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问季朝云话。
“为什么……突然说起那花?”
季朝云看着他。
“你都记得么?”
“记得的。”
这一件,当真从头到尾都记得,林墨没有说谎。
他都记得便好,季朝云就对他道:“因为从那一天起,季朝云就喜欢林墨。”
然后,季朝云便看着林墨的眼底发红,脸也渐渐发红了。
他真傻,如果不是他自己令这山洞中明亮有光,其实季朝云是看不见的。
“无用或害人,又算什么?季朝云真的喜欢林墨……这能让林墨有心好好活着么?”
林墨沉默,不言,把视线移开了。
“还有,既然现在你已经得回你那一魄,那我能不能问你我之前就想问的?”
林墨仍旧沉默,心内也忐忑,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将目光对住了季朝云,又忍不住闪躲。
他这样,令季朝云想起那些林墨从前在晋临山下说的胡话,便也学他说话。
“林墨,季朝云劳驾你问问林砚之,他喜欢不喜欢季仲霄的?”
林墨的脸立刻变得更红了。
“这……这是什么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季仲霄要脸么?到底什么意思?一定要现在问?”
他话音有些恼,还有些怒,以及语无伦次,但季朝云觉得他都是假装。
“季仲霄说了,一定要现在问,而且林砚之也一定要现在就答。”
林墨便沉默着,想了又想。
如果说不喜欢,可能会被认真的一个季朝云和季仲霄打死。
说喜欢,又坚决不能。
他只得道:“林砚之说,谁管你季朝云还是季仲霄?自己想,自己猜去吧——”
季朝云不想,季仲霄也不猜,牵着他手,吻了一吻。
林墨也好,林砚之也罢,倒是都没有拒绝。
但季朝云吻过他手后,他对着季朝云,沉默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季朝云的衣襟,凑过去,亲了亲季朝云的脸颊,然后又退开了,扭过脸去不看季朝云。
他那眼圈有些红,脸颊上也红,样子有点可怜,也可爱,季朝云便猜,如果他脸再红一点,也许会更可爱。
所以这一回,他掰过林墨的脸来,低下头去,这一回亲了林墨的嘴唇。
季朝云的为人认真,那心内的诸般自负,诸多妄念,更是极为认真。
他曾想过,他喜欢林墨,要是林墨也喜欢他就好了。
他和林墨应该是天造一双璧人,注定要拥抱,注定要亲吻,注定要像原是一体。
如今他和林墨唇齿相依,身心相合……一切是真。
林墨也在想着一些事。
季朝云为他做的,他为季朝云面红过的。
如今拥吻,吻得情真,也吻得忘形,令林墨几乎要忘记那些做错的,遗憾的。
哪怕之后都要全部忆起,全部都要偿还,但这一刻林墨都想忘了。
这一个林墨,仍旧狡猾的,想与季朝云贴得更近,忘记得更多。
林墨望着季朝云的眼睛。
“季朝云。”
季朝云也望着他。
林墨不知道怎么说好,觉得自己的脸上不是发热,而是滚烫。
“你之前和我生气……那你想不想知道,当初在平阳,你闯进来打断我和秦佩秋说话,我那么生气是为什么?”
季朝云立刻答言:“不想!”
虽然他仍旧是气,但现在林墨已经想起,其实那一次,就是林墨第一次,想和秦佩秋说他心意。
他曾经是真的,喜欢过秦佩秋,亦钦佩秦佩秋。
可被季朝云打断之后,为他所言林宽,和安宁林氏的说话,林墨一直犹豫着,未曾向秦佩秋提起。
再然后,便是永无机会再提起。
至于现在么,既然季朝云不想听,而林墨也真未与秦佩秋有什么私情,那就不说了,反正不听也是季朝云自己亏了去,白吃一等干醋。
林墨就和他说别的。
他将嘴唇贴在季朝云耳边,道:“好吧……那,朝云哥哥,想不想,跟我做点别的?”
这一字一顿的,故意说这种话,又这么叫他,令季朝云也觉得这林墨实在狡猾,永远都是狡猾。
这也和他之前说的一样,是林六郎天生就会么?
但季朝云已经不能再想了,他从前妄想的,今日都要全部成真,他已经不愿去想更多。
紧贴着,相拥着,距离已经不能再近了,林墨叹息着。
“哎……”
明明都是他自己先撩拨,他却哭了。
便是林墨哭了,季朝云其实都不想停下,但他还是问林墨:“疼吗?”
“疼……我要朝云哥哥抱着我……”
真的好疼,林墨认真地觉得疼,但是又愿意疼着,疼出些快活。
“要停下来么?”
季朝云握着他手问。
“不要……我想朝云哥哥……让我再疼点……”
这种时候季朝云是不可能当真停下来的,林墨也不愿意他停下。
红着脸,对他撒娇,林墨也真喜欢这点疼,疼得足可误认自己当真活着。
说到当真活着,他就想到了季朝云想要为他做的,季朝云至今不肯说。
这不知何地的洞窟内,光照不进,像是永夜。
得他季朝云相守,其实永夜也当永昼。
但林墨仍旧,不想季朝云活在永夜里。
若要林墨为季朝云而好好活着,为何不是季朝云为一个林墨好好活着。
上邪。
就让季朝云日风光长久,一登仙道,可以么?
“朝云哥哥……你看着我好么……”
季朝云望着他眼睛。
“砚……”
季朝云的话没说完。
林墨的眼神不对。
林墨的嘴唇翕张亦不对。
「潜寐生黄泉,神鬼皆不寤。」
若是往常时候,他对季朝云施展魂摄禁法,必定不能得逞,但这一刻,是季朝云对他最无防备时刻。
“仲霄……你就看着我……”
季朝云被他操纵着,认真看他。
林墨也看他,看他因情.动额角有汗滴落,看他视线浑浊。
林墨的眼泪从眼角滑过。
“哎……”
林墨就要季朝云长长久久好好活着,将来一登仙道,万人敬仰,世间赞颂,光耀季家门楣。
天说不许么?林墨偏要。
“你亲亲我吧……”
季朝云挨过来吻着他。
“好好睡……”
季朝云阖上眼。
林墨念念不舍地,拿手抚过他侧脸。
一如从前火光内映照的,翩翩君子,如圭如璧。
“这次……总归算我赢了吧……”
虽然季朝云此刻不能答,但林墨仍笑问。
能跑会骗是真的,骗过滟九,今日也骗季朝云,但并没有半点得胜的喜悦。
“不要告诉阿洵那些事……”
林墨嘱咐着,也不管季朝云是否听得见,又是否会照做。
“我要走了……你别醒,好不好?”
林墨的吻落在他眉睫处,季朝云没有醒来。
而当季朝云醒来时,林墨已经不见了。
季朝云慌得像是当年,眼见他身死。
“林砚之——”
林墨不在,林墨是真的走了,他对季朝云一用魂摄操纵之法,他留给季朝云的,像场虚假春梦,但也有些切实存在的。
墨吟。
季朝云颓然握住他墨吟,龙骨冰冷,没有一点林墨存在过的温度。
卷之三.肆行无碍凭来去[完]
作者有话说
卷三可能有一两个番外吧,嗯……卷四在写了,9月工作太忙不能稳定更新,麻烦收藏后台会提示更新信息,谢谢。
第185章 章之外 春光(全)
晋临孟氏仙山之上,上一年的冬日已过,这一年早春时节,雨水却多,春寒侵人肌骨,风吹料峭。
今日也如前日,夜间的纷飞乱雨,玲珑敲打窗檐,令孟兰因心内安宁,倒也有一夜好眠,这会早早地便醒了。
南芝侍奉梳洗之后,唠叨过几句闲事,便要往学宫那边去;而孟兰因暂无旁事,唯有心事,便独坐那窗前,对着昨日的一副残局静思。
左手执黑,右手落白,每一步孟兰因都想得透彻,又觉无果。
生于世间,生而为人,心中明暗交割,与自己起落争执,同与那天相争,和他人相争不同,为难之处竟觉更多。
孟兰因兀自想着心事,阖上了眼。
一作浅寐,不知不觉间,已至午时。不知是因风将学宫那头诸学子的喧哗声传递,或因记挂困扰生出嘈杂心音,孟兰因忽有一念动,惊破午梦春愁。
此刻雨已经停歇,晴空之下,微风吹落枝头雨水,暄暄温柔暖意,而孟兰因张开眼睛,心知这一念动,内外有因。
正是为窥见不可言说,雨零星散半点后事,也为那后事中人,如今亦临近身前。
便是孟兰因想来,也觉近些年来,往来晋临孟氏学宫多少仙门子弟,全部加起来,可能也没有一个林墨这样胆大妄为的调皮。
南芝必定已经无数次耳提面令,孟氏仙府中那杏花,前辈仙人所植,常开不败,乃为绝逸仙品,矜贵异常,不可攀折,却唯有林墨敢来犯禁。
孟兰因自窗边望了出去,见那林墨偷偷摸摸,以为无人知道他到来,正在手脚并用,艰难地爬上树去攀折花枝。
饰诈诡行,神鬼之术……晋临学宫内诸师长不曾教授众学子造化潜行术法,而这林墨今日所依恃的,本也非是正道所行。
人间仙府之后,幽独离奇血脉,孟兰因心知林墨有他的缘法,可他也是太过轻狂胆大,真就以为自己那点浅薄道行便可避所有人耳目么?
虽未知后事究竟如何全貌,但此刻为他小心翼翼举动,孟兰因竟不觉气,反倒是笑了出来,未曾出言出手禁止。
不管,由他。
孟兰因将脸转回去,仍旧对住那棋盘,欲要思索下一步,但此时恰巧有人进来了。
孟兰因并不为来人而惊讶,因此刻她来,不过是为这屋中玉炉,烟断香微,正该添上些许。
但见南芝安静从容,行至香几前,将她纤手覆于炉口,一作试探,觉香灰之下所埋炭墼不烈不弱,方自香盒内轻捻香丸,置于玉片之上。
屋中暗香流淌,绵绵悠长,似有若无得正是恰好,但孟兰因沉默,竟不开口说那窗外之事,南芝真觉奇怪,故而添完了香也不言告退,而是立住了脚。
她想了一想,孟兰因既不开口,必然也没那将林墨撵出去的意思。但规矩总归是规矩,于是她假意望了一望那仙树,方开了口试探。
“若是此刻主人不便,何妨我今天夜里去学寮一趟,将那臭小鬼揪出来打上一顿?”
倒也不必。孟兰因一笑,道:“由他。”
南芝好奇缘故,虽不作声,那惊讶却都写在面上。
孟兰因都不必看,亦知南芝会有何种表情。
那林墨,正匆匆忙忙折了花枝得意逃走,而他背影,令孟兰因想起从前的林宽。
常开不败之花,虽人间少见,天上却多。
人不可常盛而不衰,岂可尽知他年哪年再见?
他只抬袖,将一枚黑子落下,随口道:“这一个,天教分付与疏狂。”
南芝不解。
孟兰因又落下一枚白子:“那一个,一生心事住春光。”
那一个是哪一个?南芝仍旧不解,问孟兰因道:“哪一个?那滟家的——”
她顿了下,没将话说尽,只叹道:“冤孽,才几岁的少年人,一个个便开始不学好了。”
孟兰因再度一笑了之。
情之所起,又与年岁何尤?
而那后来诸般事,也许亦皆是自求,与人无尤。
此情样样好,只是多为难。
“南芝,你跟随我多少时日了?”
这一句虽是问,却并非是为求一个答案,南芝心内省得,只应了一声“是”。
“我不得悟,你也还不曾悟吧。”
说完,孟兰因专注面前棋局,再也不言语。
南芝便也不言语了,安然告退。
【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忙,随便写写。
第186章 章之四十八 绝命(全)
滟九醒来之时,屋中有光,天已经大亮。
他自己都觉奇,连日奔波逃命,他和滟十一皆是身心俱疲,但那心内却有一根弦绷得死紧,半点风吹草动,夜中都要惊得跳起……如今却睡到这个时刻,如今却莫名置身此地,好像有一段时间的记忆都被抹去,毫无知觉。
但有些事,滟九还清楚记得。
他出手杀了滟夫人,被荷芷撞见。
荷芷要他偿命,他却带着焚喑逃走了。
滟九心想,也许自己疯了,也许荷芷也疯了。
她明明照顾自己最久,她明明知道,滟九绝无伤害滟十一的可能,但她却一作丹书,诏令天下,告诉世人,滟九杀害滟夫人和滟十一,谋夺家主之位。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滟九不懂。
自他出生,便由荷芷照顾,十来年间,她那么疼爱自己,在滟夫人面前求过帮过自己那么多……结果最后,也是滟九从来看错信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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