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视野中,正在生疏安抚着小孩的魔物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也是正常的。
在失去了谢忱山之后,他从未想过魔尊还能重新化为人。
心。
人,妖,魔其实都有。
唯独魔尊没有。
尽管说是做人,但是赵客松也从来都没有想到整整三年里,佛修为其孕育的居然是一颗活生生的心。
只是在见证过了魔尊发疯之时甚至于甚至与上界仙人厮杀之时,赵客松其实心里已经放下了对他的些许芥蒂。
“是,他。”
就在这寂静的瞬间,一道极其沙哑刺耳,仿佛已经有许久不曾说过话张开嘴的嗓音不断冲击着他的耳朵,仿佛一字一句都带着力量般。
赵客松浑身的灵力疯狂抵御,却仍然在那一瞬间口鼻都流出了血。
寸寸经脉发痛,可赵客松在听清楚那两个字眼的瞬间,一股涨热的感觉却冲上眼底。
“哈……”
他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客松笑得跪倒在地上,笑到连整个人都淌出了泪。
“疯子!”
他轻声道:“你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把他从彼岸拉回来的?”
谢忱山的陨落是无法逆转的。
他在承载了魔尊因果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他必须为此陨落。
这就是天道为魔尊安排的宿命。
谢忱山用他那一身佛骨填补了那缺漏,也在带走了所有污秽因果的同时,让魔尊彻底脱离了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从前的魔尊虽然称之为魔尊,可他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魔。
他不是这三界之中的任何一种生灵,也自然不归属于三界。
没有根脚,也就不必称未来。
可他现在是魔了。
是魔,便不再是晦气那种不属于三界之内又归属于天道的混沌。
便脱离了那种特殊的因果。
这是谢忱山为他夺来的自由。
而徐沉水用这第一百年的自由岁月守在了万魔窟的边上。
万魔窟已经在佛修纵身跳下的那瞬间,就已经作为此方世界的缺漏被一起填补。在最初的五十年里,徐沉水什么都等不到。
可那头魔仍是在等。
许多魔物也压根不知道魔尊为何要驻守在此处。
然在佛修陨落之后,魔尊变得残忍了许多。
他不需质问。
他从前之所以杀人,只是因为需要。
为了填补他体内那种永无止境的饥饿与对血肉的渴望。
可当他在魔域部下结界,不许任何人踏足魔域的时候,就已经不再顾忌任何了。
然后在第五十年的,徐沉水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寻到了一块金灿灿的碎片。
那是真的很小,小到如果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就会忽略不记的程度。
那一瞬死寂的褫沸腾了。
也正是在这一次中,褫被毁掉了。
徐沉水必须找点什么东西来发泄那一瞬间心中无比的狂喜。
哪怕在那样的癫狂错乱之中,他也紧紧护着那一小小的碎片。
尽管那块碎片什么都不是,也代表不了什么,但是他就是那样珍惜而小心翼翼地把它吞入口中,与他的心放在了一处。
然后在第五十五年的时候,他找到了第二块。
紧接着,他就像是在捡豆子,又像是在挖掘什么宝物那样,整日整日勤勤恳恳地守着褫,把几乎每一寸地皮都扒烂了。甚至把已经被填补上的万魔窟重新挖了一个大坑,试图在里面找到遗落的碎片。
他就这样又花了五十年的时间。
他完全没有想过,或许这一些寻找并不会得到些什么。
徐沉水只是偏执地守在此处。
最终在一年之前,那些被他堆放在心口的碎片开始慢慢融合在一处。
魔物有些担心,便又取出来小心安放到他的巢穴中。
是的,他有个巢穴。
那融合的速度极其极其缓慢,仿佛那些碎片之中还缺少了些什么,但是在经过一年之后,在赵客松抵达这里的一个月前……
魔物突然睡着了。
仿佛做了一个甜美的梦境。
在他醒来之后,他觉得怀里突然多出了些什么。
徐沉水僵硬地低头,血红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谢忱山。
至于代价?
魔物生疏而笨拙地拥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嗬嗬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
猜猜看有无记忆?
本来答应评论的小伙伴今天要多更新点,但是回来真的太晚了,明天日万补偿一下大家呜呜。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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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小谢的一日是这般度过的。
醒来的时候,犹能闻到清甜的花香,有几根触须缠绕般地瑟缩在他的枕边,就连身上都残留着些许花瓣。
等他起了身,就能看到床边着实铺满了无数刚采摘下来的鲜花。
小谢还未下地,惊动的触须就已经争前恐后把他给抱起来,然后护送到了在魔宫外的徐沉水手中。
已经八年过去,小谢依旧不说话。
不仅仅是不说话,他就像是佛前泥塑的金童般可爱精致,那张小脸让人触目难忘,再难寻到这般出挑夺目的姿容。
可是同时,却也是泥塑做的。
小谢不说话,亦不笑。
仿佛他与从前的魔尊颠倒了个个。
赵客松问道:“难道他也是缺失了心吗?”
徐沉水熟稔地抱着小谢,淡漠地说道:“很平稳。”
心跳声很给力。
除了刚出现那一月的啼哭,小谢一直都是这般稳重。
稳重冷漠到了让人沉闷的地步。
徐沉水看着小谢,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并非没有情绪的薄凉。
可就是给人仿佛空壳的感觉。
这八年过去,徐沉水已经彻底挖空了整片地方,确保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漏。
于是魔打算离开褫。
赵客松面露震惊的神色,他原本还以为魔尊想要把大师给牢牢困在此处,压根不可能放着他走出褫一步。
徐沉水哪怕没有听到赵客松的问话,也从那灼灼目光中感受到了些什么。
这八年里,为了能让小谢说话,沉默寡言的徐沉水不得不开始挖空心思说话。这时日过去,到底没把小谢给磨砺出来,反倒逼得百年不曾开口的魔尊嘴皮溜了不少。
他慢吞吞地说着,“这天上地下,有何物能令我惧之?”
薄凉又淡漠。
…
只是赵客松万万没想到,他们此行的第一站,居然会是华光寺。
华光寺闭门,已经有百年了。
自百年晦气根绝的那一日起,住持无妄便昭告天下,华光寺闭寺百年。
无论在此间引起多大轰动的无灯乃是出自他们寺中,可这千年累积下来的功德声名,却无人敢在无灯跃下万魔窟后,还来同华光寺要个说法。
华光寺向来护短。
逼迫至此,没有引来无妄的报复,其实也是诸多大能心中不解的。尤其是以无妄的修为,怎么会拖延到现在,仍然不飞升?!
赵客松跟着徐沉水登上台阶的时候,心中也存有困惑。
他下意识看了下百级台阶边上那粗壮的石柱,那栩栩如的雕画仿佛真有一头硕大无比的白象存在此。
“华光寺闭门许久了。”
赵客松这般说着。
只是哪怕这么说,其实他并不认为华光寺真的会闭门不见。
毕竟……
待他们一级一级台阶走上去的时候,赵客松愕然发现那寺门是敞开着的。
“住持,方丈?”
他轻声说道。
坐在门槛上的小和尚,赫然就是无妄住持,那身繁复袈裟拖曳在地,无妄也是浑然不在意。那双眼在徐沉水与赵客松身上停留不过一瞬,旋即便幽幽地望着那正安然靠坐在魔尊怀中的小谢。
小谢坐在魔尊的怀里,小脑袋靠在胸.前,耳朵贴着心口的位置。
仿佛是在聆听心的跳动。
在无妄的身后,还站着道嗔等几个师兄弟。
“诸位,还请进寺中说话吧。”
无妄不说话,道嗔自然得出声招待。
等他们一起进了寺门,无妄突地说道:“魔尊,先把我徒儿放下来。”
徐沉水慢慢低头,看了下小谢漠然的反应。
“他也不认得你们。”
古怪沙哑的嗓音响起,比起从前难以承受的诡谲,现在多少还是在承受之内。
“放屁。”
无妄小方丈的脸色骤冷。
一掌轻飘飘打出来的时候,魔尊的脸色也变得幽沉可怖。
只是在两股气息碰撞的那瞬间,徐沉水感觉到胸口轻微的力道挣动,小谢试图挣扎着从徐沉水的怀里下地。
小谢基本没有自己走动过。
这八年间要么在徐沉水怀里,要么被触须拱卫着,极少数时候在赵客松背上。
赵客松也曾经吐槽过这个问题,只可惜魔尊我行我素,压根不理睬赵客松提出建议时微薄的声量。
徐沉水从来都不会拒绝谢忱山,哪怕是现在这个不言不语的孩童。
小谢在触须的保护下站在了地面上。
小小身量,唇红齿白,安静得有些过头。
他很慢很慢地抬头看向比他还要矮小的无妄,一脚踏在前,另一脚尖轻点滑了半圈站定,身体下压,两手握拳,赫然是一个要与无妄比划的姿态。
无妄望着那孩子熟悉的动作,那一直不言不语的状态才算是稍稍抽离。
他叹了口气。
无妄和谢忱山的关系的师徒关系,其实一直与其他的不同。
他们是纯打出来的。
莫看谢忱山那性子温和内敛,实则薄凉孤傲,除了少少几个能入得他眼的朋友,这世间与他亲近的还有几个?多数都聚在这华光寺内了。
想要成为谢忱山的师父,需要的不仅仅是明面上这层薄薄的关系。
那可得有他的认可。
两百多年前,谢忱山入寺,正是这个年纪。
也正是这般心性。
不如后日成熟,却已初显端倪。
只不过那会的小谢尚留人性,还知道“遮掩”二字怎么写,而现在的……
无妄斜睨了一眼小谢,没好气上前一脑槌给撞过去了。
小谢一个踉跄,两个小孩模样在地上打滚,除了几根触须着急地跟在旁边滚……赵客松看了眼魔尊没动,他也是没动。
他没闹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妄把那呆娃娃给拉起来,道嗔好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在小谢的身后蹲下,伸手轻拍他身上的草屑。
小谢就安安静静看着道嗔。
看久了,那小小的身子就偎过去。
道嗔猝不及防搂住小师弟,那熟悉却陌的大小让他红了眼眶,轻声笑道:“你到十岁后,就不再喜欢师兄这么抱着你了。”
无妄看着那师兄弟的互动,回头看着同样在注视着那个方向的模样。
只是与他不同的是,尽管无妄和徐沉水都是在看。
可是能映入魔尊眼中的唯独只有谢忱山。
无妄拧着小眉头,稚嫩的嗓音苍老地说道:“你来迟了些。”这回正是一百零八年内,华光寺第一次重启寺门。
“所以,你有办法?”
魔物答非所问。
无妄背着手:“你觉得呢?”
徐沉水的眼睛只在谢忱山身上,慢吞吞地说道:“没有的话,我们走了。”
无妄乐坏了,他偏着脑袋看向小谢。
“你想走便走,自去问问他现在愿不愿意离开?”
这一句话总算是触动到了魔尊,令他把视线抽回,落在了无妄身上。
“何意?”
无妄又叹了口气。
刷着旁人玩倒是有些乐子,看着小谢那模样却也真是没心情。他背着手,在殿前慢慢踱步。
“我寺中,有过一部法门。”
无妄道:“这部功法乃是在上古年间,白象自上界下来时所带的功法。其法门玄妙非常,非有大功德,大气运之子修炼,方才能够顺遂。不然便容易徒变故,折损自身,此乃因这门功法,本来来头极大的缘故。”
他望了眼徐沉水,幽幽地说道:“当年他带你回寺的时候,就已经生了心思。”
道嗔也是第一回 听师父说起这事,不由得问道。
“那功法,师父说过其中缘由,小师弟也对其并未产兴趣,何以最后变了主意?”
赵客松也道:“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那足够吗?”
无妄低低笑起来。
尽管听起来是孩童稚嫩的笑声,却透着愉悦的兴味。
“那是因为他要的压根不是这份功法,他要的是这份功法上承载的因果。”
无妄稚嫩的声线里满是苍茫快意。
“无灯向来聪明,从那时候起,他便给自己留了退路。他知道自己有可能心软,知道自己有可能肆意妄为,故他来寻我,请求我引他入门。”
“功法,自上界而来,又非大气运,大功德无法承载,便意味着那当是一位,极其强横之人留下。这份因果甚至恐怖到能在下界天道的拉扯中,护住一线生机。”
徐沉水说话的速度很慢。
“所以,他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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