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时间和应白夜继续闹,必须要把应白夜从阵法中唤醒,不然依照小应白夜的性格,不可能放这些魂魄回天香门。
生魂迟疑道:“我们不能现在就回去吗?”
话刚出口,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高阶修士行事,岂有他们这样不入流者置喙的余地?
即便这位修士根本不打算将他们送回天香门,她又能如何呢?若是惹怒了对方,才是大祸临头。
生魂心里苦笑。
谢韫心里恼火,低声道:“我有些事绊住了,一时恐怕回不去。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回去。”
生魂离体最好七日内回归,如果容澄炼出归凝丹,这个时间还能往后拖一拖,但是要在几天内摆平格外难伺候的应白夜……
谢韫重复道:“我必然尽力。”
生魂知道自己毫无商量的余地,于是展颜笑道:“多谢长老!”
谢韫道:“入阵好好养伤。”
魂魄和肉身倘或都能妥善保管,即便是拖到后期才回归本体,也不会留下创伤。
生魂没入灵石。
谢韫起身,在阵法外立下结界,抬手唤出春山倒,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着阵法沉思片刻,还是选择将阵法和灵石放进储物戒。
应白夜三个字太容易让他放弃警惕,竟然下意识将灵石放在此处。
魔宫可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
殿门外,两个守卫的魔修连忙拦住他:“干什么!回去!”
魔修的态度自然不比正道修士,连面子活都懒得做。他们虽然不知道谢韫是什么人,但必然是魔尊的阶下囚,何必要给他好脸色?
谢韫一手压在春山倒的剑柄上,“让开。”
春山倒感应到主人隐忍不发的怒气,难得乖顺地待在谢韫手心,没有发出剑鸣声。
其中一个魔修不耐烦地伸出手推搡谢韫:“叫你进去就进去,哪来那么多——”
他肩膀剧痛,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几十步外!
谢韫挽了个剑花,他刚才用剑柄重击了魔修,并没有真的出剑。
另一个守卫一边双腿发颤,一边厉声道:“这里是长夜魔宫!第一魔尊心狠手辣,只是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你!我劝你老实一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谢韫心里盛怒,唇角却轻轻翘起来:“是吗?那你猜猜,你心狠手辣的第一魔尊,怎么派两个不中用的出窍期来守门?”
他一眼看到这两个守卫,就猜到应白夜根本没想拦着他——两个出窍期的修士能做什么?
守卫打了个激灵:是啊,魔尊亲自带回来的人,只吩咐他们不要进去打扰,怎么会是个普通的出窍修士呢?
守卫心里万分后悔,难道魔尊只是请此人来做客?
他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的性子,立刻挤出笑容,弓着身子答话:“是、是我记差了,尊主只吩咐……”
谢韫冷冷道:“应白夜人呢?”
守卫听他直呼魔尊姓名,一阵寒意涌上来:“小人不知。”
谢韫:“他平素在什么地方?”
守卫连忙一指:“在后山!”
谢韫身化流光,眨眼消失在守卫面前。
守卫悄悄抬起头:果然是分神期以上的修士。
不过他有一点没说的是,后山是魔宫禁地,每一次魔尊入后山,都严禁任何人出入。
违令者,死。
魔宫里谁都知道,魔尊有个疯病。
这个疯病奇怪,旁的人疯起来神志不清,是惧怕人知道的弱点。但魔尊疯起来,只会更强。
或者说,平素的魔尊是收敛的,疯起来就解开所有禁锢,谁都不认的。
这个时间,谁见魔尊,便是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迟了……
为了保住我的尾巴!
我决定发三十个红包喂大家。
第81章 不乖
偌大一座魔宫,竟然像座空城。除了那两个护卫,谢韫一路上没有见到其他魔修。
想来那两个守卫是应白夜临时从下属中抽调上来的。
长夜魔宫是上一任第一魔尊的旧宫殿,依山而建,修建得富丽堂皇。守卫魔修所指的后山,便是魔宫后一整座连绵的山脉,山脉外界笼罩着一层珍珠白的结界。
后山虽大,结界的入口只有一个。入口下方竖着界碑,刻着一行小字:魔宫禁地,擅入者死。
奇怪的是,入口虽然有警示的界碑,但入口本身是敞开的,就像一扇没有锁的门。
谢韫收回视线,抬腿踏入结界。
一进入禁地,谢韫就感觉到了熟悉的灵力——应明昼的灵力漫散开,威压乌云一样笼罩在结界内。
谢韫无意识皱起眉。
除了根基格外虚浮的修士,大部分高阶修士都会将自身灵力收敛得滴水不漏。应白夜更是如果如此,他平常收敛气息的时候,几乎与凡人无异。
像现在这样外放的情况,只有灵力失控一个解释。
幸好谢韫早就习惯了应白夜的灵力,换其他分神修士在这里,早就在这样的灵力下感到窒息。
谢韫一手撑在树干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放开灵力扫过身边这一小片区域。
这里虽然是密林,但是周围看不出生灵活动的痕迹,方圆几里,连飞鸟的踪迹都没有。
只有西北方向传来细微的血腥气,那处的灵力也是最浓厚的。
谢韫收回灵力,轻身向西北方向赶去。
越往西北方向去,灵力威压便越强,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发明显,混合着密林里枝叶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谢韫面色冷肃,速度一提再提,眨眼就掠过数十里,穿过青绿的林子,终于在一片开阔的草地和淡水湖前找到了血腥气的来源——
是正魔大战中的那两个散修!
上半身文着狼头的魔修坐在地上,胸口的狼头在破损衣服下若隐若现,脸色狰狞地瞪视面前的树干,而另一人则蜷缩在十步远的地方。
两个人都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遍布伤痕,伤口似乎中了毒,不仅发黑还难以愈合,流出格外猩红的鲜血,顺着脊背在草地上积成一小汪血泊。
应白夜绝不会用毒,所以这两个魔修身上的伤口不是应白夜留下的。
两个魔修背对着彼此,嘴里念念有词,字句都模糊在口齿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此处是魔宫禁地,一定是应白夜带回了两个魔修关在禁地之中,而且已经关了几天,但是应白夜特意带两个寻常魔修来禁地做什么?
一个个困惑盘旋在谢韫脑海中。
谢韫试图听清魔修在说什么,只是两个魔修口中的字节都糊在一起,实在听不出是什么内容。
那就问清楚。
谢韫两步走上前,停在那文身魔修的面前。
魔修只觉得视线里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子,他第一个反应是长夜魔尊,甚至不敢抬头,就抱着头嚎啕大哭:“尊主饶命!尊主饶命!我快记起来了!我已经想起了大半!只要尊主再给我一个时辰、不、一炷香……”
忽然有一道冰凉的锋芒贴上魔修的颈项——是一柄宝剑的剑锋,在魔修的颈侧血管游移,魔修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异动,剑锋就会连他的魂魄一起斩断!
来人必然是剑修,但魔尊不是,所以此来人并非魔尊…
魔修心里松了口气,眼珠颤抖,拎起眼皮,目光顺着春彩流动的剑身向上,最后看到一张俊美的面容。
这剑修,剑如冷玉,人却比剑还冷上几分,俨然是在正魔战场中见过的剑修!
魔修偷眼打量:看来剑修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被魔尊丢来了禁地。
谢韫轻声道:“我问你什么,就要答什么,否则我就宰了你,懂吗?”
魔修身受重伤,不敢和同阶的剑修硬碰硬,连忙道:“是、是!我什么都说!”
谢韫道:“应白夜带你们来做什么?”
他不信应白夜有折磨人的喜好,不可能无端放两个魔修在禁地里乱窜。
魔修瞳孔收缩,应白夜给他的恐惧甚至战胜了一柄正抵着他咽喉的剑刃,他瑟瑟发抖道:“不、不知道。”
“你怕他?”谢韫笑道,“那你最好像怕他一样怕我,反正他不在这里,但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春山倒内春彩流动,剑刃在魔修脖颈上压出血痕,宝剑的锋芒寒气与森然剑意钻进皮肤,透入血液。
魔修直着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一股穷途末路的凶狠:“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是魔尊抓来的,你杀了我会惹怒魔尊!”
话音未落,魔修只感觉神魂剧痛,眼前的一切景象归于黑暗,人仿佛被撕成两半,等到他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方才的剧痛依然刻在他神魂里。
魔修大张着嘴,他以为自己一定撕心裂肺地哭叫出声,事实上他痛到了极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魔修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剑修将他的神魂生生从□□中扯了出来!
谢韫随手将春山倒收入体内,一手拎着魔修的魂魄,他甚至笑了下:“我这个人比较粗暴,反正你也是如此取走了那些修士的魂魄,想来你应该不介意。”
让生魂离体的方式非常多,但是强行扯出魂魄,不仅疼痛难忍,更会损伤魂魄。
魔修想不到这正道剑修,手段狠厉起来,竟然丝毫不输魔道之人!魔修此刻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的不顺从这剑修的心意,对方会直接捏碎他的魂魄。
魔修颤声道:“我说!我都说!”
“魔尊要我们交代三十一年前,在魔道如香洞天里做过的事。我……”魔修润了润并不存在的口舌,“他问我们,在如香洞天杀了多少人,其中多少男、多少女,有没有孩子,那些人都叫什么名字,还问我们……”
魔修面露恐惧,舌头打结一样怎么都说不出下面的话。
谢韫追问:“还问什么?!”
如香洞天是哪一方势力?怎么从来没有听明昼提过?特意问到这个难道是因为明昼与如香洞天有联系,甚至出自如香洞天?
魔修:“还问我们……”
谢韫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还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
谢韫颈侧一热,有人挨在他身边,气息扫过谢韫的皮肤:“真不乖,跑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第82章
春山倒的剑身映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瞳孔里仿佛有日月轮转。
应白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浑身湿透了,发梢往下滴着水,无声没入谢韫的衣裳。
应白夜身上烫的厉害,裸露在袖子外的皮肤下透出鲜明的日月纹,他一双金色的眼睛没有焦点,视线散乱。
应白夜指节摩挲着谢韫的脸颊:“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韫:“来找你,我要回去。天香门那十一个孩子的生魂与柳雲然的死魂都在我手里。”
应白夜偏过头想了一会儿,摇头:“不让你走。”
谢韫:“……”
如果不是魔宫上空的结界需要打开,他完全可以先回一趟天香门。
谢韫对这个状态的应白夜并不陌生——当应白夜已经受到功法的影响,心魔缠身,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就会是这副模样。
让谢韫奇怪的一点是,阵法里受到功法反噬的应白夜,反应和阵法外不同,他居然记得谢韫。
谢韫第一次见到应白夜心魔发作是在师尊的陵墓中,那时候的应白夜根本没有清楚地认出谢韫。
应白夜后来也说过,神智不清醒的时候根本认不出人,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模糊的一团,甚至会被心魔影响,进而将接近的人误认为是心魔。
正是因为无法辨认接近自己的人,所以应白夜才会禁止所有人的靠近。
但是谢韫的色彩太鲜明,以至于应白夜一见到他就觉得熟稔,本能地亲近谢韫,愿意被谢韫带走。
依照应白夜的说法,心魔发作的时候,如同另一个自己撕开表象钻出来,那是心性不坚定的“自己”,一边更容易被心魔蛊惑一边更猜忌所有人。
而此刻的应白夜清清楚楚地记得谢韫。
谢韫心里一个激灵。
陷入心魔状态的应白夜根本不认识谢韫,那么谢韫在正魔大战战场中第一眼见到的到底是被阵法蒙蔽记忆的应白夜,还是……已经陷入心魔的应白夜?
因为有同样失去记忆的容澄在,所以谢韫一直认为是阵法遮盖了应白夜的记忆,但现在看来,这个猜想反而是错的。
容澄的记忆虽然丢失,但是性格几乎没有变化,而应白夜不同,他身为魔尊,反而像是凭空少了十年的阅历,以至于比阵法外的应白夜更青涩。
谢韫手中还捏着魔修的生魂,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魔修身上一定藏着破局的关键,也许是所有谜团的终点解释。
谢韫:“你到底想起来多少?如香洞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当着应白夜的面追问如香洞天,应白夜听到“如香洞天”四个字的时候做出了一点反应。
应白夜涣散的视线凝聚了一些,但是很快又被耳边各种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放松的身体倏然紧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虚空里漂浮着只有他能看见的鬼怪,游荡在他和谢韫身边。
一只纯白的鬼物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道:“你怎么和他挨在一起呀?他伤过你,肯定会有第二次。”
另一个黑色的幽魂嗤笑:“他一直都这么蠢,信不该信的人。他早晚会被这个剑尊削下头颅挂在银月宗的宗门入口。”
“哎呀好可怜。”
“永远都会被人背叛。”
“因为他很笨嘛,他谁都救不了。”
一时间,十数个幼童一样的声音响在应白夜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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