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业刚好拿着试卷从席彦背后路过,听见这句“精益求精”脚下差点就是一个打滑。
“我听他们说,你陪一个女生考到了最后。”走廊上有老师开始招呼学生回教室,钟秦便很轻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道,“上完自习,再来跟我说是怎么回事。”
钟秦知道席彦作为一个能替他给高三学姐棒棒糖的、“多管闲事”的人,肯定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路见不平”,所以钟秦即使不太开心,也并没把重点放在“陪女同学考试”上。
钟秦更想知道席彦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有老师在针对他。
……原来他当初有事无意没告诉席彦时,席彦心里是这种感觉。
“我不是!阿秦……”席彦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还在外面干什么!考完试没事干了是不是!要嫌作业少我可以跟你们班主任申请加卷!那边的,桌子微调一下!考个试能把你们考得歪歪扭扭,成何体统!”
魏卜挨个考室地赶人去上自习,把小同学们吆喝回了各自的考室。
钟秦淡淡扫了席彦一眼,转身走了。
席彦顿时蔫儿了,就像小狗做了错事,无措地把尾巴夹起来。
自习之后就是午饭,中午席彦他们是在食堂吃的,吃完各自回了考室,要么休息,要么复习,下午还有一堂要考。
吃饭全程有闹哄哄的小同学们在,钟秦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让席彦坦白从宽。
席彦偷瞄着钟秦的脸色,时不时悄悄抠抠钟秦的大腿以示讨好,钟秦却只说让他“好好考试”,席彦便撇撇嘴,觉得关于女同学的误会,还是考完回“另一伴”躺在床上说比较保险。
席彦思绪乱飞,“阿秦生气了”这件事直接把周建业挤出了脑海。
午休结束,预备铃响起,广播开始播起考试规则。
教室里的小同学们纷纷活动起来,有的收拾东西,有的伸伸懒腰,也有的拍拍脸蛋醒瞌睡。
席彦把又看了一遍的必考题收好,做了个深呼吸,起身把书包放到走廊上去。
刚抬脚跨出后门,席彦就看见钟秦正背对他站在教室外,似乎已经等他有一会儿了。
钟秦两个手肘随意撑在走廊围墙的墙沿上,手自然垂在墙外,眼睛在看楼下的庭院。
席彦踏实下来——因为他的阿秦即使生气也绝不会不理他的。
席彦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他迅速放下书包,跑过去挨着钟秦。
他站在钟秦身边,背靠围墙偏头看人,嘴角不自觉带起笑意:“学神来给我送迷信分啦?手可不可以借我摸摸?”
钟秦也稍微偏一点头,视线经过眼尾,轻轻看过来,带着点惹人心动的冷淡:“不想借。”
席彦低下头笑笑,拿膝盖撞了撞钟秦的腿侧。
显然,想从学神钟秦这儿拿点迷信分的不在少数,李文睿和丁宣直接飞扑过来:
“下午这门我毫无把握!”
“我也!狗哥,能不能借您尊手摸一摸?!”
席彦嘁声:“你俩还是靠自个儿吧,他连我都不……”
“借”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钟秦大发慈悲把右手抬起来,递到了李文睿和丁宣面前。
席彦:“?!”
李文睿和丁宣万分感动,正要去抓钟秦这只考过无数满分的右手——却被席彦抢先了一步。
席彦一把握住钟秦的手,拽过来捂进了自己的胸口。
掌心传来席彦的体温,钟秦总算舍得勾了勾嘴角。
席彦瞪着俩大眼儿宣示主权,而李文睿和丁宣顿觉今天的考试多半得“C位出道”了。
钟秦右手被席彦死死压在胸口几乎动弹不得。
于是钟秦艰难活动了一根手指,隐晦蹭开席彦衣领扣子之间的小缝隙,指尖伸进他校服短袖,借他狗爪子的遮掩,在他锁骨上轻描淡写蹭了一下。
——在钟秦面前痛失厚脸皮的席彦下意识把钟秦的手扔出去,脸上闪过了一抹不自然的红。
马上要开考,钟秦不能久留,便提醒了一句:“在这种场合跟老师对着干,傻不傻你。”
“他们都跟你说了?你专门来提醒我这个啊?”席彦上午还坦荡坐在教室里跟周建业battle,这会儿被钟秦一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但除了不好意思,他还有点不痛快,便喃喃说,“……我知道有点儿幼稚,但我真的很想出了这口气嘛。”
就在席彦嘀咕完准备接受钟秦的“劝诫”时,钟秦却顿了顿,问:“真的很想出气?”
席彦惴惴抬起眼。
钟秦想了想说:“那就……法不责众。”
席彦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他身后几个小同学也都炸开了锅。
李文睿说:“对啊!枪打出头鸟,咱们一窝鸟都不交卷,我看他打哪一个!”
丁宣说:“虽然我与周建业无冤无仇,但我愿意为遥哥和星星出这一口恶气!跟他耗着!考他两个小时,我不信他能罚我!”
不知是不是李文睿一嗓子太过高亢,一下吸引了不少小同学参与进“法不责众”的话题讨论:
“兄弟,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一会儿交卷的事情?”
“你们不知道,他有一次在我们班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一个女生骂哭了,高中生不要面子的啊!不交了!哪怕在草稿纸上默写诗词和公式我都不交了!”
“我女朋友今天考试还被他眼神威胁!老子下午绝对不交了!”
“哇,霸切渣儿你有点坏啊!”席彦惊呆了,他看向钟秦,又看看周围小同学,“就没人吐槽一下你们的学神吗?”
李文睿一拍脑门:“一激动给忘了——狗哥你真是个人才啊!”
丁宣复读机上身:“真是个人才啊!”
席彦:“?”
一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小同学不约而同表示自己拒绝提前交卷——都要仔细检查,确保该拿的分都拿上。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男生、女生……一个考室大半学生们,竟然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席彦恍惚间想,当初他坐在考室中犟着脾气考满两小时被走廊上的议论声淹没——或许那些声音也并不全都是在说自己像个刺儿头?
钟秦适时把这一群脱缰野狗拽回来,警示说:“十分钟就够,闹大了没好处。”
李文睿和丁宣勾肩搭背:“好耶!”
第二堂考试,便在这样“执行十分钟特殊任务”的氛围里,紧张地开始了。
当堂考试依旧是相同两名监考老师监考。
黑板上方的电子钟无声跳动,大红色的方正数字每秒都在规律变化——半小时到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多数人埋头执笔,在草稿纸上一时不歇地写着什么。
席彦坐在教室最后,借着抬头看时间的动作,不着痕迹瞄了一眼同考室的这些同学们。
他们或许是在推敲当堂考试拿不准的个别题目,或许是在默背曾经记不太熟的公式和诗词——但没有人嚣张叛逆地趴在桌上假寐,没有人把“跟老师对着干”写在脸上。
席彦怔了一会儿,忽然发自内心勾起一抹浅笑。
不容小觑,最是少年!
他们幼稚却单纯、莽撞却直白、不知天高地厚却无畏勇敢、不经社会历练却拥有世上最干净的眼睛。
席彦意识到自己对周建业的“偏见”不是偏见,而是一种“共识”。
他一个人的两小时比不上一群人的十分钟,少年们用他们特别气人却别具一格的、处理是非的方式,在表达、在呐喊——哪怕你是老师,做错了事情、用错了方法,也是应当反思和改正的!
席彦眼睛一热。
他拧巴了好多好多年的心结就这样一点点解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建业的疑惑越来越重。
他走下讲台就近看了丁宣的卷子,随便看了几题,发现这套试卷难度并不大——反正肯定没有丁宣正在默写的东西有难度,这什么公式?他怎么看不懂?
他发出“啧”的一声。
其他考室已经有动作快的同学交了卷,走廊上有学生走动,流动巡考魏卜已经在低声提醒。
可这个考室为什么还没有人交卷?
那些没参与商量“特殊任务”的同学发现半个多小时教室里所有人都按兵不动,没有一个人交卷,还以为这套卷子有什么挖了坑的题呢,也不着急,就先稳了稳。
考试时间过去三十五分钟,终于有人交卷了——可周建业的脸色并没有缓和过来,反而越来越黑,因为还有一大半的同学看样子是一点交卷的意思都没有。
周建业忍不住沉声:“做完了就交卷,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乙监老师实在忍不住出言低声提醒:“周老师,标准考试时间是两小时,让他们多检查一会儿吧。”
开考第三十八分钟,考室外围了一些好奇的小同学——钟秦也靠在后门外,站在和席彦一墙之隔的地方。
魏卜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有哪个考室的卷子没有交到教导处?”
席彦坐在门边听得最清,他当即站了起来——
第四十分钟。
席彦的椅子划过地面,带起尖锐的呲啦一声,几乎同时,教室里的小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起身!
周建业一个气结,他已经猜到这群小流氓想干什么了,谁第一个带头交卷发出信号,谁肯定就是这坏主意的始作俑者!
……可是他们几乎同时站起来!
周建业扶了扶桌子,都快气得站不稳了!
魏卜走到门口时,大家正在排队井然有序地交卷,交完都会面带微笑地说一句“谢谢老师”,当然,他们谢的是外校的乙监老师,席彦就站在队伍的最后。
魏卜摸摸脑门,丝毫不觉得这个考室有什么问题,等席彦最后一个交完卷,周建业拂袖而去,显然是气得不轻。
这时,席彦站在讲台底下,抬起眼对任劳任怨收拾试卷的外校老师说:“老师,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
乙监老师又无奈又好笑,伸手点了点席彦的眉间:“……你们啊。”
是“你们啊”。
不是“你啊”。
席彦走出教室,一眼穿过嘈杂喧闹的人群,看见靠在后门边好整以暇的“始作俑者”钟秦。
钟秦站得久了,姿势有点懒散,连目光都好像是慢慢悠悠朝席彦飘过来的。
——席彦就迎着钟秦坦荡的目光,把这件糟心事彻底翻篇了。
第81章 摘星(一)
席彦解决完自己的“历史遗留问题”,理开了青春期里膈应人的小疙瘩,整个人神清气爽,感觉扭头去跑个一千米都能不大喘气。
反观周建业,一口气没上来,憋在细细窄窄的心眼儿里,差点背过去。
周建业监考完后,一刻不停跑去了高二班主任办公室——他一定要让混在班主任当中的年级主任魏卜给他个说法。
办公室中,大多班主任都在,魏卜也刚巡考完回来,当然,江水也在。
周建业朝江水的方向哼了一声,走过去敲了敲江水的桌子:“江老师,我要向魏主任反映一个情况,麻烦你也跟我来一下。”
周建业虽说了“麻烦”二字,但听上去却挺不客气的。
江水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跟着他去了魏卜的办公桌前。
周建业满脸写着不悦,浑似讨债:“魏主任,关于刚才我们考室交卷迟的问题,想跟您说一下具体情况。”
魏卜抱着保温杯抬眼看了看周建业,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江水:“好。江老师是有什么事?”
江水:“我……”
周建业打断道:“叫江老师一起过来就是想说,我怀疑刚才那群学生是故意拖延时间不交卷的——以江老师班上几个学生为首。虽说耽误点我的时间无所谓,但是毕竟有外校的老师在,这不是当着外校老师的面丢自己学校的人吗?”
江水眉头紧锁:“周老师,你先讲情况。”
周建业哼了一声,将刚才考试时发生的事情变本加厉讲述了一番,重点突出了自己多次提醒可以交卷、多次维持考场秩序,却还是被学生置之不理的委屈。
魏卜问:“他们为什么明明都做完了却不愿意交卷?你们考室之前闹过什么矛盾吗?”
“呃,”周建业短暂噎了一下,很快说道,“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如果非要说矛盾……江老师班上那个学生上课做别科目作业被我逮住很多回,我说过他几句,他多半不服我管。”
江水严肃说:“周老师,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这样推断,万一大家觉得试卷不容易,多多检查也是好的——毕竟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不是吗?”
周建业垮下脸:“江老师,会考什么难度你不清楚?学校历来什么规矩你不清楚?这种考试走个形式,二十分钟都嫌多!大半个考室的人愣是拖够了四十分钟才交卷!这不是专门浪费我的时间、跟我对着干是什么?这群学生肯定是受人撺掇、私底下商量好了的!”
江水:“你……”
魏卜示意江水暂时不必多说,又问:“周老师,你所说的撺掇别人拖延交卷的学生,和跟你有矛盾的,是同一个?”
周建业一听,这不因果连上了吗,就回答说:“确实是同一个!就是江老师班上那个叫席彦的学生。哎,我听说他成绩不错,可学生也不能光看成绩啊,还是要看人品的……”
江水觉得周建业有些针对席彦,可她心里有数,不代表魏卜不会被他这番绘声绘色的小报告给带跑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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