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谢谢你。”唐果笑了笑。
后来上大巴,女孩儿噘着嘴估计心里还在计较唐果嫌弃她,她没有坐在唐果身边的空位,而是在唐果身后的位置坐下。
一路上唐果听着她不停的在回微信,声音听上去很欢乐的样子,大概,是小女朋友正在电话那端讲着情话。
清晨清艳的阳光从车窗透进来,洒在唐果脸上,她偏过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和窗外变化着的或远或近的山脉幽幽的影子,心情有些愉悦,安宁的手机依然关机,但她却一直有一种自己在慢慢靠近她的感觉。
车停在古城外,唐果不认路,随着铜仁到凤凰的大巴车上下来的旅客往大约是古城的方向走去。
身后依然跟着那个女孩儿,大概是已经怄气怄过了,虽然不再主动找唐果说话,却依旧跟在她身边。唐果并不多和她讲话,只看着墨镜下女孩儿背着双肩包活泼乱跳的满是朝气,一路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的样子浅浅的勾起唇角。
人群在古城外边的散开往各个方向散去,唐果撑着太阳伞站在桥上,远远的将古城全景收入眼底,视线所到之处,尽是高低不同的吊脚楼,青瓦飞檐,古色生香。虽游客来往不断,却透着一股子静谧的美。
这里是适合安宁的,湘西神秘而富有古韵的美,正如同她蕙质兰心的气质,是一朵清冽的花,虽不娇艳,却浮动着迷人的暗香。
“你在想什么呢?”女孩儿偏着头看着唐果的侧脸好奇的问。
“想我应该从哪里找起。”唐果答。
她眯起眼睛,来到这里之前,关于找到安宁,她有十足的自信,可当她真的到了这里,站在桥上,看着来往的游人,又忽然觉得迷茫。
安宁,这古城这么大,成百上千的客栈,沱江的两岸,巷子的左右,任何一个方向选择错误,都可能会错过你,你,是不是能懂得,我现在慌乱的无法安定的心?
“你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得到唐果的默认,女孩儿有些惊讶,不过倒是很快回复了她乐天的样子,她抬着手,指着江左岸慢慢的往右岸划出一个弧形“不过没关系,假如你们有缘,哪怕他在天边,你们也能相遇,况且,现在,你们并不相距十万八千里,你们,都在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事实上你们在空间上,已经有了关联。”
唐果抬了抬眼皮,侧头看着女孩儿,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大气的安慰人的话来,她对她笑了笑说“谢谢。”
女孩儿朝她挥挥手,像是认准了时机,灿烂的笑着自我介绍“我叫米扬,大米的米,扬眉吐气的扬。姐姐你呢?”
“我叫唐果。”
“噢噢,唐果儿姐姐。”女孩儿点点头,又低头在自己的双肩包里翻出一只小巧的笔记本,龙凤凤舞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塞到唐果手里“我们交个朋友吧。不过,我不能让我女朋友继续等了,她该生气了。嘿嘿你加油哟,你的小哥哥正在……嗯……那里,等着你呢。” 米扬说着,随便一指,指向江右岸。
唐果本能的低头看手心里的纸片,再抬头时那一抹影子已经跑出很远。她远远的看着站在桥头石阶树荫下的两个女孩儿亲昵的搂搂抱抱,忍不住扬起眉毛。
后来唐果决定从沱江右岸进古城,因为,她想起一句话,爱笑的女孩儿运气不会太差。那个叫米扬的小姑娘那么爱笑,她的运气应该不会很差,所以,她指的方向,说不定,就正好是安宁在的方向呢。
拖着行李箱,唐果一路慢慢走着,她并不曾在任何一间客栈前停留,只隔着太阳镜看这一路上装修风格基本一致的门面上挂着的牌匾。
一路看见过平平淡淡的店名,也遇见过透着些文艺范的名字,可终究,都没有一间能让她停留。
她知道寻找一个人不像去一间咖啡馆喝咖啡,不该如此简单的凭着自己对这间店的店名的印象去决定要不要进去看看,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去做。
她相信安宁在的地方,哪怕那并不是她的店,也会与众不同。那种不同,不是门面上看见的装饰多么特别,而是它肯定,能让自己有一眼就停下脚步的磁场。
唐果把那种磁场,自行定义为---爱。
一路从古城入口往前,唐果记不得自己穿过了几条巷子又路过了多少客栈,再她又一次从靠里的巷子绕出来回到江边的时候,她在靠近巷口的一间低矮的民房门口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蜷着被岁月带走了精神的身体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面前支着一支炉子,炉子上是一只大的平底锅,锅边堆着被油炸的金灿灿的土豆块,锅中央清亮的菜油里,有一片大约只有一公分厚巴掌大的白豆腐,豆腐边沿冒着小小的油泡泡。
唐果把行李箱拖着放到老人身边的石阶边,自己坐在石阶上,指着锅里的土豆问“婆婆,这个怎么卖。”
老人看着她笑,露出空荡荡的牙床,脸上的皮肤松弛着带着岁月的痕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都变成了缝。
她朝唐果摆摆手,指着炉子边用粉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汉字的小木板大声说:“老咯,听不见咯,土豆五块!”
唐果被老人脸上的笑容感染,不由的跟着笑,她指着土豆边大声说自己要一份,边掏钱。
老人动作迟缓的往纸盒里铲了许多土豆,撒上葱花和辣椒面,末了淋上几滴醋才把纸盒递给唐果,看她捧着盒子坐在巷口吃,笑的更加满足“老了,活动不开了,年轻人总嫌弃动作慢,生意不好,难得你要,多给你些。”
唐果捧着盒子,对老人竖起大拇指,她很少吃这些油炸食品,觉得味道都一样的不好。这锅边的土豆,却让她想起了童年的味道。已经过世了的外婆,曾经闷的土豆,就是这个味道。
大概很少有人可以聊天。老人见唐果不急着走,便絮絮的讲起话来,她语速很慢,湖南话同四川话口音差别并不多,除了个别生僻的客家话她听不懂,其他的,都能明白。老人讲自己离开家外出打工上学的孩子,孙子,最多的,是她多年前已经埋进土里的老伴儿。
唐果低着眉,只听,很少言语,老人却并不在意,或许她并不在唐果有没有听进她讲的话,她本身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而已。
等到盒子里的土豆都进了肚子,唐果才站起来,对老人挥挥手,说再见。
老人朝她摆着自己枯槁的手掌,对她笑,再次露出没有一颗牙的牙床。
唐果看着她,五味杂陈。她想有一天自己,也会和老人一样,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守着一个小摊,她并不是在卖零食,而是在和人分享自己的孤独。
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唐果叹息着转身,还没抬脚,余光就瞥见了一方牌匾,牌匾本身并不特别,特别的是上面雕刻着的娟秀小楷,写着:遇见。
这世上字体相似的人何其多,唐果也并不曾亲眼看见过安宁写字,只是每每去到悦吧,会看见悦吧的牌匾,也看见特饮的广告牌。她记得,安宁的字,也像这门匾上的等候两个字一样,娟秀中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她决定,不管安宁是不是在这里,她今晚,都住在这里了。
因为遇见,是那么美好的一个词语。
坐在前台的年轻女子看见有人进门,赶紧站起来招呼。
唐果住店目标明确,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上了二楼。在临江的房间里选了比较正中的房间,其实刚上楼时,她看见了另外一间看上去明显就大很多的房间,因为她在门口看见那里带着一个和房间差不多大的露天临江阳台。阳台上摆着一架双人木秋千,巨大的遮阳伞下。还有一套和安宁家后院里很像的一套竹制桌椅。打扫卫生的阿姨拿着换下的床单从里面走出来合上门。
她想进去看,却被带着看房间的服务生拦在外面,说那间是老板的房间,并不租赁。
老板?唐果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这样好的房间,并不用来当客房而是自己住?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你们老板是个女人吧?”唐果边往前走,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嗯嗯。”服务生忙不迭的点头“您看看这间吧,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房间了,房里也有阳台秋千,临江视线很好。”
唐果顺着她的意思进屋去看,嘴里却继续打探道“安静是你们老板?”
“安静?”服务生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唐果摇头“我们老板姓吕。”
“哦。”唐果低下头,走到阳台门口,靠着门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望“就要这间吧。”她说,完了转身,跟着下楼去办入住手续。
再回房间,唐果坐在床沿上整理行李箱。
房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就说让你躺着休息,一大早非要出去走一走。你就是闲不住是吗?干脆给你找两个学生,你在这里教他们弹琴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爽朗。调侃中带着些心疼和责备。
“还疼么?”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大概是在打电话?唐果这样想,起身走到窗边的榻榻米上,推开木窗,趴在窗棱上吹风。
她本无心去偷听别人谈话,便很快便将声音屏蔽在外。
隔壁房间走出一个高挑的女人,她站在被屋檐遮着阳光的地方,用唐果听不懂的粤语打电话。
因为她出现在隔壁的阳台,便应该是这遇见客栈的老板了,唐果打量着她,穿着及踝的异域风情的纱裙,头上戴着一顶米白色的遮阳草帽,帽下是一头浓密的染成了不那么炫目的亚麻灰色的卷发。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女人忽然转过头看向唐果的方向。
一张和安宁神似的脸骤然出现在两米外的地方,唐果的心跳瞬间扣掉了好几拍,紧接着,是万马奔腾般的狂跳,她找到了!这个和安宁有着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相似的脸的女人,是这间客栈的老板。门口的牌匾上的两个字,并不是与安宁字体相似的人写的,而是它们本身,就出自安宁的手。
女人盯着唐果,眼神奇怪的看着她,良久,她挂了电话用普通话对着自己的房间的窗户里讲“安宁,你出来看呢,这有个美女,但是她像个神经病一样,见着我就哭…”
唐果听了她的话。尴尬的抬手擦眼睛,她是说的安宁,她叫的人,是安宁没错…
很快,唐果听见轻缓的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她趴在窗棱上,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方向,江面上带着阳光的热气的风吹到脸上,撩动着她的长发,发丝在眼前抚动,发尾入眼迷了眼睛,她本能的低头入揉眼睛。
再抬头时,她看见一张脸,一张和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比起来少了些血色脸,那么清瘦,那么让人心疼…
第22章
唐果没办法保持情绪的稳定,当她抬起头看见安宁站在两米外的那个露天阳台上看着自己的时候,她飞快的把半趴在窗棱上的身体缩回房间,拉着木窗合上并且上了窗栓,就好像安宁会突然临空飞起来到床边一样。
她木然的躺在榻榻米上,瞪着眼睛看着屋顶的瓦砾,狠狠的流着眼泪。
本应该高兴才对,本应该兴奋才对,从成都到凤凰,看上去不过一个地名的改变,可其中的心酸只有唐果自己心里明白,她确定了要寻到安宁,所以一路都保持着稳定的心境,而当安宁真的站在面前,一种复杂的带着对她的疼,对她的怨的情绪都奔上心头,让她无法自控。那种委屈,比多年前她被迫接受桑瑜的安排,还来的更甚。
她听见那个卷发女人的声音从木窗缝隙里传过来,她在问安宁:“那是谁呀?你认识吗?怎么这么奇怪,见着我就哭,见着你更是跟见鬼了一样躲都躲不急。”
安宁的回答并没有传过来,或许是她声音很轻,被楼下的游客声音淹没了,又或许,她并不愿意,在她的亲生妹妹面前,提及自己...
确定了安宁的位置,心里的念想便已经完成了一半,哪怕两个人并没有讲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过。可唐果依然觉得精神得到放松,加上又偷偷哭了一场,她很快便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却睡的并不安稳。她做着电影般情节跌宕起伏的梦,将认识安宁这几个月的情景,几乎都梦了个遍,直到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穿透耳膜,她猛的坐起,瞪着茫然的眼睛看着黑黢黢的房间,良久,才把梦和现实分清。
她推开窗,看见一片霓虹闪烁。
白日里带着热气的江面如今已经退去了灼热的温度,粼粼的波光上是岸边吊脚楼上五彩灯的模糊灯影。江面上飘着几盏圆柱形的河灯,远远的看着,小小的火光跳跃,像是儿时夏天夜晚在乡间水稻田边捉的萤火虫。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只是,一墙之隔的她,不知道有没有像自己一样,正看着这片美好。
似乎是在过什么节,唐果的房间正对着的江对岸上搭着的舞台上忽然开了几盏灯,丝毫没有防备的唐果被白炽的灯光刺的眯起眼睛,还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耳边的音乐已经变成有些凄美的竹笛声。
唐果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听见上游白桥上趴着的密密麻麻的游客大声尖叫起来,她往前凑了凑,江面上黑乎乎的,并不能看清什么。正当她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却看见从白桥上游顺流而下的和刚刚江面上飘着的河灯一样的河灯飘下来,这次,不是三两盏,而是数不清的数量。
每一盏灯随着波光飘荡,每一个水浪,都将它们带向不同的方向,直到江面的每个角落,都间隔着燃起红色的萤火虫般的火光才算完结。
耳边的竹笛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盘旋在头顶的,是一名女子空灵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幽怨的一首山间里的情歌,唐果从来没听过,甚至因为音响声音太大太过震耳她根本听不清唱的是什么歌词,但那声音里的哀和怨,都听的她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同时,又将她的心拧紧。
唐果捂着闷闷的胸口,视线默默的随着对面舞台上定格在江面的一团白光移动,白光中央,是一艘从白桥下顺流而下的小篷船,船篷外挂着几个红色的字灯,写着“烟雨凤凰”。船尾坐着一名艄公,而船头上,翩然的站着一名穿着无袖旗袍的女子,女子左手撑着油纸伞,右手在霓虹闪烁的夜空中,轻轻舞动。
一幅这样的江景配上如此婉转痴怨的歌声,几乎一瞬间就将唐果的心推进了满是悲伤的境地。她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发酸,不知道这一刻是在替自己委屈这一路,还是在替翠翠和傩送青涩而忧伤的爱情惋惜。
几分钟后,一场视觉盛宴结束,江对面的舞台开始做起其他的节目,依然热闹非凡,但是于唐果而言,都不及先前那个场景来的精彩,她半趴在窗棱上,感受着从江面拂来的带着淡淡的水汽的凉风吹在脸上的舒适,心却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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