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星海搬过来两周不到,已经听到过不下三回的激情现场。他去敲门,拜托对方小声一点,对方嗯嗯啊啊地应着,转过头骂他傻逼。……对方以为他听不到,实际上他听得一清二楚。
而他这边,稍微有点动静,隔壁就会哐哐捶大墙。
他本来准备在这里过渡三个月。三个月后,攒够了钱,他就搬走。
但是今晚的经历让他萌生提前搬走的想法。
倒不是因为闫飞航提前给他发了工资,……虽然这也占了一定的因素,主要还是因为闫飞航不喜欢这个地方。
闫飞航不喜欢这个地方,并且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地方的嫌恶之情,甚至扬言如果自己不搬家,他就再也不送自己回家。
他想闫飞航送他回家,所以他得提前搬走。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来到太空游之前,他没想过闫飞航会送自己回家,……这样好的事情,他做梦都没梦到过。
但是人性大约都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现在他得到了这个机会,他就想一直占着不放了。
八百块钱打了水漂,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事关闫飞航,他觉着这点钱花得还是挺值的。
电话还在响,隔壁传来愤怒的踹墙声。奚星海赶在隔壁把墙踹坏之前,把声音调小,然后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举到耳边,“喂,大舅啊……”
电话那头是奚星海的大舅。
大舅今年五十多,比奚星海的妈妈大了近十岁,兄妹俩的感情却一直都很好。
妈妈去世前,大舅时常带着表哥来家里玩。
妈妈去世后,他们联系少了,但是逢年过节,生日或其他重大日子,他们都会通个电话,互报平安。
现在这个时间,不过年、不过节,也不过生日的,奚星海有点好奇大舅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
“大舅,怎么啦?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大舅说:“星星啊,下班了吗?晚饭吃了没?”
奚星海咽下嘴里的泡面,擦了擦嘴,说:“已经吃过啦。”
大舅说:“吃了就好,你们小年轻单独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吃的,一定不能马虎,有空就自己做,什么外卖啊,泡面啊,一定要少碰。”
奚星海看着手里的泡面,说:“知道啦,大舅,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大舅那头沉默了。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奚星海察觉到了什么,“大舅,有事您直接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忙。”
大舅叹一口气,告诉奚星海,说奚星海的外婆走路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把腿摔断了。
断了腿其实不打紧。虽说人上了年纪之后,钙流失严重,骨折后不容易愈合,但只要好好将养着,就不会有大问题。
大问题是,外婆去看腿的时候,顺道做了其他检查。这一检查,就查出了别的毛病。
外婆年纪大了,有些手术医院就不建议动了。医院建议保守治疗,吃吃药,打打针,但大舅不死心,想带外婆到外头的大医院去看看。
奚星海懂了,“你让表哥带外婆过来吧,我来给他们安排住处。”
大舅不好意思地说:“星星啊,真是麻烦你了。”
奚星海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不麻烦,当年我妈妈出事,要不是你们过来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当年奚星海的父母出了车祸,爸爸伤重,当场不治,妈妈被爸爸护着,勉强留下一条命,重症监护室里带了一个多月,最后也没能留下来。
那会儿奚星海才十多岁,要不是大舅过来帮忙,他连父母的后事都料理不了。
妈妈住院那段时间,他们家为数不多的积蓄逐渐花光,也是大舅主动拿出了十万块钱,又带着奚星海挨家挨户地卖惨借钱。
大舅住在农村,家里种地,收入少,舅妈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表哥要上学,外婆要养老,这种情况下,拿出十万块实在很不容易。奚星海心里记挂着这份恩情,时时刻刻都不敢忘。
电话里,大舅千恩万谢,奚星海愧不敢当。他问清楚表哥过来的时间,又让大舅把外婆的化验单拍一份发过来看,才挂了电话。
……他有个同学,在市一上班,他得找个时间去请人家吃个饭。
电话挂断,闫飞航的声音重新回荡在屋子里。
闫飞航:【到家记得说一声。】
闫飞航:【到家记得说一声。】
……
奚星海调大音量,趴在床上,因为回忆起那段难捱的时光而变得阴郁的心情慢慢转好,奚星海听着闫飞航的声音,慢慢产生一种闫飞航正在陪自己吃饭的错觉。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静静享受这段时光。
十多分钟后,泡面终究还是见了底,奚星海的感觉仿佛结束了一次美妙无比的约会。他的心里有点舍不得,慢吞吞喝干净面汤,起身走向厨房。
电话又响了,这回是闫飞航。
第18章
闫飞航是来兴师问罪的,电话一接通,饱含着怒气的训斥声就从电话那头挤了出来,“你没收到消息?!”
他也不想对奚星海发火的,可消息发出去大半个小时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他能怎么办?
要是他的脑补成了真,奚星海真被什么人当成个小姑娘给人拉进了黑巷子,他又没把奚星海送回家,他不得后悔死?
“啊?”奚星海说,声音软乎乎,慢悠悠的,像是沐浴在春日的一汪温水里,“收到啦?我没给你回复吗?不好意思哦,我打算给你回复的来着……”
“然后呢?”闫飞航的嗓音却是结满了冰渣子。
奚星海想:光顾着听你声音,忘记了。
奚星海说:“啊……嗯……我……就是……接个了电话。”
声音不含糊了,变温吞了,磕磕巴巴的几乎把有鬼俩字贴在脑门上。闫飞航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得明明白白。
闫飞航心说难怪电话半天打不通,原来是在跟别人通话,他的心里忽而变得酸酸的,像是生吞了整个刚剥了皮的柠檬,“谁的电话啊?那个凡凡的电话?”
不是裴瑞凡,是大舅。
奚星海坐在床上,晃着脚丫子说:“是啊,怎么了吗?我刚才淋了点雨,凡凡说要给我送姜汤。你呢,你已经送完蒋助理了吗?到家了没?”
闫飞航没到家呢。
闫飞航正在福瑞园小区门口坐着呢。
……副驾驶上放着一碗半热的姜汤。
他打了个哈欠,“是啊,困死了。我要睡觉了。下回发消息要是再不回,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好了,就这样吧,挂了啊。”
奚星海一个“好”字还没说完,闫飞航已经挂断电话。
奚星海感觉闫飞航好像在生气,……虽然闫飞航总是在生气,但是奚星海觉得这回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给闫飞航发了一条语音:【飞航哥,晚安。】
时隔七年,闫飞航再次收到来自奚星海的【没营养的流水线消息】。
不同于七年前的视若无睹,这回他听得认真,——奚星海的声音很软,尾音拖长,像是含着一口棉花糖。
【飞航哥,晚安。】
甜丝丝的,光听着就能让心脏变得软而轻。
可闫飞航的心却很闷,像是塞了一团什么硬物,上不去下不来,隐隐生疼。
他想,七年前独属于他一份的消息,他没有珍惜,他把那当成没营养的流水线消息,视而不见,而现在,这些消息真成了没营养的流水线消息,他却反而珍惜起来。
世事无聊逗人取乐,作为被其逗弄的普通人,闫飞航好气又好笑,无奈又心酸。
摇头叹一口气,发动车子,往家开去。
回到家,带着苦闷入睡,再带着苦闷起床,一连好几天,闫飞航的心里都是闷闷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与之相对的,奚星海的心情却一直都很愉悦,见人展露三分笑意。
……虽然他申请补办的新卡到现在都还没有发下来,虽然他已经连续一周多打不上卡,虽然打卡记录不正常直接影响月底工资的结算,虽然人事对他的申诉视而不见……抛开这些飞来飞去的蚊虫一样层不出穷,伤不到人,却总是惹人分神的小事不谈,他的心情总体还是上扬的。
奚星海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就好像浓淡相宜的水墨画上,落下的点睛一笔,霎时夺目。
那眼睛更加明亮了,笑容令人恍神。
孙闻说:“星星,你这几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欸,怎么啦,谈女朋友了吗?”
奚星海心说谈男朋友还差不多,不过,虽然还没谈上,但他感觉也快了。
“没有啊,快要发工资了嘛,高兴呀。”
孙闻心说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呢,这就高兴上了?年轻人的快乐还真简单呢。
奚星海的快乐就是很简单啊,只要闫飞航没事对他笑笑,有空跟他聊聊天,再陪他逗逗闷子,他就可以很快乐。
从前他给闫飞航发消息,闫飞航没看到或是故意装作没看到,从未给他发过任何回复。
而现在,好吃的、好玩的,但凡他发在朋友圈,亦或是私发给闫飞航,都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收到对方的点赞和评论。
虽然那评论也评论得敷衍,【嗯,不错】,【是挺有意思】,【你自己做的吗?】……
但那中间的、曲曲折折的、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奚星海按图索骥,更加坚定自己的钓鱼方针了。
他写:【闫飞航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当过了二十多年的直男,他不会承认的,即使他对我有感觉。】
这是所有一切的大前提,也是奚星海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严格测试,所得出的结论。
家里漏水那回是意外,第二日发生的事情也是意外,……可就是这几次意外,让他早就沉寂的心重新活跃,早就偃旗息鼓的念头重新活络了起来。
最初想要避开对方的念头是真的。
七年前的表白失利,当众被骂的经历让十几岁的他,尚且脆弱的自尊心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那时的心死如灰也是真的。
他删掉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并在这七年的漫长时光里,主动回避接触与对方有关的一切消息,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对方彻底驱赶出自己的生活。
……可人的感情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心,心如死灰,却没想到,那层层覆盖的死灰之下,竟有隐隐的火星仍在燃烧。
那几次意外便成了助燃的工具,而当他后来的一系列测试都得到最满意的结果,那团小火焰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内心,因为他不愿去打破日常生活的惯性,他想要拥有对生活的完全掌控力,所以他不愿去接触任何超出他认识范围内的概念。】奚星海继续写道。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逼他主动走出他的舒适圈。】
该怎么做呢?
【首先让他体会危机感。】
骗他自己跟裴瑞凡是一对。
【让他频繁体会失落。】
由自己带来的失落,……偶尔不回复消息,偶尔秀一秀恩爱。
【给他一点甜头。】
与失落形成对比,令他陷入反思。
【继续诱惑他。】
性冲动是最猛烈的药剂。
【反复加强。】
反复训练,程度逐渐加强。
【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别说是直男,钢铁也能被他掰弯咯。
奚星海把行动的指导思想,行动的具体方案一一写到自己的小本本里,确认进度,确认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他合上小本本,投入紧张而忙碌的工作当中。
第19章
另一方面,他也开始物色新公寓了。
这个月预支的工资到位之后,他的选择范围宽广了很多。
他的目标却很明确。
他要找一个距离科创技术园不太远,月租不超过二千块的公寓,最好是整租,合租也可以接受,但是人不能太多。
这天上午,他去闫飞航办公室,去取自己的电脑时,收到中介打过来的电话。中介约他周末看房,说有好几套房子都蛮符合他的要求。
奚星海想了想,觉得时间没问题,就说:“好,那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闫飞航正看着他。闫飞航显然听见了电话的内容,他问奚星海:“终于准备换房子了?”
【终于】这两个字充分展露出了闫飞航对于奚星海先前那个住处的毫不掩饰的嫌恶之情。
奚星海点点头,闫飞航又问:“准备换哪里去?”
奚星海说:“不知道呢,得先去看看。”
“什么时候去看?我陪你一起……”闫飞航下意识搭话,搭完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补充一句,“谁知道你回头又找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呢,我跟你一块儿,帮你把把关。”
奚星海心里有点高兴,心里那个小人转圈圈手舞足蹈,面上却不展露任何情绪,甚至隐隐流露一点不耐烦的意思,勉为其难地点头,“噢好啊,我跟中介约了周日早上八点,地址回头发你,你不要迟到,迟到了我们不等你哦。”
闫飞航说:“得了吧,你迟到我都不可能迟到,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吧。”
聊完天,他转身往外走去。他在闫飞航的办公室门口碰到蒋爱。想起对方使得那些见不得光又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奚星海的好心情登时烟消云散。
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也不愿当众跟对方起冲突,当众给对方难堪,毕竟一个公司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
他想走,蒋爱却拦住了他的去路,“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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