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红了。”
南廷:“……”
南廷:“我只是……有点热。”
他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一点,仿佛是在斟酌字句,又好像是大脑转动的太慢,思考的速度跟不上对话。
“是吗。”
于是闻缜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次南廷没再像昨天那样躲他躲得厉害,由着他的手背贴了上来。人鱼的正常体温比人类的是要低出不少的,所以平日里他碰到的都是冰冰凉凉的皮肤。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南廷的体温摸上去似乎比他的手还要烫。
“你生病了?”
生病?
南廷下意识地摇头。
闻缜没理会他,找了根人类的体温计,吩咐他含在舌下不要动。过了一会拿出来看,发现比人鱼的正常体温高出了整整4℃。
要换作是人类,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严重的发热状态。
“我没生病。”南廷还在强调,“人鱼怎么可能会生病。我们的身体素质比你们人类好出很多。”
“着凉了。”闻缜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南廷看上去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水温都在十度以下,怎么可能会在陆地上着凉。”
闻缜从来没照顾过生病的人类,更遑论生病的人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他泡进冷水中,还是应该用被子裹好扔到床上。
他先是选择了后者,但南廷似乎很不服,坚称自己没有生病,并且很不老实地在被子里动来动去,趁对方不注意就想把被子掀开。
闻缜干脆不走了,守在一旁盯着他。
南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又扭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出了什么问题,自从闻缜说他生病之后,他的头好像确实越来越昏沉了,好几次都想闭上眼睛直接睡过去。
最后一次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激灵又睁开了眼,看向坐在床边的人:“你还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就是,嗯……”南廷含糊了一会,“假如我骗了你,特别严重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用上了“原谅”。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闻缜说。
“哦,那要……怎么表现啊?”
闻缜垂下目光,看着被他裹在被子里、只剩下一张脸的人。金色的眼瞳里神情已然涣散,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放松的、任人摆布的状态。
他忽然间生出一点恶劣的心思,说:“我听说你们人鱼看上去像哺乳动物,但其实都是从蛋里孵出来的。”
“你要是生一个蛋送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南廷茫然地看着他,“可是我不会生。”
闻缜故意道:“那怎么办呢?”
南廷完完全全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他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也想不到能生出一个蛋送给对方的办法。
越想越觉得思绪昏沉,双眼一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闻缜本以为他睡着了就会好一些,没想到过了一会再去看时,南廷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嘴上甚至还干燥得起了皮。
他眉头一蹙,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险些被对方吓住——不知什么时候,南廷的下半身又变回了长长的、深蓝色的鱼尾。
大概是因为缺水,每一片鳞片都在轻轻翕动,一开一合。
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而它的主人此刻睡得正沉,毫无知觉。闻缜又生气又觉得可笑,只得把人又从被子里拉出来,抱着走向浴室,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在浴缸里放满海水。
还没走出房间,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闻缜低头看去,发现那条又长又漂亮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正卷在他的腿上。
明明人已经病得没什么力气了,尾巴却格外有力,一缠紧了就怎么也不肯松开。
闻缜只好慢慢地挪进浴室里,好不容易才把尾巴弄下来,托着想要放进水里时,却又被顺着手绕了上来。
他好笑似的拍了拍它:“都快死了,还有力气闹。”
一不小心快把自己弄得脱水的人此刻毫无知觉,不仅尾巴缠了上来,在闻缜俯下身时,整个人也扑了上来。
闻缜动作一停。
——南廷几乎从不主动抱他。只有偶尔可能是看他“可怜”或者是自己觉得难过了,才会很突然地伸一下手,接着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缩回去。
更不会像今天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侧,还极不安分地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南廷?”
闻缜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叫了对方一声。
没有回应。
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耳侧,带着深海生物不应有的热度。
闻缜:“……”
他很清楚,人鱼只有在求偶的时候,才喜欢用尾巴去卷对方的肢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南廷就用尾巴勾了他的手。那时候他比现在还懵懂无知,并不明白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引诱。
现在的南廷也并不知道。
但还是出于本能地靠了过来,一点一点地缠紧了他。
大概是某种刻在了基因里的行为。
闻缜充满耐心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慢慢拉开,沉进了水里。
等颤动的眼睫有了快要睁开的迹象,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南廷。”
南廷勉强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嗯?”
“你们人鱼也有发.情期吗?”
他听见闻缜平静地对他说。
第55章 逃走
南廷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浴缸里的水很冷, 还在下意识地把尾巴朝有热源的地方伸,卷了两卷,确定对方不会再从中脱逃, 终于满意地躺倒下去。
冷水浸过他的脸。热度一点一点消退下去。
过了十来秒,南廷浑身一冷,蓦地在水中睁开眼来:“……?”
“发.情期”三个字在他脑海里转了又转, 他才终于想起这三个字的本意来。
南廷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要这么问,毕竟这三个字离他分外遥远,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注定不会有——
等一等。
理智在他的身体里挣扎着,奋力夺回了思想的掌控权。
——他在几周前, 刚刚拿回了正常的身体。
正常的身体、可以正常长出的人类双腿、可以自由地开口说话。
也自然意味着,他会像他任何一个同族一样, 迎来第二次分化期, 在激素的催动之下寻找一位合适的配偶。
南廷愣了很久,第一反应仍旧是否定:“你是……在说我吗?”
“还能是谁。”
“可是,我……?”南廷茫然不解地看着对方,出于本能地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啊。”
“……”
闻缜没说什么,只是抬起自己的右手, 朝南廷晃了晃。
南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尾巴还缠在别人手上。
南廷:“。”
他一下抽回尾巴,把水溅得到处都是,见闻缜微微眯眼, 又飞快地挺直了腰背,在水里端正地坐好了, 离对方离得远远的, 整个人恨不得贴到墙上去。
还嗫嚅着想要辩解, 胡乱地用手去贴自己的额头,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是生病了。”
“你刚才说你没有生病。”闻缜冷漠无情地揭穿了他。
“……”南廷实在编不下去了,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我、有点难受。”
他确实不太舒服,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阵阵发慌,一被对方看着就觉得无所适从。
闻缜的视线垂了一垂,从他紧张到发抖的手上掠过。
那双很漂亮的金色的眼睛此刻正无措地看着他,干净而澄澈,眼底的情绪一览无遗。
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让人于心不忍。
“先休息吧。”他说,从南廷身边站了起来,“不舒服记得叫我。”
闻缜关门出去后南廷立刻松了口气,弯下身来撑住了头,尾巴焦虑地拍打着水面。
第二次分化期。他拼命地在记忆中搜索相关的内容,但只能搜寻到零星的记忆,只知道这是人鱼一族要为自己寻找配偶的一段时间。除此之外,他连这段时期里自己会出现特定的症状都不知道,更不用谈相应的解决措施了。
分化期的到来一定意味着要寻找配偶吗?南廷接触的知识里并没有相关的内容,毕竟人类的构造与他们很不一样,他们不会有这样的时期。
好在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一个小时之后他的烧就退了下去。
于是南廷安慰自己,分化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241的尾随,担心她在一周之后会突然出现,逼迫他做出选择。
正常的体温一直持续到了他登上秘密轮渡、一路顺利地回到小岛上时。
许久没有见到玻璃房,南廷一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
在此之前,他对这个家的了解仅限于水箱,虽然透过透明的墙壁能看见房间的全景,但他并没有实际地去过那些房间。
以至于他站在家门口,一时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闻缜先进了书房。过了一会,他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南廷搭了个凳子,正试图朝水箱里跳。
闻缜:“……”
他走过去,毫不费力地把人拎下来,丢到了沙发上。
南廷稍微有些不满:“怎么了?”
“到水箱里去干什么。”
“嗯……”南廷停顿了一下,掩盖了心底的不自在,“热。”
他说的是天气,但闻缜抬眼看了看他:“还没好吗?”
“?”
“病。”
南廷:“……”
他心里清楚那根本不是病,顿时卡壳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了声“好了吧”。
闻缜根本懒得揭穿他。
前几天还格外患得患失地问他“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今天又开始满口谎言,要不是他用那种带了点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早就……
也没什么。
闻缜收回多余的心思,看着被他从水箱上拽下来后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出神的南廷,想。
“那就别再到水箱里去了。”他说。
“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陪着我。”
南廷不解:“在水箱里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南廷在真心求问,闻缜却伸出手来,拦在他的身前,然后把他拖到了自己身边来。
“这样一伸手就可以抱到你。”他说。
南廷愣了一下。
他愣神的时候,那双手从他身前收回去了。于是南廷又愣了一下,侧过去悄悄看了眼对方。闻缜依然和之前一样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笑,让他莫名其妙地心中一凛。
“……噢。”
好像很有道理,好像又没有道理。
南廷又想了一会,实在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索性放弃了,安安稳稳地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手里抱着抱枕,继续对着空气发呆。
自从那天发烧以后,或者说,自从241来过之后,他整个人就陷入了一股难言的情绪之中。
南廷彻底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是傍晚。闻缜问他想吃什么,他随口说了,然后闻缜就进了厨房,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
他只坐了一小会就开始觉得不舒服,心里空荡荡的,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厨房,看见闻缜的身影之后,才稍微好受一点。
其实他明白自己在不安什么。无非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必须离开。
在241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之前。
这个决定是自然而然浮现在他心中的。没有为什么,不需要为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在害怕。
南廷明白既然决定要离开,那么走得越早越好。241很可能就在附近,她随时都有可能不守承诺地出现。
但想要当着闻缜的面离开并非易事。之后的好几个白天他都在玻璃房里游荡,漫无目的地走过每个房间,像是要寻找什么,但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只是驱使着他机械地在房间里行走。
最后南廷被闻缜书房里的一叠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最上面的一张很眼熟,是之前他和对方合拍的那张,照片上的他扬着嘴角笑得很开心,两个人一上一下地挤在小小的取景框里。
闻缜把这张照片洗出来了,放在了这里。
南廷盯着合照看了一会,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将这张照片从那叠照片里拿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蹑手蹑脚、做贼似的从书房里离开了。
——今晚离开的时候,他想带走它。
然而当天晚上,南廷是在燥热不安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后,迷迷糊糊地瞪了一会天花板,然后整个人猛地一僵,彻底清醒了过来。
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完了。
他打定主意要在半夜偷偷离开,但在此之前,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而他刚一从床上坐起,头就开始一阵阵的发晕——
先前离开他的发热症状又回来了,并且比上一次更加来势汹汹。南廷挣扎着想要下床,没想到刚走了一步腿上就一软,整个人差点朝前栽倒,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东西时又碰翻了什么,噼里啪啦扫了一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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