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题。”钟秦站在席彦旁边,靠近席彦那侧的手揣在裤兜里。
席彦直接略过前面那些基础,目不转睛盯着最后一道大题,伸出手指往纸面上一戳:“这个。”
“……”钟秦对席彦这张伤痕累累的卷子还记忆犹新,看他指了道压轴就开口嘲道,“想一口吃成胖子?”
席彦抬起头,瞪着他那俩比牛大的眼睛:“我不想胖,我就是想听你给我讲这个,就讲这个!”
有人撒泼,钟秦才想SOS。
钟秦很轻地扬了一下眉,目光垂下来:“你是想让我讲题,还是想让我哄你?”
“哄哄我吧。”席彦依旧保持着那副学渣被戳了脊梁骨的委屈样子,“耐心点儿,慈祥点儿。”
钟秦叹口气,朝席彦一摊手,像是投降:“书。”
席彦眨巴一下眼睛:“用你的,我没带。”
钟秦怀疑这个人脑子里压根就没装着逻辑:“我要是带了书还会问你要吗?”
“哦,也是。”席彦点点头,评价道,“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怀念杨子阳那位懂事乖巧的好同桌。”
钟秦一个字都不想再跟席彦多说。
他越过席彦,在桌上翻了一下,只找到一个用完了的草稿本,于是他拉开抽屉,变戏法儿似的又拿出来一个新的,还是席彦在学校见过的那款A4大小的画图本。
席彦都怀疑他图方便直接批发了一沓,整个学生生涯都不用二次购买了。
钟秦就站着,左手轻轻压着纸面,右手抽走席彦在指间转着玩儿的笔,看了眼卷子,翻开崭新草稿本的第一页,默下了题目中最关键的那一个代数式。
书写风格依旧简约,半个中文字都没有。
席彦全程盯着钟秦的手看。
这么好看的手。
怎么就能写出这么丑的字母呢。
钟秦在代数式上画了一左一右两个箭头,只写公式,边写边讲哪些是运算法则,哪些是运算性质,思路跟着两个箭头慢慢铺开来,席彦懵住的时候,他还要带着讲一两句概念,偶尔也画画图。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一张网状导图跃然纸上。钟秦带着席彦从“已知”这两个字起得出要求出的函数解析式,包括定义域这些末节处,统统巨细无遗。
在钟秦这里,对付随时随地好奇、无时无刻不缠人的席彦,“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是条金科玉律,特别管用。
他把笔往纸面上轻轻一扔:“懂了?”
席彦震惊了一小会儿:“……嗯。”
他竟然真的懂了!
钟秦约等于是个具有“哪里不会点哪里”功能的人型数学书,什么概念定理简直倒背如流。
——所以杨子阳到底是个什么菜狗?!居然听不懂钟秦讲题?!
席彦听懂一题就膨胀:“我甚至强烈怀疑我和杨子阳的分班是不是有点问题?!”
钟秦是站着的,讲完题活动了一下脖子:“懂了就赶紧抄。”
小学渣儿难得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坐在板凳上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说:“人家当老师的都教学生说,懂了就赶紧自己做一遍加深印象——哪有像你这样催着人抄作业的?”
钟秦一手撑在桌边,侧身低头,迎着席彦的视线,用手指点了点草稿纸上了然又详尽的公式定理:“我一般不会这样给人讲题。”
“嗯?”席彦扬着尾音,“我该进入感谢环节了吗?”
钟秦却不是这个意思,他很平淡的语气,说着很拽的话:“记住我刚才讲的,你已经赚了,抄还是做,随便你吧。”
席彦怔了片刻。
钟秦一双眼睛总是沉着又平静。席彦习惯了,却忍不住想当这双眼睛带上情绪时,少年人会不会是更加生动好看的样子。
因为哪怕现在钟秦眼里只是染着一点淡淡的骄傲,都能让席彦觉得……
当学霸就可以这么酷的吗。
第19章 热得快(四)
钟秦已经从桌前走开,席彦还坐着没动。
他把卷子往前翻,去看被他跳过的题,就发现那些定理、性质,被钟秦的思路和逻辑串起来之后再拿去用,好多错题解起来都顺利流畅多了,该朝哪个方向去解,几乎一目了然。
席彦看着自己随手抄上去的选项答案,觉得自己就是“写了答案不代表学了”的那个。
所以他忽然就理解了钟秦那句“没写答案不代表没学”。
重要的是学,从来都不是那个答案。
席彦恭恭敬敬把钟秦的卷子收好放在桌上,双手合十拜了拜,抓紧时间给自己攒了点迷信分:“但凡你考试的时候像刚才讲的那样写,批卷老师也不至于送你这个迷茫的小问号。”
席彦越看钟秦扣这两分越觉得可惜:“你这卷子真是理解满分、表达欠点儿。”
钟秦找了干净衣服,闻言便说:“你呢?烦人满分、做人欠点儿。”
席彦琢磨了一下,噎了噎:“……靠,这不一个意思吗,就嫌我呗。”
钟秦还是那句话:“你知道就好。”
席彦见钟秦拿着衣服要往楼下走,就问:“楼下能洗澡啊?”
钟秦打开木栅栏,奶油瞅准机会冲了过去,成功绊住了他的脚步。钟秦估计奶油还是跟席彦亲,很会帮着席彦给他的生活增加难度,只好回答:“卫生间装了淋浴。”
席彦趁着奶油缠住钟秦,赶紧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试探了一句:“……我一会儿能借用吗?”
钟秦看了看席彦,又看了看木栅栏上挂着的“内有恶犬”。
这人没脸没皮、得寸进尺的功夫到底是怎么炼成的,钟秦着实有些费解:“你不觉得自己狗了点?”
席彦手脚并用,麻利地把新、旧共三个狗窝并排放好,又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往上潇洒一铺,双膝着地回看钟秦,眉眼弯弯:“你都说狗窝给我用了嘛,汪。”
钟秦抱臂看他,不说话。
席彦开始撒泼:“狗哥。”
钟秦还是不说话。
席彦想了想,趁着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小少年:“钟哥。”
钟秦稍稍扬了扬眉。
席彦一狠心,一咬牙:“……哥。”
钟秦反手关好木栅栏,抬脚下了楼,扔下一句:“那边有干净衣服,赖皮狗。”
赖皮狗席彦摸出手机,文霞正好给他发了个消息:
「今晚睡狗窝了啊?」
席彦回了个“嗯嗯”,又发去一个呲牙咧嘴的笑脸,然后抱着奶油在狗窝搭成的临时床铺上小滚了一下,乐了。
管他是不是“热得快”。
处着处着不就热了吗。
钟秦不在,席彦也不动弹,老老实实没挪窝,安安生生逗狗玩,并没翻钟秦的衣架和收纳箱,但等钟秦擦着头发上楼,他又非缠着人家给他找衣服穿。
盘腿坐在狗窝上,一副狗大爷指使人的样子。
钟秦不耐烦地走过去把短袖短裤啪一声扔席彦脸上:“你是真礼貌还是假客气?”
席彦站起来拍拍屁股下去洗澡了:“啧,我这是在‘想跟你做朋友’和‘怕你不想跟我做朋友’的心情当中左右横跳。”
席彦像只小野狗,滴溜溜地跑了,屋里只剩下钟秦和奶油。
钟秦盯着席彦的狗窝,低头对脚边的奶油说:“他跟你抢地盘,你还这么高兴?”
奶油摇着尾巴蹭蹭他:“嗷呜——”
钟秦蹲下来挠挠它的下巴,轻声笑了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给逗乐的。
第二天一早,席彦是被一阵狗叫声吵醒的。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蹭了蹭,忽然愣了一下……枕头?
席彦迷迷糊糊坐起来,嘀咕:“……我怎么睡床了。”
他揉揉眼睛,意识逐渐清醒,这才慢慢想起昨天半夜,自己好好地睡在狗窝里,怀里还抱着暖乎乎的小奶油,结果被起来喝水的钟秦踹了一脚。
让他滚去床上睡。
他哦了一声当然听话地滚了。
现在想起来,估计钟秦是觉得真让他睡狗窝过意不去,大半夜良心不安、辗转反侧来着。
席彦噗的一声蒙在枕头上笑了,笑够了就侧身去找奶油,发现这小家伙正四脚朝天,翻着肚皮睡在柔软的垫子上,脑袋底下还压着他的校服外套。
席彦下床,蹲下来揉揉它的肚皮:“我都起了,你还睡着是不是不大合适?嗯?懒死了。还亮着肚皮睡,钟秦这儿得有多让你安心呢。”
席彦拿起书桌上充电的手机,按亮屏幕,才七点多,他抬眼看向飘窗,也不知道是天还没亮,还是外面是个阴天,但楼下听起来已经很热闹了。
席彦身上还穿着昨晚钟秦扔到他脸上的短袖短裤,都是样式简单的棉款,休闲的。
席彦看了看自己那件已然成为狗窝一部分的校服外套,果断转身,从豆袋沙发上随手扯了一件钟秦的长袖套上了。
是件套头卫衣帽衫,酒红色的,宽大,袖子长,下摆也长。
不知道是穿没穿过的,但好像只要是钟秦的,席彦也不在意这个。
他身上的短裤本来也没过膝,卫衣遮去半边屁股,就剩个黑色的裤腿儿,看着腿又细又长,再加上这一身暗色,衬得他露出来的皮肤白极了。
席彦心想,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就是喜欢穿潮牌。他抖了抖这件穿起来着实宽松的衣服,嘴里嘟囔:“……衣服还挺大呢,有这身材真爽啊。”
席彦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奶油不会走楼梯,于是万分溺爱地抱着它下去了:“小家伙长胖啦!”
“另一伴”门口的锁还好好地挂在里面,想必钟秦的习惯是先打整好店内,再开门。
钟秦也是刚起,正在喂狗,席彦把奶油放下来,奶油自觉地跑去柯基堆里待着了,不打架,也没受排挤。
它后腿一屈,原地坐下,不争不抢,仿佛知道钟秦不会少了它这口吃的。
就是尾巴摇个不停。
钟秦往一个空碗里倒了狗粮和煮烂了的肉糜,拌好喂给奶油。
碗和柯基们用的是同款,一套的。
席彦站在边上安静看着,觉得钟秦的“一视同仁”一定能给奶油带来很强的归属感。
“钟秦,”席彦忍不住说,“我要是只狗,肯定做梦都想让你养我。”
钟秦身上穿的还是昨晚洗完澡出来的那身,不知道画了些啥图案的黑色短袖、浅灰色的棉质休闲长裤,裤腰上的松紧绳吊儿郎当的,没有系。
席彦心想,还真就喜欢潮牌,老板就是跟土狗不一样,可会打扮了。
随便一穿都怪好看的。
“那你梦着吧。”钟秦蹲在地上看奶油吃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席彦,“……你不热?”
“早晚凉,一会儿你不还得开空调吗。”席彦甩着袖子揉了揉头发,“大门钥匙呢?”
钟秦冲门口抬了抬下巴:“前台桌上。”
然后钟秦就看见席彦踩着他那双后跟被他弄下去当拖鞋穿的帆布鞋,趿拉着步子晃去了门口。
没穿袜子,脚后跟和这人手心一样,有点白里透红。
抬腿跨过木栅栏,腿挺细,白而匀称。
伸手拿钥匙开门,把锁挂在一边,懒懒散散晃悠出去。
钟秦收回跟着席彦跑去门外的目光,又去给狗添水。
没多一会儿席彦就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随手摊了一桌子,然后他在这一堆东西里翻出一支牙刷来,往卫生间走:“买了你爱吃的那个面包。我用你牙膏啊。”
钟秦过去桌边看了一眼。
面包、饼干、牛奶、酸奶,甚至还有一板巧克力、两桶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
原来这人去了隔壁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面包是他老爱买的那种,菠萝包,有俩,除了原味还有一个可可味的,饼干是席彦给他买过一次的牛奶味小饼干,估计是席彦自己爱吃的。
钟秦跟着进了卫生间,席彦还客气地往旁边让了让。
钟秦边挤牙膏边说:“大早上吃方便面,怎么活到现在的?”
席彦满嘴泡沫,口齿不清:“特意买了清汤的。”
钟秦感慨:“那可真健康啊。”
席彦洗完脸刷完牙,把牙刷随便塞进了刚打开的包装里,就往卫生间淋浴那半边走了过去,他把挂杆上晾着的东西取下来摸了摸:“还行,干得挺快,不用借你吹风机了。”
钟秦看了他一眼。
就见席彦指尖甩着一条内裤,心情愉快地哼着歌出去了。
钟秦又低头看了看席彦身上那条空落落的短裤:“……”
钟秦洗漱完出来,席彦正好从楼上下来,估计是穿内裤去了。
俩人在那张铺满早饭的桌子边挨着坐下。
钟秦斜他一眼:“挂空档舒服吗?”
席彦勾着嘴角朝他挑眉:“胯下生风,无比自由。”
钟秦正在撕面包的包装袋,闻言顿了顿,又把面包塞进了席彦的狗嘴里。
第三次了。
钟秦心里纳闷,怎么自己只要和席彦在一起,就会跟这个面包差点缘分?
但这一回席彦没伸手接,只是就着钟秦的手咬了一大口,嚼着面包吧唧嘴,不乐意,嘴里含糊道:“……给我吃那个巧克力的啊。”
钟秦开始怀疑,他是否已经不能再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让席彦闭嘴的目的。
这人已经习惯,并且受之安然,刚才那一口,反而像是喂给他尝鲜的。
钟秦无语片刻,跟不上席彦脸皮增厚的速度:“……想吃就自己拿,等我喂?你是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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