭回来吃,不许喝酒。”
周达非如蒙大赦。
横店很大,这个时点各个剧组基本都已开工,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忙碌热闹。
这里没什么人能认出周达非,他因而获得了久违而短暂的自由。
左边的剧组门前拉起了绳索围栏,有粉丝举着小旗子排队应援探班;右边的大铁门完全紧闭,透过重重的门能看见里面正架着摄影和收音设备。
前方似有拥堵,聚集了不少人,吵吵闹闹,有工作人员正举着大喇叭在喊。
周达非左右无事,晃悠着往前走了几步,想看个热闹。他不想回到片场像个装饰物一样坐在裴延身边。裴延显然就是把他在那儿摆着,根本没打算教他什么。
“好了大家都排好队,”一个顶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工作人员举着大喇叭,声音倒是挺好听,听得出是个年轻男子,也不急躁,“我们待会儿来点个数做登记。”
“先说好,一天200包盒饭,离开的时候现结。”
哦。原来是群演。
周达非战术撤退,缓慢向人群边缘处挪动。
身后有一辆三轮车骑来,响起了叮铃铃。本就不宽裕的道路愈发拥挤,摩肩接踵下背后不知是谁推撞了一把,周达非一个趔趄向前一栽,下一秒左肩被人一拍,“二十六。”
“什,”周达非回头,见是刚才说要点数的那个男子,知道闹了个乌龙,“我不是,我”
“你干嘛,别在这儿堵着啊。”那人不太耐烦,又推了他一把,“快往前走。”
周达非这才看清他帽檐之下的脸,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模样有些眼熟。
在电影里见过。
“你是那个,”周达非不知道他的名字,只依稀想起了他的角色,是跟沈醉搭的,扮演男三。
那部电影是沈醉的处女作,周达非看过很多遍。他记得主角是三个发小,在戏中的年纪约莫只有十几岁,但都演得极好,分分钟吊打霍离毕佳佳。
当时沈醉扮演男二,是周达非最喜欢的一个角色。但这部电影真正捧红的只有男一,好像叫刘珩,如今已是荣誉加身影帝在手,经常出现在各大奢侈品广告上。
周达非原本以为沈醉沦落到拍裴延的戏已经够惨了,没想到当初的男三如今竟已基本告别演艺行业,开始管理群演。
“你是...二虎。”周达非想起了他在戏中的小名。
“你丫还三胖呢!”“二虎”气势如虹,一把把周达非推进群演登记处,“赶紧进去签到,少特么耽误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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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应该不会产生误解,但我还是说一声,周达非个子很高体型偏瘦,完全不胖。
Plus裴延又要被周达非气死了。。。
第25章 狗仔
“二虎”个子没有周达非高,但力气不小,周达非猝不及防就被推进了门里。门口设有桌子,正在排队登记群演信息。
周达非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回身想往外挤,可前后左右都是人,压根儿出不去。
四周闹哄哄的,说话也没人听。身后的人开始大声嚷嚷让他快点儿,周达非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暗叹口气,随大流往前走了几步,只能先开始排队签到。
“姓名?”
“周达非。”
“以前干过没?”
“没有。”
“没有?”登记的人上下打量他片刻,“你这,”
群演也是个圈子,很多人互相都认识,或者至少脸熟。
周达非一个生面孔,且个子颇高气质卓群,五官分明而立体带着天然的距离感,在人群中一看便有些扎眼,是大写的格格不入。
周达非连忙说,“我不是群演,你放我出去吧,我误走进来的。”
登记那人却反倒警惕了起来。他皱了皱眉,让周达非站着不要走,自己从小门溜出去,朝“二虎”招手,“丁哥!丁哥!”
原来“二虎”姓丁。
周达非见缝插针在手机上搜出了那部电影,看见演职员名单里“二虎”的扮演者名叫丁寅。
丁寅刚点完人数,闻言头都没抬,“怎么?人数不对?”
登记人员一本正经道,“那里有个人,有点可疑,叫周达非。”
丁寅不慌不忙地应了声,走过来见是周达非,“哟,这不是三胖吗?”
“.........”
“丁哥你认识他?”登记人员惊道。
“不认识。”丁寅收回笑容,仍盯着周达非,“你说他怎么可疑了?”
“他没做过群演,还东张西望的。”登记人员把周达非交给丁寅,又坐回位置继续给排在后面的人登记,临了还补充了句,“对了,刚刚他排队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到处看,中间拿出过手机。”
“你没做过群演啊...”丁寅走到周达非面前,“长成你这样的我要是见过肯定记得,咱俩没见过吧?”
“没见过,我也不是群演。”周达非再次解释,“这完全是个误会。”
“那你刚才还叫我二虎叫得那么亲热。”丁寅道。
周达非不明所以,“我看过你的电影,就是,”
“哎,”丁寅伸手示意周达非闭嘴,不耐烦道,“少套近乎,先把手机交出来。”
“啊?”周达非莫名其妙。他左右看看,“别人不都没交手机吗。”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人是正经群演,你....明人不说暗话,”丁寅冷笑一声,“是狗仔吧。”
签到处的群演队伍缓步前进,逐渐完成了登记。
“赶紧的,”丁寅看看时间,一副有事要忙的样子,“把手机交出来,再搜个身,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周达非深叹口气,“我不是狗仔。何况这演员都还没出来,我能偷拍什么?”
丁寅一脸惊讶,“让你看到演员出来还得了!那就是我失职了。”
周达非皱了皱眉。他不想交出手机,他的相册里有不少在裴延片场偷学的时候拍的专业图片。
虽然没有明星,但难免丁寅会多想。
他有一瞬想过丁寅该是认识沈醉的,他若把沈醉搬出来大约可以解释清楚。
但是这万一让裴延知道,又会让沈醉本就艰难的处境愈发雪上加霜。
“首先,你没有证据证明我偷拍或是其他;其次你也没有权利查手机搜身,你这属于侵犯隐私权和人身自由权。”周达非正言令色,“我可以去告你的。”
“哟呵!这年头狗仔也懂法了!”丁寅故作夸张,他没记清周达非的全名,“周...周三胖我警告你,你不要逼我动手啊。”
“………”
周达非差点被吓唬笑了。
他从小就是在打与被打中长大的。
可以说打架他周达非就没输过。
“要动手?”磨刀不误砍柴工。周达非慢条斯理地开始卷袖子,“行啊,你先来,我奉陪。”
“.........”
四周人很多,却没什么人在意他们,顶多是看几眼热闹,想来是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
丁寅见此人软硬不吃,把手上的名册往桌上一放,“就你这样还看过我的电影呢,连我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吧。”
周达非压根儿不想解释。他对丁寅那一丢丢电影带来的好感早已烟消云散。他正加快速度撸着袖子,身后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听动静是来了位大明星。
“你们先过去拍,”丁寅冲那边抬了下下巴,而后一手拽住周达非的胳膊,“我处理下这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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