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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一个十月。
男生们对游戏有天生的好奇和热爱，他们凑在一起，自以为自己不会被老师发现，偷偷点进相关推送，赶上了基本没什么看头的赛后采访直播。
——年轻的队长带领他的战队征战S赛，在决赛上不敌韩国战队，收获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二个亚军。
当时的万燧十九岁，周身还带着些没褪干净的少年气息。
他把头发剪得很短，露出锋利的眉眼，笔直地站在队伍正中间，就像一道开了锋的利刃。
解说慷慨激昂的声音和他的思绪交织在一起：
“现在镜头给到的是TB战队的新任队长Eras选手！关注MOF的朋友想必都不陌生，Eras在16岁就拿到了世界赛亚军，18岁便给中国赛区捧回了宝贵的冠军奖杯！”
——那么小的年纪就有能力站在世界级的“舞台”上吗？
“不是我开玩笑啊，我合理推测赛事官方说不定就是为了他才下调了参赛职业选手的年龄限制，毕竟联盟需要这样的天才！重新整合队伍后再次来到世界赛赛场上就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希望这支由他带领的战队日后能走得越来越远！而Eras本人必定前途无量，大放异彩！”
——如果是他受到这样大肆的表扬肯定得意坏了，为什么从这位年轻队长的脸上看不见一丝骄傲的神情呢？
坐在电脑前的小男孩没由来地感觉Eras此时……应当是谈不上开心的。
果然，当被记者问及获得亚军的心情时，他看见Eras沉默片刻，然后带着自己的四名队友，在直播摄像机前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用一句极轻又极重的“对不起”，结束了这个短暂的采访环节。
就好像战队不是拿了亚军，而是连决赛都没挨着就被送回老家了似的。
福利院里见识有限，除了自己，他是第一次遇到其他“心比天高”的人。
这个人是奔着巅峰去的。
教师管理端的电脑开启了屏幕控制模式，老师开始批评有些同学上课开小差，不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面前屏幕上的直播视频戛然而止。
一个尚且幼稚却笃然的梦想就在此时落地生根。
当时他在福利院的资助下顺利入学就读初一，继续接受义务教育，努力学习应付课业之余，也和同龄的孩子们玩在一起，抓紧任何可以利用的时间——翻墙出去混迹网吧打游戏。
那时候网吧管得没有现在严，他又被稍微大点的孩子带着，网吧老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甚至在网吧打出了战绩，老板又多少从别人那了解一些他的身世，就顺便把他当成半个宝贝供着。
十四岁，他不仅拒绝了福利院院长的领养，还拒绝了今后可能有的其他领养机会。网吧成为了他第二个家，他也从此开始了他单枪匹马且无依无靠的人生。
但好在他还有一点别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为了不辜负福利院十多年来的照拂，他并没有荒废学业，初中的课业本也不繁重，因此他只做到成绩能看的程度，便不再过多努力了。
能熬的夜、能付出的精力都奉献给了炬火传说。
福利院里看着他长大的哥哥姐姐们甚至一度觉得他长不高了。
但网吧老板总会在他不请自来当野生网管的时候，给他从暖柜或冰柜里拿一盒牛奶。
艰难的生活里，他依旧对那位年轻的队长念念不忘。
他尽力不错过万燧的每次直播，并且嗜此不疲地给万燧整场整场地刷上他所有能刷的免费礼物、点爆直播间里的小心心。
并且一年来如一日，一直都坚持不懈地在发同一个款式的弹幕——
【燧神好，我很喜欢你，能和你一起玩游戏吗】
【恭喜燧神夏季赛MVP，和MVP一起玩游戏的感觉肯定很酷】
【恭喜燧神季中冠军，什么时候能和冠军一起玩游戏】
【燧神，我不是小学生，今年初二，他们说你直播不带水友也不给好友位】
【燧神，我没钱，砸不了礼物，怎么才能和你一起玩游戏呢？好吧我知道砸礼物也没戏】
【燧神，我玩得其实还不错，真的不能一起玩吗？】
【……】
但他的念念不忘并没有回响，回应他的只有看笑话和催他回家写作业的水友。
小男生正值青春叛逆，逆反心理很强，别人越让他别干，他就偏要干。
直到某天晚上他又在万燧直播间里表达自己想要和燧神一起打游戏的强烈诉求时，万燧竟然瞥了摄像头一眼，说：
“想跟我一起玩的这位小朋友，fall030909。”
“我记得你。”
第15章 偏执
他放下吃泡面的叉子，吸溜一下鼻子，端端正正在网吧卡座里蹦紧腰背坐直了。
万燧说：“很抱歉，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带水友玩，这个规矩在我这里不开口子。”
可能是怕其他人笑他，万燧放轻了语气，补上一句：
“但是谢谢你。”
fall030909坚持这样做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才给了万燧一种隔三差五就能瞄见他的感觉。
万燧当时的语气甚至是无奈的。
但凡小男孩愿意多花一点心思去甄别一下，都能发现万燧说这句话时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不开心，更不是在生气，只是就事论事、“公事公办”。
但他那时候太小了。
他只知道自己被喜欢了很久的人就事论事、公事公办地拒绝掉了，当即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以后再也没在直播间里说过话。
也不刷免费礼物、不点爆小心心。
不过后来万燧直播间的水友fall030909就成为了BO战队青训营中的一员、成为了BO-Fall、成为了BO-Fall选手。
今年春季赛，TB战队前机械师Stone发挥失常，Sunnie临危受命替补一场，最后仍旧遗憾止步四强。
而Fall选手作为BO的秘密武器和战术部分，在八进四时才坐上首发位，整个春季赛他都与TB战队擦肩而过。
直到缺机械师的TB战队朝他抛来了橄榄枝。
——他总算成为了TB-Fall选手，可以和说什么都不肯带水友的死板队长一起打游戏了。
谁曾想被命运调戏一番，眼睛一闭一睁，他又站在了选秀舞台上……
总之他对万燧“求而不得”这么多年，一直在小心翼翼又锲而不舍地偏执着。
最初是想和万燧一起玩游戏。
后来是想成为像他一样厉害的人。
紧接着又希望和他并肩。
希望……自己能够在这条忠于热爱的路上，有幸陪伴他一程。
***
宇文秋点击同意了好友申请。
万燧拉了他和米虎三排。
宇文秋活动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心里产生了种不合时宜的“爷青结”情绪。
又矫情，又感到委屈想哭。
所以排进去之后，宇文秋闷闷地、带着极其细小的鼻音在队内语音说：
“燧神，我玩得……其实还不错。总之……终于能和你一起打游戏了。”
万燧微微一怔，没由来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他顿了顿，问：“这局玩什么职业。”
“机械师，”宇文秋自然说，“拿什么呢……”
万燧看他年纪小，平时也不像很有时间玩游戏的样子，但却意外熟练。
砍菜秀不出真实水平，但意识和节奏却不会骗人，这也是万燧想和他排一局的原因。
“新发的版本继续削弱了法师和机械师，”万燧不经意试探问，“拿个猎人比较好carry。”
宇文秋扬着嘴角不以为然，自信选好要玩的位置：
“那要看是谁在玩。”
万燧笑了一下。
宇文秋嚣张完，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咳，我意思是，”宇文秋咳了一声，“有的英雄，比如亚格，被削了还是能很快很强很变态。”
万燧莞尔：“好，那再看一把你的亚格。”
宇文秋又清清嗓子，默默坐直了。
万燧看了一眼阵容，食指轻轻在鼠标左键上点了点，没按下去，更像个等待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
他对米虎说：“Kitty，你拿帕帕拉。”
米虎鼠标一顿：“啊？为啥，我还说他拿亚格我继续拿波斯女神？虽然帕帕拉也行……”
“帕帕拉吧。”万燧说，“巫医我勉强会这个。”
宇文秋：“……？”
米虎：“……啊？”
“锁。”万燧背对着两个面若痴呆的人，说，“Kitty，跟我换一下位置。”
宇文秋被狂刷的弹幕迷了眼睛，已经快不认识“奶”这个字了。
就在刚才万燧贡献小号给他的时候，他的直播间就涌入了一堆竞圈实打实的水友，数量之多，几乎快要盖过他的粉丝。
粉丝控评已经控不住了——甚至有的粉丝已经临阵倒戈，加入了水友们质问他“即使燧神奶妈很菜但你何德何能让燧神奶你”的队伍。
宇文秋差点咬了舌头：“不、不用你奶，亚格前期虽然脆，但E有位移，平A还少CD，我能跑。”
万燧透过电脑屏幕反光看了宇文秋的后脑勺一眼，感到莫名其妙：
“虽然我机械师玩得少，但英雄还不至于不认识。”
宇文秋看着弹幕疯狂刷起来的“你在教燧神做事”尴尬到想死：
“……冒犯了。”
只有米虎挂着两行热泪，幽幽道：
“就没有人关心你们的小辅助根本不会玩战法吗？！”
【欢迎来到炬火传说】
排进游戏，激昂的电子音响起。
万燧笑了笑：“Autumn选手，我跟你走。我奶妈很菜，你可别死了。”
Autumn选手出门装买了把重弓，一声不吭闷头扎进了F2的原始丛林。
F2是双头蛇的地盘，蛇族人身蛇尾的防御兵会对入侵地盘的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宇文秋前期不慌不忙勤恳补兵，很快做出能加攻速和暴击率的银刃，就在这时遇上了本该在F2'苟发育的机械师奇奥。
竟敢猖狂跨区，如此目中无人。
宇文秋眉毛一扬：“我qiao，胆子很大啊。”
万燧看了眼对面ID，没说话。
奇奥似乎并不把宇文秋的亚格放在眼里，巫医没跟在身边的情况下还敢横冲直撞。
只见他上来就是一个自信满满的R……却被亚格诡谲走位躲开。
亚格回头见帕帕拉就在身边根本不抖，完全没思考披着奶妈皮的万燧能起几分作用，反手就刀了三下一个暴击闪电间收下人头，在F2区爆发了一血。
原本要过来帮忙gank的米虎动作一滞：“……又是这熟悉的F2，现在F2是免费领人头？”
因为这个人头的经济，亚格四级就做出了核心装备巨弩。
亚格绕着奇奥的尸体点了个音符图标。
英雄语音应景响起：
【机械艺术家，献唱一曲慰藉亡灵，啦啦啦啦】
粗犷的汉子搁这儿啦啦啦啦简直就嘲讽满级。
亚格高歌一曲潇洒回家。
宇文秋顺便指点江山：“一个脆皮跟我玩面膜式打法，这波贴脸贴得就很不礼貌。”
对面机械师的ID是“今天也不能消沉”。
他在公共频道打字——
[今天也不能消沉]：[两个万岁爷？]
[今天也不能消沉]：[真假美猴王？]
[今天也不能消沉]：[战法猫仔在玩？你没有进步空间了就来染指我们机械师了？]
[今天也不能消沉]：[大号谁在上？]
万燧犹豫了一下，顶着奶妈帕帕拉头上的职业ID，腾出手来回复了一下。
[TB-Eras]：[我在上]
[今天也不能消沉]：[？]
[今天也不能消沉]：[那刚才是谁杀了我？？？]
[TB-Eras]：[给Autumn玩一下]
[今天也不能消沉]：[谁？你队新招的机械师？这么快？这反应不错啊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亚格正扛着巨弩赶来，原本宇文秋准备以牙还牙越区再刀复活的奇奥一下。
看见这行字时，亚格仁慈地扭了个头，回F2区补兵去了。
有的时候，人的眼力见，是可以救命的。
而公共频道上，“猫仔”米虎无语片刻，揭露了一个残忍的现实。
[TB-Kitty]：[Xiao哥好]
[TB-Kitty]：[那是基地新来的小爱豆啾咪^ ^]
[今天也不能消沉]：[？？？？？？？？]
小号ID叫“今天也不能消沉”的这位，正是即将代表中国赛区出战季中赛的HEA战队队长肖忱。
万燧想了想，然后敲字。
[TB-Eras]：[季中赛好好打，别这么丢人了]
[今天也不能消沉]：[你就是嫉妒我们打季中赛！！！上哪找来这么个小爱豆来折辱我？？？]
然后肖忱死于话多，一不留神又被宇文秋变成了尸体，倒在了F2’的大地上。
越区，一人一次，相当公平。
[今天也不能消沉]：[…………]
贾思特是在开局第九分钟的时候上完厕所回来的，刚好看见宇文秋踩在肖忱的尸体上秀音符图标，又给敌人高歌了一曲。
贾思特瞪大眼睛：“我肖哥今天又消沉了？！”
贾思特站在宇文秋背后挪不动道，唧唧歪歪喊叫不停，像在网吧里围观别人打游戏的小学生，亲眼看见宇文秋操控着亚格击败了F2的双头蛇，又越区到了F2’，把F2’的万齿鳄拉到一个极限角度，吃下了这个b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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