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晚了。
丁宣盯了闹钟三秒钟,仿佛看到了盛开在教室门口的白菊花。
“哎哟,哥,你跑慢点哥……你不怕扯着蛋?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你还特么有时间吃早饭?”
踩点狂魔席彦提溜着丁宣,堪堪擦着学校关大门的瞬间,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席彦为了让丁宣能早点进教室,特意在分别的时候踹了他一脚,狠狠助力了一波,拳拳父爱,可歌可泣。
一口气冲上三楼,席彦踏着早上七点五十的早读铃,成功把自己的左腿从后门塞了进去,正当他打算猫着腰钻进教室的时候,李文睿却回过头来给他做了一个口型。
席彦结合自己媲美飞行员的视力和未来感十足的想象力,努力阅读了一下好同桌的唇语——说的大概是“祝你平安”。
席彦抬头一看。
江水站在李文睿旁边的过道上,对他粲然一笑:“出去。”
席彦:“……”
席彦假咳一声,站直了,又乖巧地把迈进教室的腿收回去:“报告,江老,给个机会。”
班里同学想笑不敢笑,埋着头抖肩膀,就跟把脚插进了插座里似的。
“行。”江水很好说话,好商好量道,“预习作业拿出来看一下。”
席彦沉默三秒,把书包放下,拉开拉链,从里面随手掏出一个本,然后眨眨眼睛自觉道:“这个机会有点要不起,我还是出去吧。”
班里同学身上过电更厉害了,江水哭笑不得:“好歹把课本带上,你这装样子装得也太不走心了。”
李文睿恭恭敬敬把手伸过来,掌心摊开,赫然一支中性笔。
李文睿用雪中送炭的慷慨表情,说:“同桌儿,笑纳,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席彦接过笔乐了,轻车熟路转身出了教室。
席彦趴在走廊外侧栏墙边,盯着楼下小庭院看。
九班除了与男厕所比邻之外,其实还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
离这层楼的老师办公室直线距离最远不说,还离正对操场的那侧长廊最近,还有那个螺旋上升的独立楼梯,几乎就开在他们班后门口。
楼梯旁那棵高大的桂花树就在脚下,繁荣而茂盛,给席彦一种能倒头躺在树冠上的错觉。
席彦恍惚间想,如果非要挑个时间让他心甘情愿在走廊罚站,那应当是丹桂飘香的季节。
他摊了一个空白的本子在面前,手里飞快地转着笔,技术特好,完全不怕飞到楼下去。
还没来得及多转两圈,就陆续从教室里出来了四个人。
席彦一回头,看见了自己昔日的难兄难弟。
只有周梓杰手里提着数学书和半个快要散架的烂腌菜本,四舍五入,各位兄弟一人能分到整整三篇纸。
席彦亲切不已:“来了啊。”
周梓杰面色沉重:“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钊有点心理阴影,他指着席彦,问身后的赵云坤:“哥们儿,你能看见他的吧?!”
席彦有点憋着笑:“草,你有完没完了。”
吴源把周梓杰的烂腌菜本子大卸八块,分给众人:“来,一人一口,省着点吃。”
他们几个后来的,也走过来靠着外侧的墙,两个站在席彦左边,两个右边,透过教室中间的窗,能看见他们圆扁胖瘦各不相同的背影。
九班五壮士,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参差不齐。
有叉着腿的。
有撅着屁股的。
有像老大爷晨练前后拍手的。
席彦那没骨头的站姿跟他们一比,属实让他看起来是个标致的小东西。
赵云坤揪着头发,朝席彦投去谴责与唾弃的眼神:“阿西吧……你说你那么自觉干什么?你没来的时候检查作业,我们都没做,江老只说补上吧。你倒好,一来就争当罚站先锋,不给江老一丝一毫原谅你的机会。”
“可不是吗,”刘钊开始折纸飞机,“江老一琢磨,不对啊,咱们得有集体荣誉感,一人罚站,全家陪同——兄弟们这就来陪你了。”
赵云坤可能是韩剧看上瘾:“所以作业到底是啥阿西吧……”
刘钊:“阿西吧。”
周梓杰:“西吧。”
吴源:“吧。”
事实证明傻逼是会传染的。
“席爸?”席彦转过身,背靠墙,两个手肘往后撑在墙沿上,噗的一下笑出声了,“写预习作业不勤快,认爹认得挺勤快啊。”
“草?”
“草啊席霸霸哈哈哈。”
五个学渣渣一块儿去了,使劲压抑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低声发出了此起彼伏的、一种植物的声音,感觉自己体会到了属于男人的简单快乐。
就在这时,李文睿贼兮兮地翘着椅子从后门探了头,席彦再次阅读他的唇语,“注意安全”。
下一秒江水就抱着手臂出现在了教室前门:“你们五个公费旅游呢?风景漂亮吗?嗯?”
刚才还歪七扭八的小学渣们,包括姿势潇洒惬意的席彦,统统哆哆嗦嗦地转回去立正站好了。
等江水重新进了教室,席彦才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跟他们聊天:“看,对面也出来罚站了。”
周梓杰看向对面那几个和他们隔院相望的天涯沦落人:“实验班也不做作业啊?”
赵云坤假装自己有眼镜,伸出中指做了个往上推的动作:“迟到的吧,看不清,几班啊?”
席彦又开始转笔,他一边瞟着对面的人,一边回答:“十二。”
刘钊就在席彦旁边,闻言过来撞撞他的肩:“这才刚开学,大家都知道你是十二班的编外人员了。不只是我,据说你把他们班杨子阳也吓得不轻。”
“就是就是,”吴源跟着乐,“他们班高老,昨天一整天都在那儿犯嘀咕。”
说到这里,吴源就摸着下巴学起来了:“嘶,总觉得咱们班……这个这个,是不是少了个谁……少了谁呢……”
说完,这四位兄弟就齐刷刷朝席彦竖起大拇指:
“到位。”
“牛逼。”
“人家天才儿童书写光辉校史,我们席霸霸书写离奇古怪校园那些事。”
“就离谱儿。”
席彦憋了会儿,又没憋住,低笑一声:“靠。”
席彦在3D环绕立体的朗朗读书声中站了十来分钟,心里还是有点纳闷。
对面那几个哥们儿正在左顾右盼、奋笔疾书,一看就是准备团结起来,迅速把作业补完的样子,学霸连补起作业来都比学渣强。
可是不对。
钟秦呢?
他昨天不是说他也没写作业吗,甚至连书都没带回家。
……他没写作业。
他装的?!
席彦心里琢磨,狗哥只是叫狗哥而已,不至于真这么狗吧。他想了想,伸手把刘钊费尽心思、刚刚折好的纸飞机拿走了:“钊子,借我飞一个。”
“诶诶诶?”刘钊痛心疾首,又不如席彦眼疾手快,只好哀嚎,“我的吉尼斯世界纪录高仿款高级纸飞机……”
席彦动作麻利地压平一边机翼,然后用李文睿赞助给他的笔,刷刷刷往上写了几个字,边写边问:“世界纪录飞了多少米?”
刘钊想了想:“大概七十米吧?”
席彦把笔帽一盖,又把飞机翅膀重新棱起来:“你这高仿的呢?”
刘钊嘴巴撅了有鼻子那么高,严谨地思考了一下:“嗯……轻松飞个七至十米应该不过分吧?”
席彦抬眼看了看对面,嘴角一勾,神采飞扬:“够了。”
席彦两个指尖逮住纸飞机,举至头顶,用力往前一掷,纸飞机就载着席彦歪歪扭扭的一行丑字,悠悠扬扬地朝对面飞去。
十二班门口的兄弟和五壮士同时发出一阵低呼。
席彦扔的纸飞机精准降落在一哥们儿的课本上。
吴源四指并起抵住额头,望了望:“你这准头可以啊!跟爱扔粉笔头的老师偷师学艺了?!”
席彦朝对门的哥们儿挥了挥手,顺嘴夸道:“托吉尼斯世界纪录的福。”
席彦字就写在飞机翅膀上,他们一眼就看见了。
他们从窗户那儿,谨慎地探着身子,往十二班教室里看了几眼。
周梓杰在这头看热闹也看得很是起劲:“写什么了?这飞机传书……诶,对面还给你回信呢,太逗了。”
不多时,这只用来传书的吉尼斯世界纪录高仿款纸飞机又一栽一栽地飞了回来,席彦把它展开,众人凑过来一看,只见席彦刚才写的是:
「叫钟秦出来罚站」
对面那课本被当作停机坪的哥们儿大笔一挥:
「他不在啊!ps.你走错班了吧兄弟!」
五壮士另外四个瞬间乐不可支,开始吐槽起席彦:
“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很快嘛!”
“只用半截开学典礼就成功打入十二班内部,堪称五中校史上平行班与实验班最成功的一次外交事件!”
“事件名为九幺二!”
“外交发言人——席霸霸!”
席彦只跟他们一起压着声音乐了一会儿,注意力就不在玩笑上了。
他把飞机另外一边翅膀抚平,满心疑惑写下:
「他去哪儿了」
然后席彦想了想,钟秦去哪儿了他们也不一定知道,于是他就把这行字杠掉,瞅了瞅写字的空间不大了,就把飞机拆了半边,在背后写字。
怕他们找不到,还特意描粗了些,能透过纸面有个印子:
「第二堂什么课?我们英语,不一样的话就把他作业飞过来呗,借我顶一下」
刘钊一边心痛自己的高级纸飞机,一边戏瘾上头抽抽嗒嗒抹眼泪说:“你这样糟蹋我的飞机,是要遭报应的!”
吴源好奇:“人家怎么把作业给你飞过来?折成纸飞机吗?你猜这位钟秦兄弟回来后发现自己的作业在天上自由飞翔,会不会打你?”
席彦那也不是真想让钟秦的作业自由飞翔,毕竟飞不飞都得征求本人同意才行。
因此席彦只是玩笑成分居多,大言不惭:“他不会,他好着呢。”
纸飞机重新复原,虽然没有那么“原”,但好歹看上去还勉强能再飞一次。
席彦娴熟地一掷,赵云坤压起嗓子咳了两声,担任起了现场解说:“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外交号’英姿飒爽,正带着九班愿与十二班结盟的美好愿望乘风而去,也将带着我们学渣的生存希望凯旋——”
“它美丽!它平稳!它……它它它怎么拐弯儿了?!”
高仿纸飞机之父刘钊表示:“半边翅膀都压平了能不拐弯儿吗!不栽跟斗那都是我技术高超!”
纸飞机一次比一次飞得慢,这回更是在半空中划了一道不太美观的弧线,又正巧被一阵风给吹得调了半个头。
席彦眼看着纸飞机就要栽了,遗憾着嘟囔说:“这风吹得也太……”
原本应该垂直飞向对面的纸飞机脑袋一偏,平着朝九班后门那边的独立楼梯飞去——
它颤颤巍巍、歪歪扭扭,一头砸在了正在上楼的钟秦肩上。
席彦眨眨眼:“……太是时候了。”
第12章 纸飞机(二)
纸飞机砸在钟秦的左肩上,发出了“啵儿”的一声。
钟秦肩上背着书包,左手拿了个面包,刚要走到二楼半拐角的地方。他脚踩上下两级台阶,顿住了,低头瞥了一眼栽在二楼半上的破烂飞机,然后便回头抬眼看了看。
茂密繁盛的树冠顶上探出个脑袋。
席彦正伸长了胳膊冲他挥手,还迎着他的目光灿然一笑。
旭日东升,初秋清晨的日光依旧蓬勃。
钟秦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微微眯了眯眼睛。
席彦确定他看见自己了,立马就戳着手指头往他前面的纸飞机上指了好几下,示意他帮忙捡起来。
钟秦转回去,目不斜视地继续往上走了,经过纸飞机的时候一点要弯腰的意思都没有。
席彦:“……”
眼见钟秦就要拐弯上楼了,席彦呲了两下牙,赶紧把刘钊手里正在鬼画桃符的烂腌菜纸扯过来,揉成了一团,揉完想了想,又把李文睿赞助的签字笔笔帽拽下来,重新展开纸团,把笔帽包了进去。
席彦闭上一只眼睛,瞄准钟秦的右肩就是一个潇洒的飞投——向爱扔粉笔头的老师偷过师学过艺就是不一样。
那个特意包了笔帽增加重量的纸团,无比精准地砸在了钟秦的后脑勺上。
钟秦:“……”
钟秦脚步顿住,缓慢地回过头来。
席彦赶紧双手合十,特有眼力见地开始王八念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不容易憋出来写了俩字儿的刘钊也不心疼自己的烂腌菜纸了:“直觉告诉我这位就是钟秦兄弟,他现在脸上写着你——有——什——么——病这几个大字欸……”
席彦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直接没憋住,笑了。
趁着钟秦还没来得及转回去,席彦赶紧又往二楼半平台上指了指,就跟再使点劲儿就能把手指头戳到钟秦脑门儿上似的。
钟秦浑身写着不情不愿,可还是无奈走回去把飞机捡了起来。
——因为上三楼得从九班门口过,而席彦绝对是那种会堵在楼梯出口叉腰问他为什么不捡飞机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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