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朝廷发给士兵们的饷银太少,加上各地远近不一。远离京城的士兵来京服役,难免长途跋涉的困难疲惫,甚至在途中丢了性命。因此,逃兵越来越多,番上制度逐渐败坏,不能再用。
现如今,各地将领驻地多年,甚至几代,自拥重兵。萧厉及其父亲安定王便是拥兵自重的翘楚,连乾详帝不敢轻易触动,不得不采取迂回的策略,把一半安王军纳入禁军。
这些士兵对萧厉极其忠诚,三年时间过去,仍旧只听从萧厉派遣,反倒直接威胁到皇宫安全。
于是太子萧昀打算釜底抽薪,重启番上制度。西南李将军乃是太子远亲,他打算让李将军的部队上番,把萧厉的五万安王军遣到西南驻扎,任命自己的心腹为首领将军。
一个倒换,安王军远离京城,去了大西南,既不能威胁京师,又不能被萧厉所用。
萧厉其实也早已发现如今藩镇拥兵的弊端。他打算等自己造反登基,撤藩整顿军务,收归军权。没想到,太子萧昀和他不谋而合。
只是可惜,作为现在被裁撤军权的人,萧厉不会如萧昀所愿。
萧厉直言谏上,大义凛然地说着场面话:“陛下!大周边境,突厥虎视眈眈,西南蛮夷时常侵扰,此时大改兵制,置国家安稳于不利,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边疆多年战事,迟迟未能打趴下外族,想必就是我等军士怠慢,理应大刀阔斧进行革改。”
李器跃辩驳萧厉的说法,冷哼道,“老臣以为这是安王爷为自己的私利辩白,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呸!李尚书,你多年没打过仗,甚至年轻时也没打赢过几场。年老了,倒是学会倚老卖老,张着一口黄牙,血口喷人,满嘴胡言!”
萧厉啐一口,想起临安水匪就愤慨不已,借机不留情面地狠骂李器跃,把对方气得半死。
荣国公接力上场,横眉冷对:“安王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老臣以为番上制度势在必行,利国利民!”
“臣等附议。”有近乎三分之一的臣子站出,支持恢复番上制度。
“老臣认为安王说得有理。”出声的是太子太傅,三朝元老,葛老先生。
葛老一出,萧昀大惊望向萧厉。葛老向来中庸而立,萧厉何时把人笼络到他身边?
不只葛老,就连荣国公势力范围的户部尚书、吏部尚书纷纷表态,还有萧昀趁机提拔的新晋丞相。
朝堂竟有半数臣子站在了萧厉一方。
萧昀惊得冷汗涔涔,瞪大眼睛,甚至无法呼吸。
乾详帝见此,没法强制推行,撂下一句‘改日再议’,草草退朝。
萧厉不疾不徐地走到萧昀面前,眼睛似淬毒的箭,直射进萧昀的胸膛。
他轻声道:“想要射杀猛虎,先看看自己有没有练就好本事吧。”
萧昀僵直在原处,感觉浑身血液被凝固,冰冷彻骨。
这是萧厉第一次与萧昀正式交锋。一旦撕开伪装,露出獠牙,必然是将猎物扑倒在地,撕咬得粉碎。
众臣散去,李器跃唤了好几声,萧昀才缓缓回神。
“殿下莫慌!突厥王已与我们达成意向,已经把北疆边防布阵图交到突厥王手上,定能杀得安定王措手不及,看萧厉没了安定王、没了北疆做倚仗,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李器跃亲自护送粮食到北疆,为的就是和突厥王达成合作,以半个北疆作为条件,用突厥解决安定王,彻底毁了萧厉的根基!
“好!很好!”萧昀眼中闪过厉色,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暗中布置兵马,绝不留萧厉的性命!”
大半朝堂官员倒戈,绝对不能让萧厉活着。
安定王要死!安王更要死!
第45章 一夕之间,安王反了。……
萧厉公然与太子作对后, 整个朝堂死一般的沉寂,风雨欲来风满楼。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官员们来往频繁, 暗中角力,都在做最后的押宝。
王府内一派喜气洋洋的祥和。八月秋社日,大家齐心准备各类吃食,做社饭,祭奠土地爷, 祈求丰收。
王府请了戏台,唱得是隋唐演义。
两人看着戏,宁长乐说起临安米粮陆续秋收, 他可能要回去一趟。
京城形势严峻,瞬息万变,萧厉走不开,也不想宁长乐到临安去, 怕萧昀从宁长乐那里下手。
双方僵持,没有达成一致。
有侍卫来禀告,四皇子萧琼请王爷夫夫到居然楼一聚, 共同庆祝秋社日。
秋社日, 有请客吃饭的习俗, 一般都设在家里,不过四皇子住在皇宫, 不能随意在宫设宴,酒楼招待情有可原。
萧厉接过请帖,展开看过,说道:“长乐哥哥,天寒地冻的, 你别去了。我走一趟即可。”
宁长乐点头,些许的不放心:“万事小心。”
萧厉内心一暖,低头猛地亲了亲宁长乐的脸颊,快步离开。
宁长乐抬头看戏,台上正演到最精彩的玄武门之变。
居然酒楼。
萧琼低头握紧茶盏,手不停地颤抖,内心祈祷着萧厉千万别来。
“琼弟,许久未见。”萧厉微微一笑,声音爽朗。
萧琼大惊失色:“你来了?”
太子以母妃的性命威胁萧琼,逼迫他诱萧厉出来,在居然楼的四周布满杀手、弓箭手,趁萧厉不备,将他杀死。
这一次,萧昀下了死手。杀手足有百人之多,居然楼内、四周的屋顶,全都布满人,萧厉就算插翅也难飞。
萧琼曾看到前太子在宴会上给萧厉下毒,没有阻止。
这一次,他不再背弃兄弟之义,可又万不敢拿母妃的性命开玩笑,思来想去,只有隐晦地提醒萧厉不来赴约这一条路可行。他在请帖背面写了“有埋伏,勿赴宴”。
毕竟,自萧厉回京,他们的关系已然不甚亲近,很少说话。不赴约,也说得过去。
为什么连山哥哥最终还是来了?
萧琼百思不得其解,脸煞白煞白,手抖得掉落了茶盏。
萧厉慢条斯理地沏茶,将热茶放置在萧琼手边,勾唇浅笑,声音低沉有力,有足以让人信服的能力:“莫慌。吾前来,自然是有话想同琼弟明说。”
……
埋伏的杀手们趴在房顶,见萧厉只身一人进了酒楼,正要采取行动,直觉脖颈一冷,悄然间没了性命。
想要收割性命的人,反全都见了阎王。
王府士兵们甩甩刀剑上的血渍,有人嘟囔道:“嗐!耽误我看戏。”
“可不是嘛。赶紧处理完,回去好看戏。”
萧琼没有发现杀手们动手,直到议事结束。
他如获新生般走出酒楼,远远望见房顶青瓦被鲜血铺成红色,粘稠的血液沿瓦楞汇聚成流,脊背生寒,只觉得自己在地狱边上打转一圈。
还好,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皇宫内。
萧昀正在陪乾详帝品饮供奉的青稞酒,看美人起舞。
乾详帝眼神微眯,肥胖的身躯占据了整个卧榻,摇头晃脑,心情甚是舒畅。
萧昀品尝着美酒,暗自不屑。若不是父皇荒淫无度,他怎会如此步履维艰。这大周王朝破败至此,到底何时才能交到自己手中。有一瞬间,萧昀甚至希望他的父亲能够驾崩,好让他登基,令山河清明。
萧昀贴身伺候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进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的脸色陡然变得惊惧苍白,颓败地跌坐在椅子上。
太监总管于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容可掬地为乾详帝继续添酒。
太子埋伏安王的消息极为隐秘,还是不小心被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听到。
小太监是于德的人。于德是萧厉在皇宫安插的最大一颗棋子。
萧厉少年时,被安排进皇宫居住,名义上是方便入国子监读书,实则作为“质子”,牵制远在北疆的安定王。
那时,于德虽已成为执掌东宫的大太监,却因长得干瘦,被前太子萧显戏称为“赖皮猴”,他不仅自己叫,还勒令所有人跟着一起叫。
于德极讨厌这个称呼,但皇家贵族不会在乎一个太监的感受。
他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个卑贱的奴才而已,连人都称不上。
唯独萧厉从不喊他‘赖皮猴’,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于德因此对萧厉另眼相看,想与之交好,以私人名义送了一方名贵的端砚过去。萧厉知自己处境,不愿与于德相交,把端砚退了回去。
于德热脸贴冷屁股,嫉恨起萧厉。萧显不断欺负萧厉,于德就在一旁煽风点火,让萧厉过得更凄惨。
六年后,萧厉离开皇宫回到北疆。此时的于德已拼命把自己吃成胖子,又晋升为皇上近侍,两人早无甚交集。
下人收拾萧厉寝殿时,于德鬼使神差地去了。他从书桌抽屉内,发现一方未用过的端砚。
砚台下方刻有四个字“还君赠礼”。
君,意为“您”,尊称。他一个下人也配尊敬吗?
与其相信这是萧厉有心对多年前的拒绝表示惋惜,于德更愿意相信这是萧厉有意拉拢自己为他所用。
于德把砚台揣进怀里,用到现在。利用吗?他认了。
-
萧厉回来时,王府的戏已散场。
宁长乐困乏地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蒙。萧厉把人抱在怀里,亲亲发顶可爱的旋儿。
“解决了?”宁长乐强睁睡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解决了。如果困就先行就寝,不用等我。”萧厉柔声说道。
“床褥冷。”宁长乐含糊地说道,窝在温暖的胸膛,眼皮打颤。
话音刚落,便悄然进入梦乡。
虽天气寒凉了些,却没有冷到需要生炭火的日子。因此这段时间,屋内便显得尤为凉寒,窜进被窝需要莫大的勇气。
宁长乐习惯拥抱火炉般的萧厉入睡,把冰凉的脚伸进他的腿间暖热。
越发黏人的猫儿,真叫人没法不宠着呢。
萧厉任劳任怨地端来热水,单膝跪地,替宁长乐褪去鞋袜。
白生生的脚丫如豆腐块般滑嫩,被粗粝的大掌刮过,擦起一片红。
娇气的主人觉得不舒服,睡梦中猛踹一脚,险些把萧厉踹倒在地。
萧厉磨了磨牙,勾起一抹坏笑。撩起温热的水,从脚趾轻抚到纤细的腕足,惩罚似的来回摩擦。
自从宁长乐情热期结束,萧厉忍耐了有些日子,好不容易把人哄好。所以,今晚是否能够……
萧厉有些激情澎湃,手掌伸进裤管,不断向上描摹、揉捏,试图唤醒某人的情.欲。
“萧厉,不要闹我。”宁长乐魇语娇嗔。不堪其扰地收回腿,窝成一团,睡得香甜。
萧厉叹了口气,最近这么能睡。
“小懒猫。”
萧厉蹭了蹭宁长乐的脸颊,终究是不忍心闹他。迅速地洗漱完,上床把人拥在怀里,闭眼入眠。
翌日,天还未亮。
青牧急切地敲门:“王爷不好!出大事啦!”
萧厉和宁长乐被惊醒,两人披上外衣,开门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突厥王突然反水,撕毁合约,率兵大举进犯。北疆士兵应对不急,死伤惨重,老王爷身死未卜,王妃在苦苦主持局面,差人快马加鞭,让您速去应援,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俱是一惊。
萧厉迅速做出判断:“时间不等人,通知各将,神武门集合,返北增援!”
“长乐,你随我一同去北疆。”萧厉握紧他的手。
他一走,宁长乐不再安全。
宁长乐摇头,坚决地说道:“我要去临安。”
萧厉也明白,李器跃前脚刚从北疆回来,后脚突厥王就反悔,这其中定有猫腻。
京城不可能给北疆增援士兵,这也是为何萧厉第一时间不奏请乾详帝,而决定直接通知各将集合的原因。
增兵不可能,粮草更不可能。宁长乐要第一时间赶去临安,保证北疆的军需供应。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夫夫就要分开。他在北,长乐在南。长乐若有什么危险,萧厉鞭长莫及。
萧厉满脸阴郁,理智与情感来回拉扯。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他们不知道我在临安的产业。”
宁长乐眼神坚定,替萧厉做出决定,“别忘了,我不仅是你的夫人,更是你的同盟者。你要相信我,就如同我信你一定能救出安定王,掌握大周。”
萧厉闭了闭眼,道:“你先佯装随我赶赴北疆,半途悄悄离开。青牧,你率一队人马保护王妃安全。”
青牧虽然更想上阵杀敌,救回老王爷。但是他知晓,王妃的安全对于王爷而言,对于整个北疆的胜利而言,都极其重要。
他顿了顿,道:“属下遵命。”
一夕之间,安王反了。
萧厉擅自动用禁军,齐聚皇宫神武门。
乾详帝和萧昀听到这个消息,险些从床榻滚了下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
萧厉用内力朗声喊道:“北疆危在旦夕,吾恳请圣上批一道圣旨,准许吾带兵出征,帮助北疆度过安危。”
萧厉不到万不得已,从未打算明面上造反。
他是大周皇室,与乾详帝一脉血亲,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屠杀亲族’、‘反叛上位’的骂名。
他要的是名正言顺的即位,所以才不惜装病,筹谋许久,不断与朝中势力反复纠缠斡旋,争取到大多朝臣们的支持。
今日,他纵使擅用禁军,围兵皇宫,也要个师出有名。
兵临城下,乾详帝哪敢说半个不字,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玉玺盖章的圣旨就被太监于德送到了萧厉的手中。
两人对视一眼,未发一言。
但是,于德相信萧厉再次返回京城之时,便是登基为帝之际。
第46章 京城约莫还需三日,不急……
萧厉带领安王军出京师不过几天, 乾详帝昭告天下萧厉谋逆,号令各地将军支援、堵截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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