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循环相生相克,江白昼的能力来源于五行,而五行元素难以融合,他必须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让它们在自己体内也趋于稳定,才能将那无穷的力量收归己用,操控自如。
“稳定”指身体的稳定,亦是精神的稳定,江白昼天生比别人冷情一些,万事过心而不留痕,堪称天赋异禀。
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神殿才要求大祭司断情绝爱,一心侍奉海神。
他们害怕波动。
长老院说,江白昼是自神殿有记载以来天赋最高的继任者,他们对他寄予厚望,为他提供最适宜的成长环境,要他温和无欲,又悲天悯人,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江白昼的确长成了这样,虽然不全是长老院的功劳,但这不重要。他忍不住反思,他怎么忽然和龙荧睡到一起了呢?
这几天频繁的亲热让他的状态十分不稳定,有碍于恢复。
情欲果然危险,他不该轻易破戒。
话虽如此——
江白昼打了个呵欠,心想:龙荧很会伺候人。
如果他是古时候的皇帝,乐意封他个皇后当当。
“皇后”此时正在会武营里焦头烂额。
谢炎狗贼虽已身死,身后事却是一堆烂摊子。
本来这些不归龙荧管,但统领之位空缺,不知上面怎么想的,迟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接替谢炎,龙荧被召回飞光殿一趟,跟赏刑右使一起面见殿主,商议了一个时辰。
赏刑右使名叫贺求平,年四十七,能当龙荧的爹。他在龙荧面前也是一副爹的做派,不大看得起,偏又做长辈口吻,想给龙荧介绍亲事。
龙荧了解他们的手段,结亲是一种拉拢。
飞光殿内党羽林立,主要势力有两股,一是以机枢门为首的兵权势力,二是以赏刑门为首的文权势力,殿主姬世雄唯恐其中任何一方功高震主,放任他们互相牵制,做得一手好制衡。
龙荧则是后起之秀,暂时处于中立。
他之所以能“起”,是时机赶得巧,姬殿主恰好需要培养一颗两边不沾的棋子为己所用,龙荧从内门胜出,成为了这颗棋。
姬殿主手上有一张名册,写的是可以派往会武营的待定人选。
他坐在高高的玉椅上,上朝似的,象征性念了一遍名单,叫贺求平讲讲看法,问他哪个最合适。
贺求平心机深沉,拐弯抹角,顺着名单逐一分析,名单上有机枢门的人,也有赏刑门的人,但不管哪一方,他都只讲缺点不讲优,声称他们全部不合适。
龙荧听得心里直冷笑:贺右使不肯让机枢门一方扩大羽翼,平白多一个会武营。可他自己又不把下城区放在眼里,被派遣下去相当于流放,一家老小都跟着受罪,哪个高官愿意接这苦差事?
因此赏刑门一脉也避之不及。
龙荧夹在中间,好事轮不到他,锅全部他来接。
殿主也正有此意。要培养龙荧自然得给他一个施展拳脚的地方,上城区已无处可瓜分,下城区最适合。于是,当即一道任命状派发下去,龙左使兼任了龙统领。
“这又是什么?”
龙荧坐在军帐里,盯着案上堆积的文书,脸色不可谓不难看。
下边跪着个法算,一边擦汗水一边给他解释:“谢……前统领贪污无度,军库入不敷出,这些是账上的亏空。”
龙荧:“……”
别人升官发财,龙荧“贬职”填窟窿。怪不得没人愿意来。
不过接管会武营也不能算是没好处,至少对荒火而言,这是天赐良机。只可惜他的老师已经不在人世了。
龙荧忙碌一整天,夜幕降临时终于忍无可忍,把军务一扔,决定回家。
江白昼应该在等他。
想到此处,龙荧心里雀跃起来,在路上不禁回味起今早发生的事。
当时他还在做梦,江白昼先他一步醒来,可长发被他压住了一缕,只好伸手来推:“龙荧,你压到我头发了。”
“……”
龙荧睁开眼,梦里刚消散的面孔醒来后近在咫尺,且美丽得更加真实,他没忍住,伸手一勾把江白昼拉低,抱在怀里吻了上去。
江白昼对欲望表现出了出乎他预料的率真。
但是太率真就少几分缱绻,那人一点也不知羞赧,情绪波动没有身体反应大,仿佛只是在跟他做游戏,是开心的。开心之余,龙荧想从中窥出几分柔情和依恋,自然是没有。
龙荧要尽量忽视这一点才能不伤心,这是他求来的,他不应该得寸进尺,什么都想要。
但人便是如此,胃口越来越大,总是不知足。
江白昼不来的时候,他觉得,只要能让他们再见一面,他死也无憾。
江白昼来了,温柔待他,视他如手足,他就想要更亲密的关系,拥抱,亲吻,得到那个人。
现在他们睡到一张床上去了,他又开始期盼江白昼能爱他。
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但龙荧根本没有理智。
他一天一个心情,不管昨天有多痛苦,今天一见到江白昼,他就八苦散尽,百病皆除,什么都好了。放弃的事能重新捡起来,说过的话也能抛诸脑后,只记得自己此时此刻、无论如何、必须要追逐江白昼。
他一路胡思乱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空空地回到家。
江白昼果然在等。
“等”是他臆想出来的情感状态,其实人家只是在家里好好地待着而已。
龙荧推开门,脱下外袍,叫了声“哥哥”。
江白昼正在灯下看书,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嗯”一声,视线又转回书上了。
他不甘心被忽视,携一身冷气故意往江白昼的身边凑。
江白昼的注意力果然又分过来了,放下书瞥向他。
龙荧又叫:“哥哥。”
一声比一声缠绵,这模样倒不像皇后了,像个争宠的妖妃。
江白昼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扯他的衣领。龙荧猝不及防被拽低了头,江白昼亲了他一下,哄得很敷衍:“好了,别闹我了,让我看会儿书。”
龙荧被亲得没了脾气,对他无情的哥哥百依百顺,躲到一边远远盯着不吵了,可不消片刻,他又心痒难耐了。
龙荧找了个借口,坐到江白昼的对面,一本正经道:“哥哥,我忽然想起件事来。”
“什么?”
“我曾经见过一种和烧雪长得很像的花。”
“是吗?在哪里?”
“上城区,忘记是哪里了,可能是飞光殿,也可能是某个官员的府邸。”
江白昼不惊讶,只淡声道:“不奇怪,烧雪是古山茶的变种,应该有不少亲戚。”
“……”
话题断了,龙荧只好再想第二个。
他绞尽脑汁地想,还没想出来,窗外忽然飞来一只鸟,扑棱着翅膀撞上槅子窗,嘭的一声。
江白昼和龙荧同时抬头看去。
龙荧对这声音很熟悉,走去打开窗,把鸟儿捉了进来:“是信鸽。”
但不是普通的信鸽,这种鸟叫半甲飞鸽,它经过机枢门的改造,从活生生的鸟变成了一只半死不死之物。
它和半甲人一样珍贵,甚至比半甲人稀少得多,因为鸽子小巧而脆弱,给它装机械部件,比改造人难多了。因此这种小东西相当昂贵,购买和维修都是天价,一般人用不起。
它最大的优点是保密性强,如果没飞到它该去的地方,被中途拦截了,就会自爆,毁尸灭迹。
龙荧手法娴熟,拆开鸽子身上的机关,抽出一张纸条。
信竟然是赏刑右使贺求平传来的,里面只一句话:“龙左使,你后悔了吗?还不如接了老夫安排的亲事,好过去闯龙潭虎穴。”
“……”
龙荧一头雾水,没看懂这只老狐狸是什么意思。
但见他字里行间一副幸灾乐祸,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发生了。
江白昼方才一直新奇地盯着那只小鸽子,见它扑打翅膀飞走,没有抓住把玩的机会了,才遗憾地收回视线,问龙荧:“怎么了?”
“没事。”龙荧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也并不在意,自从进了飞光殿,他哪经历过好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第25章 亲事
夜里,龙荧又上了江白昼的床。
他一缠上来,江白昼就好心地把自己从书里看来的知识教给他:“纵欲伤身。”
龙荧低声一笑,不禁道:“我们还算不上纵欲呢,哥哥。”他附在江白昼的耳边,悄声讲了一句不宜声张的话。
江白昼听完也压低了声音,有点诧异:“你是男子,我也是,做那种事很困难吧?”
“不困难。”龙荧道,“想做就能做,否则那么多有龙阳之好的人,岂不是都只能憋着?”
“……”
江白昼犹豫了下,“我们这样就很好了,不必更进一步。”他白天才反省过,不想太放纵,“我需要休养,龙荧,你害我太累了,消停几天如何?”
龙荧顿时脸一垮:“都是我的错吗?哥哥?”
“不都是你的错,但你挂在我身上,让我很难办。”
江白昼把龙荧的手从自己的腰上扒下来,见后者一脸沮丧,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他很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捂住龙荧的眼睛轻轻一合:“好了,什么都别说了,睡吧。”
江白昼转过身去,一挥手吹了灯。
两个人睡一张床,棉被也只有一张,稍显拥挤,但江白昼睡相好不乱动,龙荧紧贴着他也不乱动,且巴不得更挤一点。
江白昼才刚有了些睡意,龙荧突然揭过被子,兜头一罩,把他和自己都蒙在下面,就着这逼仄拥挤的黑暗,用力按住他,不管不顾地亲了下来。
“唔,你干什么?”
“想亲哥哥。”
这个吻用上了狠劲,龙荧嗓音沙沙的,熟练地勾引他,对他的身体似乎比他自己还熟悉,一双手到处兴风作浪,江白昼在被子底下闷得要命:“别……你规矩点……”
话音才一出口,就被龙荧恶狠狠地吞了下去,舌头也差点被一口吞下。江白昼头昏眼花,根本续不上气。
龙荧很喜欢他气喘的模样,把被子盖得更紧,吻得更凶,逼他蜷缩在自己怀里,双手抱住。
江白昼几欲昏死过去,忍无可忍猛推了一把,掀开龙荧。
他钻出被子反压回去,一下跨坐在龙荧的腿上。低着头,长发丝丝垂落,流水般拂散开去,几乎将龙荧淹没。
“我再说一次。”江白昼轻喘着气,胸口不断起伏,严肃道,“我要休养,听见了吗?”
龙荧捉住他的发梢,放唇边轻轻啄了下:“没听见,哥哥。”
“……”
江白昼一哽,他很少生气,不会发脾气,可龙荧这模样实在讨打,他当即抢过龙荧手里的头发,假作长鞭抽了过去。
头发抽人能有多痛呢?况且江白昼也没用力。
调情似的,龙荧的脸被抽得麻麻的,心酥了一半,另一半渴求他再来一鞭子。
江白昼虽不懂,却察觉到了这股难言的暧昧。
欲望看不见摸不着,像无形的空气萦绕满室,囚禁住他们的手脚,他感受得越清楚越觉得不该继续由着它胡作非为。于是江白昼刚提起的几分脾气又消散了,不与龙荧计较。
“再闹我要发火了。”一个不会发火的人说着温柔的威胁,“睡觉。”
“好吧。”这回龙荧乖乖地应了,“听你的,哥哥。”
……
江白昼终于睡了个好觉。
翌日天晴,他醒来时龙荧已经出门了,床头留了字条,告知他会武营军务繁忙,今日不知几时能归,还写了句闲话:“请哥哥想我。”
“……”
江白昼只看一眼便放下,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他这厢在休养生息,几乎同一时刻,龙荧在会武营收到了一封信。
信从上城区送来,用火漆封缄,上书飞光殿殿主亲笔。
龙荧想起昨夜的飞鸽,心道果然,事情来得这么快。他已在心里做好准备,但没想到,事情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信分两段,上段寥寥百字,竟然都是殿主对他的关心。说他年幼失怙,这些年孤身不易云云。下段话锋一转,提起他的亲事来,他已二十有一,还不成家着实太晚,可惜他大好的青年才俊,孤苦伶仃婚事竟无人主持,同时念在他为飞光殿辛劳付出的份上,自己便决定亲自为他做主。
末尾又说,他有一女,恰好到了出阁的年纪……
——竟然是要招他为婿。
龙荧眼前一黑,又觉奇怪,姬世雄的确赏识他,可赏识的程度有限。
若是因为他接管会武营,执掌了下城区兵力,此举是为牵制,以防谢炎旧事重演,倒可以理解,但——人人都知下城区重要,不可忽视,可人人都不愿意来,殿主是太看重下城区,还是太不看重女儿?
或许两者兼有。
那就更奇怪了,这件事在外人眼里,是殿主将爱女下嫁,龙荧三生有幸,应该感恩戴德,贺求平为何要说是“闯龙潭虎穴”?
龙荧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细想。
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如果要成亲,他的对象只能是江白昼,虽然江白昼不愿意。
不过,这件事不好拒绝,若拂了殿主之意,恐怕影响他在飞光殿的前途。
他自己是不在乎所谓的狗屁前途,能早日离开飞光殿再好不过。可荒火在乎,他的老师刚刚故去,遗志落在他肩上,他该做的事还没做完,绝不可令这几年苦心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
可是……
龙荧盯着那信,一时竟呆住了,想不出应对之策。
他在会武营里心情焦灼,家里的那位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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