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文瑞人看起来有点木讷,也愣了:“老师,我才是倪文瑞啊。”
席彦跷着板凳接了句嘴:“师傅,你不认得俺老孙了?”
席彦周围那一小团同学噗噗噗的全乐了。
李文睿和倪文瑞都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虽然隔着过道,但也算两隔壁。
韩梅走过来就听见席彦这句,也笑了:“真假美猴王啊。”
席彦一把拉着李文睿坐下了,乐得不行:“那么积极干什么,写完了吗你就站?‘呢’、‘了’不分上什么英语,降级好好学学拼音吧您嘞!”
李文睿挠挠头,撅着嘴认真思考起了这个建议。
课快结束的时候,韩梅又抽人给主观问答题的答案:“就李文睿来吧?”
三秒过去,整个教室依旧鸦雀无声,毫无动静,同学们的目光在李文睿和倪文瑞之间反反复复徘徊,就是没人站起来。
倪文瑞疑惑扭头看向李文睿,眼神迷茫:叫你吧?
李文睿皱眉摇头摆手:别谦虚,叫你叫你。
席彦憋笑,对浑身上下都绷紧了的同桌说:“这回真叫你了,你又坐得住了。”
韩梅哭笑不得:“算了,你俩再磨叽都下课了。我换一个——旁边那个来吧。”
韩梅的视线投向教室的角落,倪文瑞和倪文瑞的同桌同时松了口气。
席彦昂首挺胸清了清嗓子,以天选之子的姿态站了起来。
拿着钟秦的课本坐享其成,他还能怕抽吗?
他不怕,他底气十足,管他对与错,学渣能把空给填上那就是好样的。
席彦把书卷了半边,特意藏了钟秦的名字。
以往客观题念个ABC他都习惯随口改两个,但主观题不一样,没有标答,席彦也就照着一字不改地念了。
念完之后韩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答得不错,都在点上,时态语法正确,也很简洁,比我的答案好——大家就照着这个订正一下自己的答案吧。”
这是席彦没想到的。
所以他愣了愣,只好沐浴在班上同学敬仰的目光里,不大自在地坐下了。
……十二班真是卧虎藏龙。杨子阳那个其貌不扬的傻大个儿答起题来竟然媲美标答,一针见血、滴水不漏!
没有以貌取人的意思,就是慎用慎用。
席彦下了课就跑去十二班还书了。
钟秦坐着,他站在钟秦背后,伸手越过钟秦的肩膀,直接把书放在了桌角那摞课本上。
钟秦侧身靠墙,抬眼看他,脸上写着“我看你这回又要说什么屁话”。
席彦被他看得暗自啧啧两声,渣男脸,妥妥的渣男脸。
席彦念在钟秦肯借他作业的情分上,倾身把手肘撑在钟秦肩上,低头贼兮兮地给了句忠告:“哥给你个建议,以后少抄你同桌作业,实在要抄也行,得记得改两个答案。”
钟秦:“……”
席彦沉痛道:“他正确率太高。”
钟秦:“……”
席彦见他不说话,反应了一下,哦了一声说:“我给忘了,你们一窝学霸,抄抄也行。”
“唉——”席彦略有些凄凉,“还是我自己注意点儿吧。”
理科不像文科预习作业多,理科都是课后作业多,所以席彦要应付的也就只有语文英语的预习作业。
语文可以随口瞎掰扯,英语掰扯起来没那么随心所欲。
所以自从席彦发现九班和十二班不仅英语老师不一样,英语课也完美错开之后,他就再也没用过自己的英语书。
每回席彦把书还回去过后,钟秦还能在自己的书上看见一些狗爬式的课堂笔记。
钟秦第一次看见自己书上凭空出现的笔记时,有一瞬间还发出了“这人也会听课吗”的感慨。
直到周五早上第三节 课后,钟秦在课文末尾与练习题之间那块空白处,发现了两行似曾相识的丑字:
「开学一周了,你的书怎么还是白的?」
「除了预习作业啥也没有,你也不听课吗?」
钟秦盯着这个“也”字品了品,然后回头去翻了翻之前那些笔记……果不其然有好几处抄岔了的。
正好杨子阳找钟秦借书:“英语笔记借我抄抄呗?第一节 课睡过去了。”
钟秦把书合上,冷静地说:“没记。”
杨子阳撇撇嘴:“也是,多余问你,我就极少见你动过笔。”
钟秦默认了,深藏功与名。
席彦这礼拜都没写过预习作业,虽然他一直都不写,但英语不一样。
英语他有底气啊。
韩梅最近上课偶尔要抽他念一下答案,而且都不抽客观题,专挑问答抽,席彦来不及改答案,只好照模照样念,然后竟然把自己给念成了英语课代表。
先前已经安排了一个同学当课代表,韩梅又钦点了席彦。
两个课代表,任课老师基本都这习惯,练习册重,两人分工,英语语文这些科目,还得领一下早读,一个人忙不过来。
席彦被任命之后精神一阵恍惚,好好一学渣,怎么重来一趟愣是活出了点学霸的苗头。
席彦偷着乐,觉得这当学霸的滋味其实还不错。虽然是伪的,但他好歹也过了大学英语六级,有证书的,还能怕这高一英语么?
今天英语课在一大早,周末课后都发卷子做。
李文睿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已经飞速做完的周练卷(一):“今日份的作业已完成,课代表笑纳。”
席彦翻开抄了一会儿,又偏着脑袋看走廊隔壁的倪文瑞,开始呼叫:“小倪小倪!”
倪文瑞啥也不问,直接闷着头潇洒甩手把语文每周的一篇阅读理解卷传过来了。
席彦看着倪文瑞这一手漂亮的好字,心里琢磨着要不自己也买一支钢笔来用。
再给钟秦买一支。
指不定他俩这狗爬字就能站起来作揖了呢。
语文每周固定的作业除了一篇阅读理解,还有一篇作文。
李文睿在旁边对着空白的作文纸嘟囔:“作文题目竟然不是我的同桌……”
席彦好奇地斜他一眼:“是的话你准备写我什么?”
李文睿铿锵有力:“我的同桌!他特别慈祥!”
席霸霸白他一眼,问前桌的女生:“遥哥,下晚自习借我照一下你卷子啊。”
刚开学,理科作业的难度还没起来,大家作业都做得很快。
路遥遥是个大大咧咧很好相处的女生,这一个星期已经跟后桌同在四人小组的席彦混熟了。她转过来说:“还是理综三科?”
席彦嗯了一声。
路遥遥说了句行:“写完传给你。”
席彦讨好地笑了笑:“我照就行。”
路遥遥鄙视地看他一眼:“帅哥,三张纸能重死你啊?”
席彦解释了一下:“周末两天呢,怕给你弄掉了。”
其实不只是周末,他抄作业一直有个原则,抄得完的就当场抄,抄不完的就拍照,并且从不带女同学的作业回家抄,怕给人添麻烦。
席彦呼朋唤友呼了一圈儿,然后点了点手里的作业,语文英语理化生都算搞定,就差数学了。
在五中,像周练卷这种,无论科目,都是年级组统一印发的,每个班都一样,做卷子还是做别的题,全凭老师安排。
先前,席彦数学卷都抄丁宣的,每次丁宣都纳闷儿他作业怎么做那么快,回回打电话人都在娱乐。
就在席彦感慨自己集百家之长能不快吗的时候,路遥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来说了句:“星星数学快写完了。”
席彦一怔。
跟路遥遥同桌的女生叫陈星,是他们班的团支书,席彦记得她特别内向,偶尔组织一次以班级为单位的团活动,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虽然是同组,但除了收团费和课堂讨论,陈星一般不会跟他产生不必要的交流。
席彦回忆起来,觉得她可能是有点“社恐”,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事,后来还变得有点怕自己。
但现在看着她明显愣了愣的背影,席彦又想起了关于这个女同学的一点小事。
在席彦差点变成五中之耻的那段日子里,高二下半期期末,江水把陈星叫去走廊外面聊天。
因为第一学年是一个小组的,她就问问席彦的情况:“席彦最近状态怎么样?星星,我说话直,不喜欢跟学生绕弯子,场面话就不讲了,我知道他不做作业,也不大听课。快期末了,这学期又是三校联考——如果一个四位数的排名还不能给他造成压力,那他离放弃学业也就不远了。”
陈星咬了咬嘴唇,有点无措,不知说什么好,江水放轻声音:“我想从你们这些同学、朋友这里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你别担心,遥遥、文睿,包括刘钊他们,我都问过了,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们也没关系。席彦呐,他和这几个单纯调皮的孩子不同,他有心思,有想法,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想帮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江水叹道:“我是班主任,不能、不想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前提是他不能像现在这样……放弃自己。”
陈星原本有些低头,闻言立马皱着眉抬起眼来,有些急地说:“江老,这一两次的事情也不能完全说明什么……其实席彦人本质不坏,真的!您多问几个同学,大家肯定都这么说。”
刚好席彦从独立楼梯出来就听见这了话,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了最后陈星说的这两句。
席彦脚步丝毫不顿,就像完全没注意到她们说话似的,目不斜视地拐去了厕所。
江水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他背后重重叹了口气。
但席彦心里却忽然感觉像是被人捏了一下,压得难受。
回想起来,席彦不知道有多少朋友、同学曾经替自己在老师面前说过“本质不坏”这四个字。
他忽然间有些后悔,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有没有把人也当成朋友好好相处了。
第14章 学渣(二)
席彦从短暂的回忆里收回思绪。
好歹这么些年也不算白活,从前当学生的时候,席彦觉得自己心思可深沉了、没人看得透,现在回头一看,其实大多数人在那段时光里都是最真实、最简单干净的自己。
席彦抛开自己不提,其他少年少女们的想法和意图在他看来现在实在是很好明白。
他知道路遥遥就是想活跃一下组内气氛,不要给内向沉默的陈星一种自己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说她“社恐”有些夸张,玩笑成分居多,但席彦社畜三年,特别能理解她这种难与人打交道的心态。
有些人压根儿不想跟人交流,就想自己待着,有些人却是不善跟人交流,没找到合适的方式表达自己。
陈星是属于后者的。
所以席彦既不想表现得太过熟络给人造成不适,也不想让人家在小组里一直自闭。
学生时代嘛,前后两排四个人,总是最亲近的。
只可惜他以前没能来得及意识到,这样的同学情谊究竟有多珍贵,现在能照顾一些,就尽量照顾得周全。
所以席彦决定,继抛弃丁宣的预习作业之后,再抛弃他的数学周考卷。正好借路遥遥的话,席彦就顺着往下说:“支书,数学一会儿能借我照吗?”
陈星有些意外,迟疑着点了点头,但还是翻出数学卷子递给席彦,说话时稍有些怯:“已、已经写完了。”
——主要是下午数学连堂安排了周考,所以数学课还未上,卷子先行,一早就发了。
但这才上午第四节 课间,就已经做完了卷子,效率也很高。
席彦立马对陈星竖起大拇指,也不管什么《学生守则》第几篇第几条的规矩,直接掏出手机就拍了照。
路遥遥转过来哀嚎:“星星!你写完了怎么不让我先抄啊!”
陈星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让你带回家。”
路遥遥吐了吐舌头:“耶!”
席彦笑了笑,照好照片,就把卷子规规矩矩还给了人家。
他的视线在自己周围晃悠了一圈。
班上不是没有不乐意把自己作业给别人抄的同学,席彦真心觉得这也很正常,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人家不好,本来知识产权人家就是有权利保护的。
但这群愿意给他作业抄,实际是愿意跟他做朋友的人,相处起来就让他觉得特别愉悦。
席彦点点作业的数目,舒坦地说:“齐活儿。”
旁边李文睿幽幽传来一句:“你怎么什么作业都收?你就是太平洋课代表吗?”
席彦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应下这句表扬:“本人抄作业,一不看正确率,二绝不雷同,三不犯把电子绕场一周抄成绕场一星期这种低级错误。习惯良好,大家乐意给我抄。”
行走江湖多年,老司机从未翻车,席彦的骄傲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陈星被路遥遥拉着转过来一起聊天,李文睿问:“要是抄作业被老师抓了现行?”
席彦耸耸肩:“那就是我偷的啊。”
小组其他仨人都乐了。
“席霸霸我来了!给你送数学周考卷儿,顺便爬楼锻炼一下身体,正愁着今天没有体育课。”丁宣突然出现在后门边,手里拿着卷子,“——偷什么了你?”
席彦朝他抛了个得瑟的电眼,说了一句放在未来很落后但放在这会儿很超前的网络流行语:“偷心盗贼,不请自来。”
以席彦为中心,周围一圈都笑开了。
丁宣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我我我就打你了!你能不能把你这风尘劲儿收一收,我们一众小同学都要因为你风评被害了。”
话音刚落,偷心盗贼就瞄见独立楼梯口走出来一个人影。
席彦忙跟丁宣说:“偷你心了吗你就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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