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策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力抓着报信人的手腕,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胡说些什么!二哥怎么……怎么可能……”
对方被他吓住,哆哆嗦嗦地告诉他周岭的尸体就在外面,人命关天,他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这时消息已经传开,周家二少爷在自家茶庄门口被杀,整个茶庄都沉浸在了惊恐癫狂的氛围中。
很快,周简遭遇不测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亲眼所见他们二人的尸体之后,所有人都是眼前一片黑暗,周家两个儿子在同一天相继被杀,这到底是何等冤仇?今日原本计划的内容被打乱,董事们个个心神不宁,本想着今天能够让周简与周岭二人的纷争告一段落,没想到却发生了更加荒谬的事情。
周家怕不是要完了。
没人有什么心情喝茶,全都被叫去了公司。世界仿佛变了一个模样,大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能做主的人恐怕只剩下了刘瑞。
这时,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哥二哥的事情一定是有人精心谋划,此前我也曾突遭不测,三哥现在身陷囹圄,有人想对我们周家赶尽杀绝。”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直没有太过在意的周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策已不再是在清风茶庄时那副闲散模样,他好像换了一个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强大的压迫力,让人不得不专注地听他看他,把所有注意力都交给他。
这时,刘瑞说道:“赶尽杀绝?周家又不是没有人了!”他说话间看向周策,此时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人心,周策就变成了焦点。
“周策还在,周家亡不了。”刘瑞道。
若是以前,这一屋子的人都要犯嘀咕,没人相信周策可以扶起来。但现在,听过周策那句话,看过周策的样子之后,似乎也没有人敢怀疑周策——哪怕周昂在,他也是比周昂更好的选择。
不论周策自己愿不愿意,这个位置必须要有人坐着。
周策在众人注视之下慢慢地走到了长桌尽头,那里有空着的主位。他把椅子拉开,双手撑在桌面上,环视所有人。
大家好像知道周策要做什么,可谁都不敢说。
这时,门被打开了,一个个目光唰地移了过去,裴照雪进来了。他仍旧是那副冰冷表情,脚步生风地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把刀。
那把刀很长,是周家典型的律刀制式,可与周家兄弟所持律刀都不同,裴照雪手上这把刀的刀鞘是白底盘金,细细一看竟是骨雕镶金丝花纹,刀柄有一豁口,正是周家当家人所持真言律刀!
裴照雪先看向刘瑞,刘瑞轻轻点了下头。
众人屏吸,看着裴照雪一步一步走向周策,在如此多双眼睛的注目之下,裴照雪提刀走到了周策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奉刀举过头顶。
周策接过刀,轻轻横放在桌上。裴照雪起身,垂首站在周策身后。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头脑不灵光,也已然知晓了当前局面。只听一旁地刘瑞徐徐说道:“周策,周家现在只有你了。”
周策坐了下来,手指摸在刀上,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我周策发誓,一定要让害我周家者,血债血偿!”
他的誓言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咬牙说出来,更像是喃喃自语,可是没有人敢不把他的话当真,因为他抬起眼睛看向所有人时的目光是平静的。
平静,才是最恐怖之事。
第24章
周策的上位伴随着周家两兄弟的陨落,在一片阴云当中成了既定的事实。他不单单要处理自己的两个哥哥,还有他刚刚去世的父亲。
众人散去之后,他独自去了周向云的办公室,现在,这里属于他了。
潞城这些年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今天的重磅新闻却接二连三。外面的报纸会写周家两兄弟遭人暗杀,家族内斗升级成为帮派血仇。周向云去世的消息也瞒不住,周家乱了,彻底乱起。本不安定的潞城要面临新的权利格局,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大家都在讨论着家族八卦、公司股票、生意场子,件件都是关乎潞城的大事。无论是周向云也好周简周岭也好,他们都是潞城商界里极致的象征符号,没有人在乎他们还是别人的家人,父亲和儿子。
没有人在乎周策一天之内失去了三位至亲。
兴许有人觉得他可怜,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幺子,被迫被推上了这个位置。有人也觉得他幸运,明明什么都不会,却能坐在那个他大哥二哥至死都没挣来的宝座上。
大家习惯性地忽略老三周昂,一方面是他被关押已然错过了当天的会议,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无能,让他来坐这个位子,周家怕不是真的要完了。周策好歹修了两个学位,至少脑子该是灵光的。
周家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可是潞城权贵悉数到场,周策在人前是一副憔悴又勉强支撑的样子,他站在丧主的位置上接受每一位宾客的吊唁,此间一滴眼泪都不曾出现过。裴照雪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从眼神中却能看出来些许怅然。周策心想,也许自己之于父亲兄弟的感情还不如裴照雪来得深厚,否则现在自己也不会是这样的境地。
事发当天裴照雪和他分开去取真言律刀,周向云托裴照雪保管,并在适当的时机交给周策,保他上位。裴照雪把刀藏在了教堂的神座之下,所以周岭在周家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说来可悲,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被自己的亲爹给算计了。
周策又不禁深想裴照雪的内心世界,他到底知不知道周家父子的死因?这个问题无论怎么想都很纠结,如果他当真知道,现在又何必神伤?如果不知道,又为何事后帮阿飞藏匿好了行踪?
裴照雪始终站在周策的身旁,周策回头打量了他一番,裴照雪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头发也黑得发亮,低头垂眼眉头微蹙。这副模样在周策看来只觉唏嘘,无论如何,裴照雪也不是什么置身事外的清白无辜之人,他的罪孽不比自己少,到头来却能装得纯洁无瑕。此番道貌岸然的作态,只让周策手痒,想亲手撕开他。
他想看看裴照雪这个高不可攀的躯体里,究竟装着什么颜色的血和心。
遗体送去火化之后变成一捧一捧的尘埃,人就同这个世界彻底告别了,若有缘分,也只能在轮回中相见。裴照雪去办理后续的事宜,周策在外面等候,宾客也悉数离开了。张文杰拍了一下周策的肩膀,周策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张文杰赶紧后退一步,摆手说:“是我啊。”
周策没说话。
张文杰也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之下该怎么跟周策聊天,许久未见的好友突遭如此人生变故,换做是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现在端看周策面容平静,虽然看似憔悴,但也看不出来什么痛苦伤心。张文杰不由叹气,觉得周策成熟了很多,情绪再也不会表露出来了。
“我……哎!”张文杰抓了抓头发,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如果我有可以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讲。”
“好。”周策反而问张文杰,“你最近在做什么?好久没听到你跟我聊八卦了。”
“我能做什么?说起来都是麻烦事。”张文杰说,“我爸不知道哪根筋打错,不想让我在家里做事了,想让我去市政厅工作,他还替我疏通好了关系。不过该有的考试审核也是要有的,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书,头都大了。”
这个消息让周策很意外,他停顿片刻,拍拍张文杰的肩膀说道:“那你好好考,不要让你爸丢人。”
“进去也是个端茶倒水的闲职。”张文杰说,“还不如在家看看案子呢。”
周策说:“也许会不一样呢?”
两人攀谈一阵,裴照雪就出来了,相互打了个招呼双方便做了告别。骨灰择日放入了周家的墓地,那天早上下着雨,一行人举着伞黑压压地站在墓碑前,看着周策履行自己最后的义务。临别的时候,裴照雪在最后,周策放慢脚步等了他一下,却看见似乎有一滴眼泪从裴照雪眼睛里落了下来,像此时的雨一样。
周策看到了,他心中又萌生了撕开裴照雪的想法,甚至更加粗暴。他讨厌被人欺骗,显然裴照雪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骗子,所以他顺理成章的厌恶裴照雪,连这滴眼泪都觉得假得荒唐,假得虚伪。
假得好像在嘲讽周策无情残忍。
待丧事尘埃落定之后,周策才有时间去整理公司内部的事情。刘瑞也是为了扫去连日阴霾,打算为周策举办一场接任仪式,同样也是为了向外界彰显周家的实力,告诉所有人,周家在潞城仍旧有说话的资格。
周向云的办公室在顶层,空间很大,并且有一个相当开阔的露天平台。周向云在那里种了很多绿植,时常在那里跟人喝茶谈事情,潞城之美景尽收眼底。
周策坐在平台的长椅上瞭望,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上午下过雨,云层虽然没有完全散开,天却晴了,落日的光芒打在云朵之上,天就着了火,红彤彤的一片。他沐浴在这团火光之中,人也被镶上了一道金边。
背后有皮鞋踩到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周策动了一下,听到后面的人说:“我敲了门进来,办公室里没人,于是就过来看看,原来你在这里。”
周策这才回头,见裴照雪怀里抱着一大摞文件站在不远处。他向裴照雪招了招手,裴照雪这才过来,将那些文件放在周策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周岭当时对于全部的海外资产所做的变更计划。”裴照雪说,“现在都已经暂停搁置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还有,今天晚上有陆小姐的约会,明天上午要试新定制的西装……”
“好了,我知道了。”周策打断了裴照雪机械的工作汇报,问道,“你之前在我爸身边做事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裴照雪点头。
“怪不得他说你是个得力助手,什么都会做。”周策笑道,“不过不要总是绷得那么紧,偶尔也要放松一下,来,坐下来一起看看云。”
裴照雪依言坐在了周策身边,看看远处天边,说道:“很美。”
“是很美。”周策回答,“不过比起珍珠庄园的夕阳还是逊色很多的。”
裴照雪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里?”
周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愿意跟裴照雪分享一点私事,于是娓娓道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就经常去珍珠庄园度假,那里气候宜人,天和海都是蓝色,庄园有很多对我来说非常宝贵的记忆。”
他畅谈着那时的快乐时光,好像无论过多久,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人,心中都有一块纯洁的自留地,保存着他最善良的一面。他在那个静谧的夏日夜晚见到了一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儿,她裹着白纱,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她落在阳台上,背后是静谧的大海和月光,那感觉仿佛她是从海中走来的阿芙罗狄忒。那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画面,等他再度回神时,天使已经消失了。
时至今日,周策都分不清那一幕到底是少时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但他始终相信,这是一种注定,他所有对于爱的追求与偏好都从那时开始建立。
珍珠庄园对于周策而言,已经在长年累月一遍又一遍的记忆复习中,被美化成了神圣纯洁的殿堂。
“说这么多你也未必能知道那里的美妙。”周策说,“可惜你没去过。”他也并不打算让裴照雪亲自去看一看那里,对他而言,裴照雪是不够格的。
没想到裴照雪却说:“我去过那里,有些印象。”
“什么?”周策惊讶地看着裴照雪,“你去过?”
“对,很小的时候。”裴照雪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时爸爸带我出国,有天晚上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去做,就把我暂时放在了那里,他说那是周家,周阿姨——也就是你母亲,她会好好照顾我的。”
父亲让裴照雪在珍珠庄园安分地呆一晚上,天亮了就俩接他。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裴照雪很困,伏在父亲的肩头,听见一阵又一阵的浪声,鼻间能闻到一点点海的味道。他在房间里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天没有亮,他却肚子饿了,偷偷跑出来房间去找吃的,而后就在庄园里迷了路。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一个露天的大阳台,透过白纱,围栏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一轮明月悬挂空中,美不胜收。
周策听着裴照雪讲述这一切,表情渐渐凝固。裴照雪的话跟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渐渐融合,他僵硬地开口问道:“你……小时候一直都是长头发吗?”
裴照雪点头。
周策又问:“你去珍珠庄园那天穿的什么衣服?”
裴照雪摇头,太久远,他不记得了。只是他看周策表情有些不对劲,反问:“周策,你怎么了?”
“没……没事……”
这是周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流露出无措茫然的神态,他命令自己冷静,可记忆的堡垒在他的脑海中开始崩塌。无数碎片画面疯了一样地涌现出来,一个重复记忆了成成千上万次的轮廓,一个已经化为执念的影子,他的海上珍珠,他的阿芙罗狄忒,他一生之中所见最美的画面……
这怎么可能?
第25章
周策无法消化这件事,他想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去解释问题,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都无法保证他记得所有的细节,又怎么能对裴照雪的话予以回击呢?
这种“不相信”的心情驱使他以另外一种目光去审视裴照雪,连晚上跟陆艾的约会都显得有些不太专心。陆艾当然能察觉到周策的状态起伏,她不想过多询问,她跟周策只是合作关系,周策心里想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他所有的行为能够遵从他们之间的约定就可以了。
两个人在这件事上保有非常高的默契,周策和陆艾都不是喜欢被人猜心的人,可他们就是能从彼此的对话言谈中,在对方的眼睛中读懂意思。这不是什么女人的第六感和男人的警觉,而是属于同类的味道。
缄默不言是他们对于这类情况最好的处理方式。
周策跟陆艾分手之后独自驱车离开,身边没有跟任何人。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很不安全的,没人知道他哥哥们的悲惨命运何时会复刻在他身上,只有周策知道,一切都不会发生。
次日上午,为周策定做西装的张师傅来到了周家。他为周家服务了很多年,却几乎没什么接触过周策,周向云曾跟他说周策不大喜欢那种正式的装束,现在他为周策做了一身极为庄重的套装,时过境迁,人可能都是会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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