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牛奶磨蹭一会,还是乖乖睡觉去了。
博士问:“你呢,你现在想回去吗?”
林厘默不作声地点头。
他被博士带入房间,就像前几天一样。区别是现在全程安安静静,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知道博士是否察觉今日的动作。肯定是察觉到了。
博士看他一会,温和问:“今天开心吗?”
“嗯。”他低下头,竭力掩藏不安:“晚安。”
博士也许看出来了,也许没有,他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伸手按下开关。
灯被咔嚓一声关掉,房间里只剩一片黑暗和窗外透进来的银白月光。客厅的灯还亮着,博士扶着门,站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里,半个身子隐如黑暗,看不清表情,声音也显得模糊起来。
他说——
“晚安。”
第10章
晚安。
晚安、晚安、晚安。
简单的两字让林厘有些焦虑。
他咬住食指,来来回回地把今天的事过了一遍,早上、中午、晚上。疯子、博士、绵羊。卧室、客厅、卧室。
他反复去想,直到头开始慢慢痛起来,但就算要入睡也早就没了睡意。
林厘忍不住回忆起了他从第一天到现在的遭遇。这究竟是第几天了?三天还是四天?他记不清了。
他不太敢仔细去想,记忆却像迫不及待一样积极跳出来,搅动大脑,把一切搅的乱七八糟。
他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想、翻来覆去地思考,最后不得不用手捂住脑袋克制思绪,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有了一点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眼睛一睁一闭就是第二天,意识逐渐清醒,先于思维出现的是触感:他感觉脸上轻轻拂过什么,温热一晃而过,带来细细的痒。
一缕碎发落到脸颊,又被轻轻拂开,温热的触感是手。轻轻的、不属于他的吐息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房间,似乎还带起一阵吐气似的笑。他闭着眼,但另一个人的存在清晰可见。
——有个人站在床边。
他在注视他。
在凝视他。
“………………”
这是个相当恐怖片的场景。
林厘一瞬间睡意全无。
呼吸下意识停滞几秒,不远处那道吐息加重,彻底摇晃成一个笑,低的像是响在耳边。
他晃了一下,突然后知后觉回忆起这是哪里。
“不想起来吗?”那道声音说。
他睁开眼,博士的脸悬在半空。对方弯着腰,指尖落到脸侧,撩起一缕头发,轻轻重复,“想再继续睡吗?”
林厘迅速清醒,他下意识地后退再后退,手指抵住墙面,才摇头说,“……不睡了。”
博士直起腰点头,“不睡了也好,吃早餐了,要洗漱吗?”
这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早晨。
他扯着长长项圈的链条走进卫生间,盯着镜中的自己沉默几秒,开始整理自己,出来的时候博士还在,坐书桌随手翻一本书。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床侧,牛奶入手还是温热的,他小心撕开面包的包装,尽量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今天氛围太过安静,博士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他稍微放松,悄悄挺直了一点背,咬住一口面包,嚼几下飞快地咽下去,然后喝一口牛奶再吃面包。
吃完后抬起头,才发现博士已经合起了书,在托着下巴含笑看他。
林厘在那道目光中停滞几秒,博士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头皮发麻,鼓起勇气主动开头:“我、我吃完了。”
博士含笑回答:“好。”
然后将他带去客厅,锁好项圈,温和地问候:“早安。”
林厘干巴巴地回应:“早安。”
博士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遥控器放在桌上。
绵羊踩着拖鞋走过来,还有些睡眼惺忪地,用带一点含糊的鼻音的声音说:“早上好!”
博士冲他随意地点了点头离开。林厘愣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他慢慢回了一句:“早上好。”
绵羊直接坐在沙发上。
林厘拿不准要不要和他大招呼,犹豫了一下,先换了一个欢乐的节目,才努力开口:“今天,起的比昨天早啊。”
绵羊嗯了一声,换了一个坐姿:“昨天没有熬夜,睡的比较早。”
“是这样啊。”林厘说,然后……他发现找不到接下去的话了。
他手心出汗,顶着节目里妙语连珠的主持人,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倒是绵羊跟着看了一会,很快失去兴趣,主动转头说,“我们继续昨天的话题吧?”
然后他们继续聊天。
大部分是绵羊在说。绵羊思维活跃,知识杂,反应快,跳跃也快。通常是提出一个知识或观点,或者某件具体的事,然后询问林厘的观点
林厘开始还能回答上来,但后续因为知识不足——更准确来说,是知识面与绵羊不太重合——加之昨天没有睡好,有些又晕又困,早上又受了个大大惊吓,反应变慢了。
刚开始还能很快接上话题,但后续越发困难。
他们从哲学聊到气象,他绞尽脑汁地掏空自己的知识储备,头晕脑涨,试图跟上绵羊,但仍然应接不暇。
而绵羊非常敏锐,一旦有他说不上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变换话题。
但他仍然有些捉襟见肘,最后只能按着头吃力地说:“对不起,这个……我不知道。”
“是这样吗?“绵羊停顿了一下,笑容不变,“那我们来聊聊别的吧,聊你熟悉的,就上次的语言学怎么样?”
那头痛的感觉越发剧烈了。
绵羊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昨天说的几个词根很有意思,我没有听过,我……”
他捂住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只觉得绵羊的声音越来越远,身体越来越重,慢慢下沉,最后彻底坠入无边的混沌中。
醒来已经是下午,毯子滑落到腹部。今天有点下雨,但窗户都被关牢了,空调开着,室内温暖一片。
游戏音和随之而来欢快动感地乐曲响着,盖住雨拍窗户的啪嗒声,而且明显行至高/潮,仿佛预示一场胜利的结束。绵羊拿着手柄头也不抬,全神贯注,脸侧散下的小卷被主人严重忽视,非常敷衍地用夹子别在一边。
那个夹子甚至是粉色的。
过于强烈的反差感让林厘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他用力眨眨眼,慢慢坐起来。头已经不痛了,还有一种睡足的充实感,只有坐起来的时候还有微微眩晕,但可以接受。
绵羊注意到他,但仍然全神贯注,扬扬头算打招呼。
直到一局终于结束,才扔开手柄地抱怨,“这个游戏是在是太难了!差评!我一定要头投诉他们!”
林厘附和地点头,然后忍不住问:“到中午了吗?我好像睡了很久。”
绵羊调出时间给他看:“以及下午了,你这觉睡的真够长的。饿吗?”
林厘摸了一下肚子,肚子很应景地发出咕噜叫声。他昨晚吃的不多,早上也没什么胃口,谁知道一觉睡过中午。刚刚还没什么感觉,此刻一被提起,突然觉得饿的不行。
“桌上有吃的。”绵羊说,“吃吧。”
林厘点头,拿起了桌上的食物开始慢慢吃起来。
绵羊则撑着手看他,似乎在看见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又是这样。
林厘顿了一下。
绵羊的目光比起疯子温和,也不如博士给人的感觉不安,但依旧让人觉得如芒刺在背。
他迅速地吃完,把指尖的饼干屑擦掉,又低头擦嘴。
绵羊依旧在看他。
他抬起头又低下头,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为什么?”
然后又觉得自己问的很奇怪,自动补充:“为什么,刚刚一直那样……那样,看着我吃东西。”
“需要什么原因吗?”绵羊困惑地反问,“我觉得你这样很可爱,想看就看了,需要什么原因吗?”
“……”
林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偏偏绵羊的态度天真,声音困惑,是在很认真地发问,反而把他说的哑口无言。
他哑然了片刻,突然想起上午昏睡过去的场景,有点惴惴地说:“……对不起,我上午睡着了。”
“没关系,你昨晚失眠了吗?”
这似乎不是一个好的话题。他迅速的接,“没有。”
绵羊慢慢地“哦。”了一声,没有质疑。
他的声音依旧是清澈的、稚嫩的,带点学生朝气,吐字清晰,习惯把每一个音都发准。语速不快,像是做演讲或者学术报告。但偏偏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显得认真诚恳,给人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他用清晰地咬字说,“没关系,只是我一个人非常很无聊,下次不要睡着,可以吗?不然我会生气的。”
得到准确的答复后,又抿着嘴角笑起来,“一个人玩真的太无聊了,陪我玩游戏吧?”
“我不太会。”林厘说。
“这个啊,没关系的。”绵羊说,“我带你,我很有耐心,可以慢慢教,怎么样?”
答案当然没有不好。
绵羊就向林厘介绍起来。这是近来最热门游戏之一,高设计、高水准、高质量。
“还有高难度。”绵羊抱怨地补充。
他似乎在这一关被卡了好一会,直到刚刚才终于冲破阻碍,所以有点情绪。他重启一局,调低难度,又给他拿了个手柄,开始兴致勃勃向他介绍游戏规则,这些那些按键分别这么使用、以及如何尽量配合。
林厘懵然听着,非常配合地点头说,“是、是。”
这里要说明一点。
林厘小时候开始就那种中比较无趣的那种学生,成绩好,但只专心学习,从不懂享受生活,也没什么娱乐方式。对这些接触最多的就是,以前陪前男友玩过游戏,但也是陪客,技术了了。
绵羊点下开始,伴随着一阵开头简单舒缓的音乐,人物建模出现在屏幕中,游戏开始。
然后林厘发现……他完全不会玩。
真的完全不会玩!
这和他接触过的游戏完全不一样。
他虽然脑子还算好使,但动手能力较弱,甚至可以说有点笨。紧张加重了情绪,手心很快开始出汗,哪怕有绵羊一边带着教着,也很快就死了几次
游戏结束的标志再一次出现出现在屏幕。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几乎地说:“我、我不太会。”
绵羊撇了撇嘴。
这表情来的轻又快,他的目光从林厘的手到脸一点而过,似乎又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用他特有的腔调说:“好吧。”
“但一个人玩还是很无聊的。”他又说,“你跟在我身后吧,随便玩,我保护你。”
他又笑了一下,脸颊露出小小梨涡,“要跟紧哦,不然容易死了。”
他们一直玩到晚上。
具体地玩是指,绵羊玩,林厘跟随,绵羊指挥,林厘听从。后来表现倒是好了一点点的,不至于老实死。
因此后续游戏玩的顺利了一些。
林厘刚刚松了一口气,想着之后不至于慌乱无措了,结果第二天绵羊拿出一款新游戏。
“试试这个?”
第三天又是新的一款。
“今天玩这个。”
“……”
绵羊这边还没落下定论,现在他们天天玩游戏,聊天倒是少了,可游戏他更加不擅长。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成功还是失败,或者两样都不是。
而博士这边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如果他曾经有过纠结,要不要和博士搭话的,或者从博士这里主动更好,或者为博士的关注不安之类的想法,无论如何,他现在不需要纠结了。
因为从那一天开始,博士的行动开始后变不规律起来、早出晚归起来。
也不能说彻底的早出晚归,因为有一次博士甚至事中午突然回来,换好衣服收拾东西,只是对他们点了个头就匆匆离开。
不过大多数时间是特别的早和特别的晚,有要事的样子。
林厘理所当然地被忽视,这一天,他与绵羊在客厅吃了晚餐后,博士迟迟没有回来。绵羊很遗憾地告诉他没有钥匙,调了调客厅温度,然后很贴心地把房间的被子给他搬出来。
这个晚上他睡在客厅。
客厅温度适宜,沙发柔软,香薰芬芳扑鼻。帘子都被拉上,如果需要,他可以随时开灯,桌上不远处还有白天和绵羊没吃完的零食。
非常非常舒适,比卧室舒适的多,因此虽然林厘睡的不安,但在胡思乱想中还是慢慢睡着了。
到了半夜,他突然醒来。
第11章
就这几天的观察而言,这伙杀人犯真的非常、非常奇怪。先不说其他的方面,单一件事,外卖,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他们鸠占鹊巢,毫无顾忌,将这里当做暂居地肆意使用。随便点外卖,虽然出入会做伪装,但好像从来不担心识别技术和信息泄露。
按理说这两样都有风险,特别对于一个杀人团体来说,但看起来他们毫不在意。他们饭桌上毫无顾忌地泄露出的信息,再捂住耳朵忽视信息,也还是有一些东西会被迫接收到。
还有博士和绵羊的修养,他们看起来不是普通的小人物,却暂时蜗居在这里。他前几天曾不经意地提了一次疯子,便顺势问起了行程。绵羊回答,“办事去了。”
一群杀人犯,办什么事呢?他不敢也不想深想,连带对绵羊工作的猜测也一起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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