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趟航班刚好是一架大飞机,比较宽敞。
也不知道是不是席彦那句“他一个人多可怜儿”刺激到了高成柳,高成柳在选座的时候,把整架飞机上所有能选的连座都给勾上了:“钟秦,一会儿你挨着我坐。”
钟秦非常直白地摆出一张不情愿的脸:“……”
席彦委委屈屈:“……那我一个人多可怜儿啊。”
高成柳冷哼一声:“我没把你送去托运都算好的了!”
钟秦和席彦都只背了一个书包,轻装上阵,里面就是些必须的证件、轻薄的换洗衣服和数据线耳机一类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钟秦还带了笔和稿纸,当然,没带书。
登机之后,席彦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快、准、狠地抢占了钟秦旁边的座位,坐稳之后还仰起头对着过道上的高成柳露出了一个极其明朗灿烂的笑脸。
高成柳就差去问空姐要降压药了。
钟秦叹了口气,从席彦手里接过他的书包:“有没有要拿出来的东西,没有我就放上去了。”
“没有,”席彦乖乖坐在靠窗的位置,腻腻歪歪地跟钟秦说,“一会儿耳机和充电线都用你的。”
钟秦看他一眼,从自己包里掏出这两样东西扔到席彦怀里,抬手利落地把两个书包放进了机舱内的行李架上。
然后他动作顿了顿,又从包里摸出了一条巧克力。
等待起飞时,席彦窝在钟秦旁边,看了看前面那几个同学,问:“之前我就想问了,我记得咱们不是把年级前五十都选去上竞赛了吗?他们上一届的应该也一样吧,怎么现在就剩下这么几个人考了?”
钟秦按照广播要求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顺手把席彦的手机也调好,然后一边把席彦的安全带拉过来扣上,一边回答说:“这次参考的,高二……就是准高三的,来了十六个。我们年级选了两个,总共备训明年考试的还剩下二十个左右,以后备考会全面停课,来了就要出成绩,不可能打人海战术,毕竟还要高考。”
“哦——”席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眨了眨眼,问,“意思我们年级这回就选了你们俩最优秀的来呗。”
钟秦没回答,但席彦知道就是这个意思。
席彦心里一下骄傲起来,对原本不感兴趣的竞赛也多了几分好奇:“你们这么些人还穿队服呢?仪式感挺强啊。”
钟秦说:“去NOI需要在去年十一月的联赛上有成绩,除了我们,还有一中、三中,再加上少数别市的,凑了支省队,统一穿省队队服。我们学校是计算机强校,来的人最多。”
这三所中学在省会城市,省会的教育资源相对集中一些、好一些,省队里大多参赛选手都来自他们这几所名校。
席彦点点头,明白了:“一会儿到地方大家汇合是吧——你们还能进国家队吗?”
“嗯,”钟秦说,“好像是前五十吧,进了能保送。”
“哇……”席彦哇了一声,伸了个懒腰,“都能保送了,那高考还不跟玩儿似的……”
高成柳订的是下午的机票,到地方后就直接去了预约的酒店,还是星级的,主要是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和饮食健康。
虽然钟秦看上去和毫无心理负担的席彦一样,都像是去旅游的,但不代表其他的小同学不紧张。
老师、家长、同学各自分配好房间,两人一间,吃完晚饭就安安静静地上楼休息调整去了,转眼间酒店大堂就剩下了钟秦、席彦……以及人民教师高成柳。
高成柳刚要和打完汇报电话回来的李老师一起上楼休息,就见钟秦微微低头,看向席彦说:“带你逛逛?”
席彦眼睛一下就亮了:“好啊!”
高成柳憋着火,举起胳膊拿房卡在两人脑门上一人“啪”了一下。
……鉴于小同学个子太高,他抬手的动作并不是那么利落。
“黑灯瞎火的逛什么逛!”高成柳推着钟秦和席彦往电梯口走,“都给我回去休息!这位九班小同学,你旅游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钟秦还要考试的!”
席彦撇撇嘴:“他书也不带,电脑也没有,肯定复习不成,我俩总不能上去写暑假作业吧。”
高成柳气结:“他书都不带还能带暑假作业来?”
席彦鬼机灵似的朝高成柳扬了扬自己的书包:“我带了,他可以写我的。”
高成柳颤颤巍巍把手机拿出来:“我要给江老师打电话……她班上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席彦吐了吐舌头,赶紧压住高成柳的手:“得得得,回去大眼儿瞪小眼儿还不行吗。”
“不出酒店,去露天平台和健身房看看,行吗?”钟秦怕席彦无聊,就周旋说,“我紧张。”
“你紧张个……”高成柳把屁憋回去,最终还是松了口,“要去就快去,九点半查寝,不许出酒店!”
“得嘞!”席彦得到应允,赶紧拽着钟秦一溜烟儿跑了。
席彦和钟秦先回酒店放书包,钟秦拿房卡把门打开,又插卡开了灯。
席彦看了看屋里,语气有点小小遗憾:“……标间啊。”
钟秦靠在门边,目光稍稍垂下来,扫过席彦的眼睫:“还想睡大床房?”
酒店里的大床房和家里……感觉是不一样的。席彦心里一颤,不知是发挥他超限制级的心理想了些什么,猛地把书包甩到钟秦胸口,此地无银道:“调戏谁呢你!”
钟秦瞥他一眼,一手抓着两个人的包,拿去沙发凳上放好了。
席彦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多。
他回头问钟秦:“逛吗?明天考五个小时呢。”
“也不是连续五个小时,中间能吃饭。”钟秦说,“转转吧。”
电梯间,席彦看了看楼层提示牌:“健身房在九楼……露台在十二楼,去哪儿?要是去撸一个小时铁,你明天会不会手无缚鸡之力,连键盘都敲不动了?”
钟秦按着席彦的后脖颈,把人带上电梯,直接刷卡去了十二楼的露台:“不会,撸完再缚你也可以。”
席彦:“……”
男朋友现在怎么老是这样说话。
他一个大龄伪少年天天被调戏,这成何体统。
席彦瞪了钟秦一眼,转身走出了电梯,加快脚步往露台那边去了。
钟秦跟在他身后,轻轻勾了勾嘴角。
第64章 陪考(三)
天已经暗了。
七月,即使是夜里也依旧让人感觉潮热,钟秦和席彦往十二楼的露台上走,偶有阵阵带着湿气的夏风缓缓拂过,只捎带来些许清凉,就很快又将二人包裹进闷闷的热意里。
席彦停下脚步,靠在栏杆边俯瞰这座即使入了夜也依旧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仿佛看见了十年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影子。
席彦怔了怔,心绪又飘飘忽忽地荡去了遥远的时空。
席彦以前也像任何一个拼搏奋斗在大城市里的青年们一样,渴望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哪栋写字楼还亮着灯、哪排玻璃窗前还有伏案的人、哪个工位上还安放着少年时候的梦想。
……席彦后来很少会去想这些,只是日复一日地去做手上的事情,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就好像只有不去问“为什么要做”,才能顶住压力,麻木地坚持下来。
成年人有句时常挂在嘴边的自嘲与调侃,叫“为了生活”。
这一刻,当重回少年时代的席彦站在十二楼露台边,望向这个光怪陆离、飞速发展的世界,他才终于隐隐窥见了一点点生活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道很难的题,开篇给的已知条件却并不算多。
有的人写下一个潦草的“解”字后,就只留下了大片的空白。
有的人瞎抄题干,把能回忆起的所有公式都硬套生搬。
当然,也有的人慢慢累积、摸索隐藏条件,从不吝啬在草稿纸上一遍遍的演算,把每个步骤都写得逻辑清晰、思路清楚,再去笃定地写上答案。
席彦忍不住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钟秦。
少年挺拔硬朗,偶尔垂下目光,下巴却习惯性地微微扬着,仿佛永远不会为了什么而低头一样。
——那是这个年纪独一份的意气与骄傲。
席彦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从前的自己”。
他张了张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很轻很缓地慢慢吐出。
钟秦正好在一片清朗的月色中偏过头来看他,似有所感问:“为什么想来陪我考试?”
席彦放在栏杆上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席彦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唔,来玩儿嘛,也想跟你待一块儿。”
钟秦抬手弹了一下席彦的脑门:“就两三天都等不及?”
席彦一赧,抬眸瞪了钟秦一眼,没说话。
沉默片刻后,席彦背身靠着栏杆,转头瞥过钟秦的眼睛,又很快撤开,说:“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世界是什么样。”
钟秦好像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意外。他只顿了顿,便说:“和你的一样。”
席彦一怔,指尖在微微凉的栏杆上磨蹭着,说:“……少唬我了,学神和小学渣儿的世界那能是一个样吗。”
钟秦闻言扬了扬眉,然后朝席彦走了一步。
他抬起手,捏住席彦的耳朵,略用了些力气,在席彦耳垂上摩挲两下:“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五中?”
席彦又是一愣。
刚结束的期末考试……他冲进了年级前两百名,名次甚至接近150,是整一学年以来考得最好的一次。
而五中的第一百五十名,放眼全市,至少排在两千名以前,确实不太适合用“学渣”这两个字来形容。
席彦有些恍然。
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地,自己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了,甚至恍惚之间,他便理解了大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
“你明明可以的。”
那玄而又玄的“穿越”二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改变过去”,甚至在这一秒之前,席彦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当他从钟秦沉静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他才发现,此时此刻,他仅仅只是在改变当下的自己。
这个瞬间,有一条“既定”的人生轨迹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但脚下的路,却一步一个脚印,看得越来越清楚。
仿佛有一个历经过“后悔”与“遗憾”的声音在对席彦说——
你要追逐。
你要热爱。
你可以懦弱,但要努力勇敢。
你可以迷茫,但要努力追光。
不单单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好好生活。
你要和钟秦一起,永远留有一颗干净纯粹的少年心。
席彦眨了眨眼,隐去眼里薄薄的雾气,然后抬眼问钟秦:“唔,在表扬我吗男朋友。”
钟秦没说话,但他捏住席彦耳垂的力道,又稍稍重了一些。
天台上的人不多,但偶尔也有人路过靠近栏杆的栈道结伴而行,或坐在邻近处绿植旁的精致座椅上。
席彦瞄了一眼周围的四五路人,然后抬手,试探着覆上了钟秦的手背。
他偏过脸,在钟秦松开的温热掌心里轻轻蹭了蹭,终于坦诚道:“时间过得太快,高三的一毕业,我……我就有点慌了。”
分班意愿表上笃定的理科二字,是席彦坚定了自己将要走的路。
不草率莽撞,也不随波逐流。
但正因为这一份认真,才会有一份忐忑接踵而至,毕竟插科打诨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如果努力做了,还是不行,怎么办?
如果努力追了,还是越来越远,怎么办?
席彦把脸挨在钟秦手心,暗暗自嘲。
这些都是成年人才有的顾虑,少年人哪里会像这样瞻前顾后的?
钟秦没有问席彦在慌什么,虽然他能感觉到高考给席彦带来的紧迫感比同级生要来得更快。
但钟秦并不深究,只是又靠近了一些,动作很是自然地捏着席彦的脸玩儿。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说起话来的语气也和每个一起度过的清晨与夜晚并无不同:
“如果你想往前走,我带着你。”
“如果你想赖着不动……”
席彦心里一紧,有些小心地问:“……如果我想赖着不动?”
钟秦轻笑一声,不在意周遭,低下头和席彦额头相抵:“我就再给赖皮狗准备一个舒服的狗窝。”
席彦没想到气氛这么正经的时候还能被钟秦调侃,一双眼睛瞪了老大。
但等他细细品出钟秦这话里的意思时,他又难以自抑地眼热。心里那点因“男朋友过于优秀”而产生的小小忐忑与焦虑神奇地消散了,紧压的内心顿时松活起来,继而又被少年人细心而周全的温柔一寸寸填满。
原来钟秦也是会低头的。
他低头看向席彦时,眼底未尽的笑意里有浅淡却并不难捕捉的纵容。
席彦吸了吸鼻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冲动。
他抬头,像只磨牙的小狗一样,凑上去在钟秦下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虽然小心翼翼收着舌尖,唇内湿热的体温却还是从钟秦皮肤上撩碰而过。
自下而上的目光是又赧又坦率的。
钟秦微微眯了眯眼,觉得气氛很好,席彦的眼睛像月光一样亮。他正要低下头来去找席彦的嘴唇,席彦却像个撩完就跑的捣蛋鬼,红着脸从钟秦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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