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李络抽条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心智却似乎还留在原地,抱着李立的腿哭了好久不许他走,直到李立答应等回来送他一个木刻的小骆驼,他才转哭为笑,认真地和李立拉钩上吊。
小指和小指拉钩的画面逐渐模糊,李立看到画面里,三年后的他带着满身的伤回到京都,审判和猜忌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止歇,让他几愈癫狂却还得硬着头皮虚与委蛇。
只有李络,见着他,摊开手讨要他的木刻小骆驼。
“对不起,哥哥忘了。”李立形销骨立,蹲下来抱歉地对李络说。
“早就知道哥哥记不住,”李络大方地摆摆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长相磕碜的木雕,“络儿自己做了一个送给哥哥。”
李立接过木雕,眼眶一热。
李络替他把眼泪擦了,“没事没事,络儿不怪哥哥的。”
最后的画面,是李络清秀的脸上突然被溅上几股鲜血,鲜血顺着肌肤的纹理向下流淌,李络满脸惊恐地瞪大眼睛,向他看来,“哥!”
他的傻弟弟,一夜间被迫长大了。
李立倏地睁开眼睛,额头全是冷汗。
他下床擦了擦汗,抬头便看见镜中自己的那张脸,镜中自己的身后,居然还站着李络。
李络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不是我哥哥”,然后转身走开,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怎么会,不是他哥哥呢?
李立生气地看向自己的脸,那镜中人的面孔倏地变化,竟然成了太子李玉的模样,温和、纯良,对谁都很好。
李立吓得后退半步,因为他看到镜中还出现了萧掠。
而镜中的太子李玉,用着绝不会在他脸上出现的,那种阴霾、算计的眼神看着萧掠。
那分明是李立自己才有的眼神。
他抚脸,镜中的李玉也抚脸,他后退,镜中的李玉也后退。
李立慌乱地寻来一个香炉,狠狠地砸向镜子。
像是终于对今天下午李络闯入的事有了后知后觉的反应,把寝殿所有的东西毁了一遍。
“蟾宫。”
蟾宫进来了。
“宣萧掠入宫。”
李立站在一片狼藉中,他赤裸的脚踩在了一片镜子碎片上,鲜血直流。
蟾宫急道:“皇上,您的伤——”
“快去。”
李立侧对着蟾宫,脸被长长的发挡住,他的身体好像很疲惫,只有声音还是那么阴鹜,让人不寒而栗。
蟾宫不敢多言,即刻去传萧掠。
萧掠进宫后,蟾宫很有眼力界儿的,带着所有人都退下了。
萧掠推开房门,看到李立正跪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立脚上的伤很快吸引了萧掠的注意,他快步走上前,半跪在床边,要去看伤口。
李立却把脚往里缩,拒绝了萧掠的关心。
“上来。”李立示意萧掠上床。
萧掠脱去鞋,上了床。
李立抬起头来,皱着眉一点一点审视着萧掠的脸,他的手慢慢抚过萧掠长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最后到达那两片略显薄情的唇瓣,停留在唇锋上。
萧掠低垂着眼眸,伸手环住李立的腰,让二人紧密相贴。
“啪——”
李立打了很重的一记耳光,萧掠的嘴角随即渗出血痕。
萧掠却没有生气,维持着姿势等待李立下面的动作。
李立打人的手无力地垂下,脑袋抵在萧掠宽厚的胸口处。
萧掠能感受到他的立儿,身体在微微地发抖。
“伤在哪儿。”李立闷闷地问。
“腰腹。”
李立拉开萧掠的衣襟,腰腹处果然缠着纱布,或许是匆匆赶来绷裂了伤口的缘故,温热的血渗透了纱布。
李立沾了点血,放在唇边舔了舔。
萧掠猜不透李立要做什么。
突然的,李立攀上萧掠的肩,迟疑了一瞬,吻住了萧掠,带着湿意的舌头舔过萧掠唇角的伤口后,又顶开了他的牙齿。
他并不熟练,吻得也没有章法,却架不住讨好的意味。
在过往所有的场景中,从来没有一次是李立主动的。
从来都是萧掠,用他的厚颜无耻,把李立捆在身边。
李立的亲吻比世间任何的媚药都管用,萧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反客为主,将李立压在身下。
这一夜,萧掠的心彻底融化给了李立。
李立在配合他,似乎只要萧掠想,李立就会给,哪怕是比过去更加羞耻、淫乱的事……
没有刻意的压抑,萧掠终于看到了李立最真实的反应。
萧掠控制不住地要了一次又一次。
最终的余韵中,萧掠迷恋地一遍遍亲吻早已晕过去的李立。
李立始终环着他的脊背,像鹌鹑一样缩在他的怀里。
一夜的荒诞,看似改变了什么,实则却什么也没变。
李立又杀了不少人,而这一次,似乎终于遭到了反噬。
李立最后让萧掠杀的那几人,萧掠却迟迟不动手,他不上早朝,入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听蟾宫说,越来越多的大臣近来频繁出入嵩王府,表面上是和嵩王李络饮酒作诗,实则入了府后,便紧闭府门,不知在密谈些什么。
这些去嵩王府的人里,竟然还有宁王萧掠的身影。
李立看着热茶中袅袅飘起的烟,淡淡道:“朕是暴虐无度的昏君,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太子殿下,如今戎狄来犯,边界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请殿下准许臣弟赶赴边关,操练士兵,抵御外敌,不能再死人了!”
李立跪在太子身前,焦急地等待答复。
他的皇兄刚刚担任监国之职,根基不稳,朝中又都是一些倚老卖老、贪生怕死之徒,谁都不愿亲赴边关,他没带过兵,仗着读了几年兵书,明知去了十有八九有去无回,还是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皇兄的烦恼,他能分担一件便是一件。
“如此,愚兄便全仰仗小十四了。”李玉感动地扶起李立,将虎符赐给了他。
第8章
李立去了边关,一待就是三年。
上任伊始,李立担心自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打了几场小规模的胜仗后,这点疑虑才终于放下了。
和戎狄的战斗有输有赢,虽然没有将敌人赶出关外,可是这群烧杀抢掠的家伙也不敢轻易地出击了。
李立相信,只要给他十年,他一定可以将边境筑成一座铜墙铁壁。
就在李立忙着整练士兵时,朝堂的变化波诡云谲。
恒帝大病初愈,朝政大权悉数从太子李玉手中收回。
老皇帝虽然赞许了李玉监国之功,却并不见有多少怜爱,反而是对自己的第六子瑞王,几次三番召进皇宫,询问最近的功课作业。
这也难怪,恒帝病重时,瑞王时时跪在床前服侍,多脏多累也不怕,听宫人传出的一件事里可见一斑。
据说有一次,恒帝卧床之时,喉咙被一口痰卡住,咳得震天动地,太监侍奉不周,未能及时将痰盂捧过来,眼见恒帝要吐到自己衣服上了,瑞王直接拿手接了痰,半点不觉得脏。
而这时候,李玉正忙于国事,疏忽了对恒帝的关心。
接连几次早朝,太子与瑞王政见不合,吵了起来,恒帝却只辱骂李玉,而对瑞王赞许不已。
再后来,后宫走漏出风声,据说恒帝在妃子面前常常数落太子的不好,夸赞瑞王的好,大有易储的想法。
若是其他皇子也就罢了,凭太子党的力量,足够拉其下马。
可偏偏,瑞王的母家是京中盛名的刘氏一族,轻易动不得。
于是投靠瑞王势力的墙头草越来越多,李玉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此时,李玉亟需一份大功来稳固地位。
太傅黄正谦花了个把月研究,建议太子去边关,荡涤戎寇,成就功名。
原因无他,李立近几月连连打了胜仗,打得戎狄丢盔弃甲、闻风丧胆,但是距离彻底消除边关危难,还差一场巨大的胜利。
眼看李立胜利在望,太子此时去顶替了他的职务,待日后边境安定,就全是太子的功劳了。
李玉揣度一番,认为这确实是眼下反击瑞王最好的方式,遂应承下来,从恒帝那儿求了圣旨,带着亲信黄正谦、岳青柏赶赴边关。
太子亲赴,李立自然是交出虎符,甘居副将。
太子的作战风格同李立截然相反,李立讲求随机应变,而太子却颇讲究古战场之风。
两军作战,须立下战帖,待双方同意后,再约定开战的时间和地点。
初听时,李立感觉像听了个笑话,傻站在了原地。
但是黄正谦一板一眼地在李玉身旁说道:“我兰朝为礼仪之邦,若是搞背后偷袭此等举措,和那帮不知礼义廉耻的戎狄有何分别!”
言毕,黄正谦还看了一眼李立,眼中鄙夷之情难以遮掩。
这样的眼神李立从小领略到大,早已百毒不侵,他只觉得无奈。
身为将领,他必须保护士兵的生命,用尽一切手段以小博大,这两年他一直是这样做的,也确实给了戎狄不小的打击。
可是如今,他的虎符早已交出,决策的定夺权在李玉手里。
李玉最终还是采纳了黄正谦的意见。
黄正谦着急忙火地写战帖去了。
“请皇兄收回军令,此计万万不可!”李立求他皇兄。
而太子只是执起李立的手,安抚地拍了两下,温良和善地笑道:“小十四,本宫知晓你说得有理,但是黄太傅就是那么固执己见的人,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皇兄,这不是我与黄老的私下恩怨,而是关乎数万将士的性命,不能儿戏。”
“唉,”李玉露出一丝不悦,像个夹在李立和黄正谦之间的和事佬,“那这次就先依着黄太傅说的做,要是不成功,再按你说的做,成不成?”
说罢,李玉也走出了大帐,摇着头叹气,“真是不懂事的孩子。”
下一次,永远没有听从李立意见的下一次。
黄正谦下好战帖的当晚,戎狄便派遣一支小队潜入附近驻扎的一处兰军军营,趁将士熟睡之际,割下他们的头颅系在裤腰上回去领赏,又一把火烧了粮草。
黄正谦听说此事,光着脚从行军床冲到太子的营帐,大骂这帮戎狄寡廉鲜耻,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檄文,派人张贴于城中各处。
黄正谦这篇文章写得脍炙人口,人人都知道朝廷的黄太傅将那戎狄领袖须屠骂得猪狗不如。
檄文张贴出去的没几天,戎狄劫掠了一处小镇。
那领队的坐在马上,对着满地的鲜尸无动无衷,提刀将张贴在土墙上的一张檄文掀下来,抓了个镇上的教书先生,让他给解释解释通篇酸诗都讲了些啥。
教书先生哆哆嗦嗦地说:“是,是是要须屠不得好死的意思。”
“不得好死就写不得好死,你们兰朝人说话真是墨迹。”话音落地,这人便一刀杀了教书先生。
听到手下禀报,戎狄首领须屠亲自带人洗劫了一处城镇,李立星夜兼程赶了过去,只带了一小队人马,没有惊动任何人。
须屠的人马势必要留下几天进行整顿,李立预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带着的这队人马,是一支由胡人组织起来的部队。他们的模样和戎狄相似,但是来自与须屠不同的部落,这些部落都被须屠灭了,活下来的人无家可归,这两年李立留心安在军营,现下正是用武之地。
李立带着这帮人潜入小镇,换上沿路死掉的戎狄士兵衣服,潜伏在须屠眼皮底下。
须屠身边徘徊着流动的士兵,李立便耐心等着,总有四下无人的时候。
终于,等了两天,来了一个汉人。
须屠挥退左右,单独见了那汉人。
李立躲在不远的一处草垛子里,旁边还有一名胡人亲信。
那文士打扮的汉人用戎狄语言和须屠说话,李立听不懂,让身边的胡人亲信翻译。
亲信悄悄地说给他听:“距离远,看不清口型,须屠好像在问他某个人的去向,那人对他很重要,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那文士怎么说。”
“文士说此人每年十月,都要之身去关外的蛮部祭奠亡母,身边不许任何人跟随。文士还呈了一块绢帛给须屠,像是个地图之类的。”
李立暗忖,须屠如此重视此人,想必此人对须屠意义非凡,就是不知是敌是友。
此时,须屠身边副将大喊着跑过来,须屠听了他的话,脸色巨变。
亲信大喊:“将军快跑,咱们潜伏之事已经泄露了!”
李立从草垛中暴起,拎起佩刀向须屠砍去。
须屠的副将为其挡刀,李立没砍中须屠,倒是将他副将的脑袋砍了下来。
李立早已舍了生死,此刻满脸血污有如煞神,须屠刚刚痛失一员猛将,又见了这副骇人的面孔,竟忘了自己的兵力数倍于李立的,当即骑上马,慌不择路地跑动起来。
李立提了副将首级,随手扯了一块污布将其包裹背在身在,喊了一声“撤退!”
亲信食指拇指圈在嘴唇上,急促地吹响撤退的暗哨,撤退同时一路砍杀阻挠的戎狄士兵。
他们在黄风里跑起来,黄风掩埋了脚印,他们绕道疾行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临近兰朝大帐的一个小镇。
小镇上张贴榜文,四处抓捕李立以及陪他一起走的这帮胡人士兵。
原来是黄正谦,发现李立未得军令就带兵离帐,骂他以下犯上、玩忽职守,像上次张贴檄文一样四处张贴他离营的事。
行迹这才败露。
李立的那群胡人士兵,黄正谦一向看不上眼,只是碍于李立在,才不敢出手。
这回李立被抓了把柄,黄正谦一定也不会饶了这帮胡人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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