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季玺来说,陆鸣貅和他背后的陆家就是个现成的提款机,冤大头——反正你们家最不差的就是钱。
就这样,季玺吃完饭,搭着接驳车,姗姗来迟地到达了训练场。
陈光达见到季玺还有些惊讶,毕竟对季玺而言今天是法定休假日,他也没有义务过来加班。
然而出乎季玺意料的是,本应轮休在家的王诚竟然也在,就好像和平时任何一个工作日都没有区别。
王诚大概是看出了季玺的疑问,笑说:“我在家闲着也没事,正好有几件关于考核的事还想跟光达商量,发消息不方便,我就亲自过来了。”
季玺点点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王诚下一秒就说:“既然陆副您也来了,那我们一会儿训练结束了正好开个会吧,我这边整理了几个需要您审批的文件,我给您讲解一下,您只需要过目一下……”
话都到这份上了,季玺还能说什么,只能被按着点了点头。
他原本只是特意来找炎一给他送冰激凌的,今天天特别暖和,估计炎一在训练场上更热,为了不惹人注意,季玺特意给所有人都买了,人人有份,也不至于看出他对炎一有什么特殊待遇。
他打算的美滋滋,想着等炎一下训了两人又能像昨天一样一起吃顿饭再一起回去,谁知王诚这家伙偏不让他好过。
很快无人送货车就到了,众人受宠若惊,陈光达大叹:“老大你好大方!还请我们吃冰激凌!”
季玺勉强地笑了笑,有点郁闷地跑到树荫下去坐着了。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巡查兵打扮,面容陌生的年轻人迈着小碎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道:“总指挥部副连陆喜陆长官,在吗?”
季玺站了起来:“我在,怎么了?”
那人跑过来,悄声说了句话,季玺不自觉地睁大了眼,手在背后握成拳。
那人说的是——
“我们常总想见您一面,请您立刻跟我走一趟。”
季玺跟在那个巡查兵身后,回到巨门区中央,进入总指挥部办公大楼。
这座楔形的大楼高约百来米,相当壮观,但季玺没想到常文涛会亲自过来,他还以为常文涛跟他以前一样,只会呆在那座北城最中央的巴别通天塔里看热闹呢。
季玺一路上都在想常文涛为什么要找他,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这么快?
季玺怀着一肚子疑惑,乘上电梯,在那个巡查兵的带领下直接上到最高层,30楼。
楼道的尽头是一件双开拱门的房间,走廊的墙边挂着各种不同的人物像,大约是整个统战部队的荣誉人物,季玺没有看,他在进门前争分夺秒地给陆鸣貅发了几条消息。
季玺:常文涛临时要见我,我没法拒绝。
季玺:他以前应该见过我一面,不知道会不会认出来,但是短时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之后再联系。
镶嵌着滚纹的双色拱门轰然打开,发出沉重的巨响,那个立在门旁,巡逻兵鞠了一躬,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季玺稳住神色,缓步踏门而入。
天花板极高的房间内,一座华丽的水晶吊灯挂在正中央,四周是一排排高耸庞大的书架,装满了各种纸质的文字资料,整间房间如同一个巨大的图书馆。
一个人背对着他坐着,季玺看不清他的脸,他停下脚步:“常总。”
就在这时,季玺的视网膜上闪过一道蓝光,季玺条件反射地将视线聚焦在那个闪烁的光点上,消息自动在他眼前读取。
陆鸣貅:常文涛?你确定?可是常文涛现在不在北城啊!
季玺瞳孔骤缩,面前那个人徐徐的转过身——事实上,是整把椅子托着上面的人缓缓地转了过来,季玺这才注意到他坐的应该是一种新式轮椅,外观与正常的椅子几乎无异,能依靠磁悬的力量进行移动。
背对着他的人露出一张相当青涩年轻的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这个人不是常文涛。
光看他的容貌,大约和季玺差不多大,约摸刚刚成年的样子。他看起来异常瘦弱,两颊微微凹陷,发色乌黑,衬得皮肤更为苍白,他双手握着一卷泛黄的纸卷,那两只露在衣物外的手背骨骼根根分明,依稀能看清青色的血管,整个人用瘦骨嶙峋形容也不为过。
“嗨。”他笑着说,“陆喜,你好啊。”
季玺:“您是……?”
他道:“我叫常怀。”
季玺怔了怔,心想,他是常怀?还是常怀璧?他知道常文涛有一个儿子,而且是唯一一个,名字就叫常怀璧。
常怀璧比他晚出生几年,季玺没见过他,但按年龄算,今年大约的确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岁数。
原来刚才那人称呼的常总不是常文涛,而是常文涛的儿子常怀!
季玺刚才差点脱口而出就问你不是叫常怀璧吗,还好险险刹住了车。
这句话一问,常怀必定起疑,他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季玺脑中飞快转过几个弯,常怀没见过他,那按照目前的情况,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是申城那边的人,那常怀找他唯一的理由,就只能是因为自己现在顶着陆家的身份。
季玺垂目低眉地问:“您好,常总,请问您找我什么事?”
他一边说,脑中突然闪过曾经老黄说过的一句话——
“这不是咱们常总看中你们陆家,知道小陆你要来,所以特意把这个 ‘重任’交到咱们连嘛。”
当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常文涛给他穿小鞋,于是得出了常氏和陆氏关系焦灼的结论……
而如果那个“常总”指的不是常文涛,而是常怀呢?
第44章 亲家
这里面涵盖的信息量就太复杂了,无数别的可能性都可以成立。
比如常怀和他老子是一条心吗?常怀代表的是常氏、军队还是他自己?常怀和自己这个陆家小辈又有什么过往?他想让自己干什么?
季玺发现,一个巨大的谜团正随着他的不断深入而渐渐浮现,而其中错综难解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常怀表现地十分轻松,仿佛只是把陆喜叫过来问候几句:“哦,没什么事啊。”他用非常随便的口吻说,“我明天要去明月区见见我的未婚妻,正巧你在,说来你还是我名义上未来的小舅子呢,我之前都没去过你们家,你明天陪我去吧。”
季玺心中微微一动,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与其推三阻四引人怀疑,不如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他淡声道:“好的,但凭您吩咐。”
常怀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吧,你很怕我吗?”
季玺才不应,他们这种人喜怒无常,一不小心就能把他拖出去斩了,季玺清楚得很。
“好吧,真没劲,好好一个帅哥,怎么跟个哑巴似的。”常怀有点失望了叹了一口气,“那你回去吧,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
季玺默默退出去,脸上毫无任何多余的表情,不该看的一律不看,不该问的一律不问。
门外,那个巡逻兵已经不在了,宽阔华丽的走廊上空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个人。
季玺轻轻舒了一口气,倒不是怕常怀对自己怎样,但若刚才要见他的果真是常文涛,那就着实不好办了。
回头来想想也是千钧一发,只是进门时季玺并没有太多慌乱失措的情绪,当时他只想着见招拆招罢了。
季玺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目视前方,以不急不缓地步伐走向电梯间。
这种军机重地,难保没有摄像头随时监控着他的动作,季玺出了门也不敢太过放松。
就在他穿过这条长长走廊的某一时刻,他的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在季玺的余光中,他不经意地瞥到了墙上某一处正挂着一副穿着标准军服的中年男人的半身照片,底下明晃晃写着几行正楷字——
吴千枢
2057年-至今
统战部队总指挥部军长
2095年授荣誉上将
……
季玺脚步只是稍稍停了停,接着表情如常地向前走了过去。
到了走廊尽头,他注意到,那最后一个镶金边的相片框是完全空白的,里面没有任何人的照片,也没有任何生平概述,空荡荡的一片,相框底下似乎残留着一点点不太自然的痕迹。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特意剥离掉的感觉。
季玺出来后给陆鸣貅发消息。
季玺:见我的不是常文涛,是常怀。
陆鸣貅:哦,是他啊,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陆鸣貅:常怀没事,他算个什么,你该干嘛干嘛,不用理他。
季玺:他说明天要来明月区见他未婚妻,我得和他一起过来。
陆鸣貅:?啊?
陆鸣貅:他要来陆家见小蓉?行啊,让他来让他来。
季玺:???
季玺:你们和常怀是什么情况?
陆鸣貅:亲家,亲上加亲。
陆鸣貅:但我个人跟他不太熟,他以前也很少出来露面的,感觉完全任由常文涛摆布啊,他爹指哪儿他打哪儿。
季玺: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
陆鸣貅:哪里不对劲?
季玺:暂时说不上来,常怀这个人给我有点棘手的感觉。
陆鸣貅:不是吧季少爷,虽然常怀在北城的地位大约等同于你在申城,但他不过是个半身不遂,路都走不了,你怕他个啥呀?
季玺:你知道是他一口气给我扔了六十个新兵吗?还是这件事是常文涛做的?
陆鸣貅:哦,这个我不清楚,等我去查查啊,但这件事他做和他老子做也没什么区别吧。
季玺:你先查着吧,具体我也说不上来。
季玺:还有,明天你最好提前告知我一下你们的安排,我没来过陆家,常怀可能会看出来,担心穿帮。
陆鸣貅:行,我明天亲自来接你们,出不了大岔子。
季玺离开总指挥部大楼后立刻直奔隔壁的信息处。
每个军官都有一定的信息查阅权限,不需要报备,季玺走进无人管控的查询大厅,输入了“总指挥部军长”这几个字。
屏幕中立刻跳出了几行关于吴千枢的基本信息,其中就包括他办公室的号码、接待时间以及办公室的联络号。
季玺打量着屏幕中男人的半身照片,和那张饱含风霜的人脸,终于在其中发现了一点熟悉的痕迹。
他隐约明白了祖父在生命最后一刻执意让自己来北城找他的原因。
季玺记得自己在非常年幼的时候应该见过这个男人几次,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吴千枢应该是他母亲那一方某位跟他有遥远血缘关系的舅父。
这位季玺的远房舅父应该早年就独自在北城基地发展了,近十年都没有回过申城,但始终与季家保持着联系。
季玺记下屏幕上方的联系地址和电话。
吴千枢的办公室接待时间是每周三下午1点至2点。
今天是周六,季玺打算回去先试试能不能用军方内网的通讯手段联系到他。
季玺这回的运气实在是好得出奇——统战部队大大小小十几个不同的部门,陆鸣貅只是随手将他放在了其中一个,而巧合的是吴千枢恰恰是他的直属领导。
作为总指挥部新上任的军官,季玺到任后抽空拜会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处处关系,这是万分正常的一件事,根本没人会起疑。
这真是连老天都在成全他。
季玺在智能助手上编辑了一段客套的话,从头到尾检查了两遍,确定不可能有什么暴露的风险,然后点了发送。
使用官方内网的沟通方式是会被军队的侦查部门全程监控的,因此必须要万分小心。
很快,系统发出一声提示音,显示信息已投妥。
过了一会儿,季玺耳朵里收到一声鸣响,他的心脏都在怦怦直跳,他用手指碰了碰耳朵里的智能助手,消息在他耳中以冰冷的机械音读取出来。
然而,来消息的人不是吴千枢,而是炎一。
炎一:我今晚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炎一:还有,冰激凌很好吃,谢谢。
季玺默默听着机械的声音把这两句话读出来,想象着炎一用他那独有低沉磁性的声音说出来的样子。
这个男人在大部分时间都显得相当克制,发来的消息也似乎有些过分礼貌了。
季玺想,自己花了这么多点数,千里迢迢送了两箱冰激凌过去,应该并不是只想听到炎一冷冰冰地对他说一声谢谢的。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季玺自己好像也搞不清楚。
当晚,由于炎一不在,他发给吴千枢的消息也石沉大海,季玺相当无所事事,于是在线上跟王诚和陈光达开了一场讨论会,当天就把第一次考核他们连全员的成绩结算出来了。
炎一毫无疑问地位列第一,越野和搏斗是季玺批的,不算意外,而炎一的理论考试也是满分,以300/300这样极其优秀的成绩傲视群雄。
据王诚说,炎一做理论考试时也提前交卷了半小时,某些武器参数计算的方程他根本不用思考,下笔写出来的就和标答一模一样,王诚当时监考的时候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他的卷子,当场就被震惊了。
就连专业训练过的军官,都未必做得到这个程度,连那些冷门的常数和计算公式都烂熟于心,一个区区雇佣兵,他是怎么做到的?
季玺听王诚说了这件事,眉心微微蹙起。
到了第二名的分数就只有277了,其实这也已经是个相当不错了,根据数据统计,整个军队历年第一次考核的平均成绩是185,中位数是176,最高分一般在275-280这个区间。
也就是说,按照往年的经验,在没有大幅调整过评分标准的情况下,第一名拿到277左右才是普遍情况,而炎一的成绩反而是不正常的。
即使排除季玺个人情感因素的影响,以最客观传统的方式评价炎一负重越野和搏击两个项目的得分,他的表现也完全符合绝对满分的标准。
换任何人来做主考官,都挑不出他的任何错处,只能用“完美”来评价。
这本身也是不正常的,因为人毕竟不是机器,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
31/79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