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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期(近代现代)——笼中月

时间:2021-12-15 10:44:44  作者:笼中月
  后来吃完饭,顾阿姨有事要出去一趟,房子里只剩他们四个。宋珂跟程逸安他们在客厅说了会儿话,回过神才发现一段时间没看到陈觉了,就起身去找。
  结果陈觉是在厨房洗碗。
  五个人的碗不算少,虽然有洗碗机但他不大会用,因为在家几乎就没有自己动过手。水池中浮起许许多多的泡沫,他戴上塑胶手套伸进去清洗,动作还算是有条不紊,就是比较慢而已。其实只要他愿意,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做得很好。
  因为个子高,他需要微微地弓着背,后来也许弓累了,冲碗的时候直起背活动了一下才继续。他腰前挨着水池的部位湿了一小片,贴在小腹上,显得腰杆更薄。弯着腰,半边面容隐在灯光的阴影里,轮廓又沉默又踏实。
  宋珂在门口看着他这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抱他一下,于是就过去抱了。
  脸贴在他的后背,温度不低,脊柱凸着一节一节犹如山脊。
  陈觉没有回头,只是嘴角抬起来:“站远一点,小心溅上水。”
  大概是因为刚喝过药吧,宋珂仍旧不是非常有力气,身体贴着身体,只觉得很愿意依靠这个人,不觉得自己软弱。
  以前他凡事总是靠自己,工作是,生活也是,因为习惯了。认识陈觉以后,身边却多了这样一个人。陈觉习惯于替他买早餐,习惯于等他回家,习惯于打伞的时候偏向他那一边,习惯于吵架时放下面子道歉。其实陈觉也可以不这么做,因为宋珂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可是陈觉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他不肯松手,陈觉只好暂时停下来,取下手套转过身。
  宋珂仰起脸索吻,陈觉就亲了他一会儿,手掌从睡衣下摆钻进去,摸到他腰身仍旧滚烫。正想收回去,手就被固定住了。
  抬起头来宋珂深深地吻他,十指交缠,脑中有些昏昏沉沉的。陈觉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搂着他的背,吻得很忘情,连门外两个人来了又走都没有发现。
  一直到走出院外,程逸安才尴尬又无奈地松了口气。
  陈念却很从容。
  “这也没有什么,你说呢?” 她看向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头:“是,相爱的人其实都一样,无非这些样子。”
  两人慢慢走到湖边,他替她拿着防蚊虫的喷雾,她停下来喷了几下。
  她弯下腰的样子很美,像诗里写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温柔中又带着点伤感的味道,因为后半句就是,道一声珍重。
  走了大半圈后,他终于问她:“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我帮你留意。”
  她跟他开玩笑:“不告诉你。”
  他也就笑了:“不说我也猜得到,你的理想型一定是你哥那样的。”
  她一听,诧异地抬起头,哭笑不得地否认:“你胡说什么?谁说我理想型是我哥了。”
  “那是谁?”
  “是宋珂。”
  这回轮到他错愕。
  湖边的风潮湿中带着点池水的腥,吹到脸上却是很舒服的。她挽起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静静地将脸一扬,大大方方地坦白:“真的,没骗你。”
  身边有车转过弧线,慢慢朝院落深处开去,只留下一抹很难以辨清的尾灯。程逸安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她朝他微笑,说:“很奇怪吗。”
  他匆匆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笑着扭头朝枝节错落的树荫走去,并没有再跟他解释,为什么把宋珂看作自己的理想型。
  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宋珂的时候,他给自己送的礼物是一条丝巾,给继母准备的是几本书,用牛皮纸扎着提在手里,细细的一条麻绳。他看起来一身内敛的书卷气,又很沉稳,跟哥哥的张扬外向截然不同。
  那天他走的时候哥哥在后面追,他却头也不回。那时她年纪尚轻,只觉得他很有个性,相处久了才明白那不是个性,是骨性。
  她向来安静地欣赏宋珂,没有告诉过他。这种欣赏不涉及男女私情,像柔软的荷箭欣赏韧性十足的楠竹,幻想自己终有一日也能像他一样,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依。
 
 
第76章 新年快乐
  也许陈觉是记仇吧,自从那次拉力赛宋珂不愿陪他后,他就再也没提过任何旅游的要求。所以今年这一整个秋和冬,他们两个哪里也没去过。
  虽然没有刻意告诉谁,但两人的关系还是渐渐被同事知道了。一开始宋珂想不通,后来程逸安告诉他:“像你跟陈觉这样从来不保持社交距离,走到哪儿都跟连体婴似的黏在一起,人家想不知道也难吧?”
  宋珂回忆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
  他跟陈觉坐电梯从不会分立两角,而是肩膀挨着肩膀站。在办公室吃外卖也不喜欢坐桌子,就在茶几那儿挤着将就将就,有时候夹起的菜快要掉了陈觉还会下意识拿手替他接一下。
  不过知道就知道了,他也没有想过隐瞒。
  两场雪过后,临江渐渐年味十足。这个春节一家人打算平平淡淡地过,所以并没有操办得很隆重,就只是菜色比平时预备得要丰盛些。
  清早起来陈念就去了趟超市,买回两大包的窗花跟福字合屋贴满,不管是大门、房门还是窗户通通 “见者有份”。等估摸着宋珂他们早上应当起了,她就笑眯眯地跑上楼,要求他们把卧室的两扇玻璃窗也贴上。
  “别贴歪了喔。” 细心嘱咐完退出去,顺手悄悄把房门带上。
  硕大的一个福字,宋珂拿着倒转过来瞧了瞧,然后透过笔画朝陈觉笑:“小时候上手工课我还学过一次剪纸,课上老师带着我们剪那种圆形的福字。” 拿手画了一个圆,“大概这么大。下课以后我带回家,我爸夸我剪得好,还一直保存到过年的时候用上,省了一笔小钱。”
  陈觉伸手将福字揭下来,觉得他刚起床这样脸色红扑扑的,头发又有点凌乱的样子其实很好看,没有忍住吻了他一下。
  他说:“没刷牙。”
  “我也没有,不吃亏。” 陈觉又吻了一会儿。
  穿戴好下楼去,顾阿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又是蒸包子又是包饺子,还做了豆沙馅小鱼年糕,整整齐齐地摆在蒸笼上。
  “哥你看,阿姨搞主食开会呢。” 陈念坐在角落择菜,笑着抬头朝哥哥眨眼,“把我们当猪喂。”
  宋珂走过去:“阿姨,我也来帮你。”
  顾阿姨挺高兴的:“行啊,要不你帮我擀皮吧,剂子我都分好了。”
  这个活对他来说不算难,如果陈觉不在旁边捣乱的话。没有多余的擀面杖,陈觉就用保鲜膜筒代替,擀出来的皮不是正方形就是长方形,难得有张椭圆的还破了口,看得宋珂连连叹气摇头。
  “你出去坐着,再让你帮会儿倒忙面粉都不够用了……”
  “不会我可以学。”
  陈念告状:“还学呢,小时候我哥连辫子都扎不好,害得我在学校老是被老师和同学们笑。后来再大点去学钢笔字,大院里五个孩子就数他写得最差,学得最不认真,还成天在老师家里调皮捣蛋,爸爸没少拿皮带抽他。”
  宋珂就看向他,低声说了一句:“笨手笨脚的。”
  陈觉只是笑,并不辩驳。
  晚上一家人守岁,窗外的月光明净透亮,雪如扬沙细粒。
  以前的大学室友打来问候陈念,她窝在沙发一角仰躺着,对紧手机另一端絮絮叨叨。
  “真好,一年不见就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奶娃娃,瞧这小脚,还没我巴掌大……”
  宋珂和陈觉也在对着手机,不过不是聊天,而是在工作群里发红包,顺便抢一抢对方发的。认真在看电视的就顾阿姨一个,尽管里面的明星她大多不认识,但是不影响凑热闹。
  某个歌舞节目出来的时候,宋珂瞟了一眼,说:“小念,你的最爱。”
  “嗯?”
  陈念扭头,看到画面里的草包大帅哥感觉很陌生,半晌才 “噢” 了声:“他啊,那是我去年的最爱,今年下半年就已经换人了。”
  宋珂忍俊不禁:“你这个换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陈念朝他眨眨眼,大方地坦白:“是啊,我承认我只看中对方的脸,有更帅的就直奔下一个。你就不同啦,你看中的是人家的歌喉,不像我这么肤浅,所以比较长情嘛。”
  话里有话,连陈觉都听出来了,转过脸来挑了挑眉,“宋珂喜欢哪个歌星?”
  陈念看向宋珂,随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宋珂不知是不是暖气烘的,脸颊到脖子那一截有点微红,垂下眼眸拿起遥控器,默不作声地把音量调大了。
  一直到守完岁,上楼关上卧室的门,陈觉还在记挂着这个问题。
  外面的烟花远在郊区,传到这里声音已经不很吵闹。两人到大床上继续看晚会,宋珂躺在陈觉胸口,陈觉靠在床头,弯腰问他:“你喜欢的歌星是谁?”
  宋珂将脸侧向窗外,不予理会:“陈念开玩笑呢,我没喜欢哪个歌星。”
  “真的?”
  陈觉不信,俯身亲他耳朵边缘的软骨,牙齿微微用力。宋珂痒得受不了,拿手捂住耳朵藏进被子里,陈觉又跟着钻进去,“说。”
  “给我唱首歌我就告诉你。”
  陈觉唱:“我有一个小秘密,一直不敢告诉你。很早以前爱上你,你一直在我心里。越不想你越想你,我想你意乱情迷……” 跑调都跑到天涯海角了。
  宋珂一边笑一边双手捂紧,作出一副不忍卒听的神情,身体弓得像蜗牛。陈觉就把他抱在怀里,扒开他的耳朵唱给他听,唱到后来,才低声说了一句 “我爱你”。
  掀开被子,宋珂目光濛濛地看着他,凝视着他的脸,连他脸上几道浅浅的皱纹都数得清。
  他的嘴唇落到宋珂额头,许久许久一动不动。宋珂被他抱着,觉得很温暖也很平静,像是狂风暴雨后的一叶小舟,载着自己,飘啊,晃啊,去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值得感激。
  后来烟花越放越多,遥远的那片天空被照得犹如白昼。
  陈觉去浴室洗澡,关着门也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像是种无声的安抚。宋珂起身穿好衣裤,又加了一件羽绒服才走到阳台去。
  烟花绽放像是繁星的陪衬,犹如炙热熔浆飞溅出的火星,璀璨而又生动。
  手揣进兜里意外摸到一包烟,一支打火机,才想起是那天在万豪随手放里面的。
  宋珂取出一支烟,点燃后靠在栏杆上慢慢地抽。风把薄荷的烟气往他脸上吹,他却不觉得呛,只觉得好闻。
  放空没多久就被人抱住了。
  因为个头比他要高一点,所以陈觉从后面抱他会微微低头,隐约有点压迫感的姿势,发梢的水还顺着滴进他脖颈间。
  宋珂被冰得一抖,烟灰落在栏杆上,嘴不由得抿起:“你属鬼的吗?不出声。”
  陈觉从他手里抽走烟,就着抱他的姿势送进自己齿间,咬着烟说:“吸烟有害健康。”
  宋珂就笑:“明明就是自己瘾犯了,还教育我。”
  陈觉在他耳边轻轻地一呼一吸,熟悉的烟草气息透进肺里,慢慢地吐出来,包围着他们两个人。
  “你不冷啊?”
  “不冷。”
  宋珂不信,转身把羽绒服打开,两个人一起紧紧地依偎在里面,一个捉着一只袖子。陈觉说:“我在国外还有个叔叔,是我爸的堂哥。今天他打电话过来叫我们明年过去做客,把妹妹也带去,正好一起过个热闹点的春节。”
  “那顾阿姨怎么办?” 宋珂扭头。
  “平常她都是回自己家一家团聚,今年是特殊情况才会留下。”
  宋珂眼睛微微睁大:“什么特殊情况?”
  陈觉低声:“你刚刚过门。”
  宋珂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仰起脸来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陈觉却把烟拿开,含着一口烟雾渡进他嘴里。这下子宋珂没法说话了,胸膛贴着胸膛,几乎可以感觉得到陈觉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鲜活而热烈,让他觉得心安。
  雪花簌簌地落着,尽管不大,远处的屋顶却也渐渐白了,像戴上了一顶一顶袖珍的帽子。
  直到今天宋珂依然觉得,睁开眼睛就能够看到陈觉,能够听到陈觉的声音,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实他不知道,陈觉比他更如履薄冰。
  很多个夜晚,他已经睡熟了,陈觉仍睁着眼睛看着他,透过那一点点微弱的月光。他压着陈觉的手臂,陈觉连抽出来都舍不得,因为那种酸麻的感觉可以证明宋珂就在自己身边。
  一直到最近,陈觉才觉得踏实了一点。
  上个月在路上偶遇熟人,宋珂竟然主动牵住他的手。上个星期看国家地理纪录片,宋珂又主动提出明年可以去某个地方旅游,还顺手查了查机票的价格。
  许许多多的小细节告诉陈觉,宋珂的确回到自己身边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载宋珂回家,不用担心被拒绝,偶尔在宋珂面前提起父母的名字,宋珂也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甚至会主动告诉他:“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分得清。”
  吻够了烟也早就熄了,陈觉讲儿时挨揍的事情给宋珂听。
  “小时候陈念让我背过不少黑锅,我爸又是个不讲理的,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揍我。有一回我气不过,挨完揍几天没跟家里人说话,一个人闷在屋里拼模型,结果喷漆的时候忘了开窗通风差点儿昏倒在房间里。还好陈念算有良心,晚上偷偷摸摸地来拿吃的给我,这才发现的。
  她把我扶起来拖到地毯上,一惊一乍地问我:‘哥哥哥哥,你死了吗?’
  当时我心里还有气,所以就没理她。把她轰走之后发现地上有个带蝴蝶结的小包包,心想,估计有不少好吃的,结果打开来一看就几个果冻,气得差点又昏倒一次。”
  宋珂被他逗得不住地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藏在羽绒服里全身抖动,肩膀一耸一耸的。陈觉揽住他,深深地凝视着他。
  他近来身上终于胖回来一些,不再那么瘦骨嶙峋,脸颊也长了一点肉。他笑起来的时候像孩子,没有什么防备,曾经那种恍惚的神情也再没出现过。他过得很好,再也没有犯过病,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再也没有流过眼泪,除了看喜剧片的时候笑得腹痛。他需要多少安全感,自己就愿意给他多少安全感,一分一毫也不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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