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刚要说欢迎她下次来家里作客等言语,却忽然看见那塾堂的门上书“杏间花照灼”五字,不知其意如何;左右又有二联字,上联道是:“神仙地灵松柏古”,下联对曰:“讲坛春暖琼花香”。
这也罢了,可那门外又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林墨。
林信皱眉看来,竟觉他像是在罚站。
那林墨身旁还有个季平风,林信是认得的,知他是那平阳季氏的长子;另一个,模样与季平风有些肖似,又是一般装束,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形容冷漠,大约正是他的弟弟。
林信听说过他,名字好像是叫季朝云,正是那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他大哥夸过也就算了,连他爹亲出门赴那别家的清谈之会,回来也赞了几句,以致林信今日之前与他从来不曾相见,心里就已经十分讨厌了!
正如林信所想,此刻季平风等三人,可不就是在罚站?
季平风也是倒霉极了,抱着林墨上蹿下跳,一身浅薄修为都用尽,就为躲避背后亲弟的杀招;不成想一时不防,居然直撞上了上山来的季思明。
他是家中长子,一言一行皆是季氏颜面,季思明是他亲叔父,自然对他要求更为严格;眼见季平风抱着林墨在学宫内疾跑,还往自己身上撞,半点规行矩步样子也无,已经是气得要命,结果后面居然还有个季朝云。
都说这一个从来是通文达理,才能超众,除了性子冷淡些,并无不是之处;结果此刻他居然在这清正学宫内,对着新相识的同窗动辄请剑,这季朝云,真比那季平风与林墨更为厉害荒唐!
于是季思明大怒,问明缘故后,痛骂了三人一顿,先罚季朝云三日不许佩剑,又令三人都出去罚站,以儆效尤;还说要去信平阳告诉这两兄弟的父亲,他的大哥季思阳。
季平风听得,看那季朝云一脸无事发生的表情,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明明是好心啊,结果在这里被罚完回家还有一顿好打好骂,这叫什么事?
而林信此刻虽不知道情由,却觉林墨实在给他丢人,气起来连滟十一在身旁都忘了,竟如在家中一般,扔下伞便冲上前去给了林墨一个耳光:“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林墨被他打得头一歪,却不说话,也没什么怨色。
季平风忙看林墨有无大碍,幸亏没有,这才怒向林信道:“林信,你这是干什么?”
他也是认得这林信的,知他是林宽之弟,也正是林墨的兄长;却不知道他怎地对个小孩子这样凶恶,这哪里是亲哥哥对弟弟的样子?竟如世仇。
林信对他冷笑,道:“我管我自己的弟弟,关你个季家人什么事?”
说罢,看到林墨又抬起了头,那眼神根本没有要认错的意思,便又抬起手来,想再给他一下;但这一回却是季平风那弟弟抢先出手,一下便擒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打林墨。
林信甩开他,喝问道:“你干什么?”
季朝云冷声道:“他做错了,自有先生罚他。你又算什么东西,这是你动手动脚的地方么,我怎么看你比他还丢人?”
林墨都忍不住看季朝云,唉哟这位哥哥,可真是厉害死了,如果不是有个林信在前,自己都想鼓掌。
瞧人家一番话说得,好像刚才在背后拔剑狂奔的那个根本不是他本人。
但季朝云这话分明是向着林墨的,故而林墨也不戳破,人还趁机往季朝云身后稍微一挪,避着林信猛翻了个白眼。
林信被他们俩气得要死,当场推了季朝云一把,季朝云却也不惧,站在那原地冷道:“怎地?想动手?我季朝云自领教你们林家的刀法!”
手向那别剑处一摸,季朝云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刚才他最喜欢的佩剑已经被季思明缴了;可那面色却半点不改,还是继续看着林信。
管他的,先赤手空拳揍这人一顿再说,季朝云淡定得很。
滟十一在旁,看见林信真个将手按在他那佩刀上,忙上前轻声劝道:“你们别这样。”
但她一开口,林信却更气了,方才一路上,他尽力要给滟十一留些好印象,此刻全坏这林墨与季家两兄弟手里;林墨不消说,看了就烦;那季平风也是整天假模假样笑脸迎人,十分讨厌;而这个季朝云一脸冰冷,说话又蛮横无理,是最为讨厌!
季平风也正要拦阻,却见林墨,好像此刻才看到了滟十一,竟是从季朝云身后探出个头来,笑着问道:“十一呀,你也来升山啦?”
这一句,林信又惊又恼;那滟十一却当真点了点头,对林墨“嗯”了一声。
林信这才省得,这林墨确实可能认得滟十一;而季平风也看向滟十一:“咦?你们认识?你是哪家的姑娘啊?你几岁了?”
他见滟十一形容秀丽可爱,观其年岁,竟与林墨差不多的样子,也是极年幼;又想到刚才屋内一群天下仙门的子弟,竟无一个女孩子;莫不是这一年,就只得这孩子一个女修?那他们这些人也太惨了些吧?
想及家中的亲妹季凝芳,虽心灵手巧,但那轰轰烈烈的性子可真是不敢恭维。季平风满面愁容,心道诸仙门的师弟虽也好,但是他也想要几个漂亮又温柔的师妹呀!
比如他曾见过那安宁林氏府上的五小姐林惠,那就很好,真真形容袅娜,又温柔可亲,怎地就是不来?可不比这林信来强多了!
滟十一听季平风对她连问了三句,立刻有些手足无措,此处又无处可躲,不知道说什么好;却有个林墨替她答道:“这是滟家的十一啊,她和我差不多大,上回我和哥哥去巡道印了,所以认识。”
又笑道:“十一,你过会和我坐一处吧,免得离些不三不四的人太近,不好。”
这时季平风与季朝云才觉林宽所言,林墨这小混蛋的厉害。
那林信凶神恶煞也就罢了,这个林墨,却也当真是嘴毒。他们刚才分明都看到林信为滟十一撑伞而来,十分礼貌,但此刻他对林墨动手,林墨不能回报,却敢逞口舌之快,一句话就在滟十一面前,暗嘲林信不三不四。
听到林墨说林宽只带他却不带自己去巡八门道印之事,又正是去那滟家,以致他比自己先认识滟十一,如今竟然还敢故意说这话,林信已经气到无话。
白着一张脸,根本无心再言,他拂袖而去,竟把滟十一也不搭理,自行进塾堂里去了。
林墨便也扭过头去,朝林信背影“呸”了一声,又一脸高兴地对滟十一道:“十一你快进去吧,你千万记得坐最后面呀,离他远点,再给我也占个好位置!”
滟十一竟然认真点点头,也在林信后头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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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章之十八 闲气(下)
林信与滟十一,却是来得最晚的。见他们进来,那季思明看看屋内,觉这一次来升山的人差不多齐了。
他先有些话要吩咐,才让大家都先来塾堂汇合;如今人既然齐了,便让大家安静,又把罚站的三个人也先叫进来。
那林墨进来,看都不看林信,直溜到滟十一的旁边落座。
他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坐在最后头,方便以后逃课开溜;那季朝云也没理会林信,更不理会林墨,直接就坐到了最前面正中的空位;而他大哥季平风,苦巴巴地看他一眼,对着后头投以羡慕的目光,但最后还是在季朝云那一排的窗边落座了。
季思明先也不说什么,拿起名册,开始点名。
“邾伯尧。”
“陆琮。”
“季平风。”
“季朝云。”
“林信。”
“林墨。”
他一路念下去,这屋内被叫到名字的都应了一声“到”,季思明也便一点头,把他们的模样都记在心内,然后又叫到滟十一。
滟十一果然正是这一年升山的世家子弟中,唯一一个女修,她正依照林墨所言,落座在最后头,如今也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到”。
不料除了林墨与林信,还有那季朝云外,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她。
她不明所以,顿时脸又烧了起来,一脸慌张。
季思明看到,仍是先不说什么;又依次点了下去,终于叫到最后剩下的一个人:“花勤芳。”
无人应。
季思明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叫了一遍:“花勤芳!”
还是无人应,他便问众人:“这花勤芳还没到么?”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是那陆琮先道:“季先生,他人已经来了,我们刚才还看到他在这呢!”
又有邾伯尧也答道:“是啊。”
花陆两家有亲,陆琮与花勤芳相识已久,一开始大家满屋子胡乱说话,不料花勤芳忽看到个美貌的姑娘自塾堂外走过,立刻丢下陆琮等人一溜烟蹿了出去,追着人家就跑了,真比兔子还快些。
听说那花勤芳已至,此刻却开溜不在,季思明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正要开口说教,却见外面有人,把个少年人当死狗一般拖了进来。
那来人,淡扫脂粉,软罗香裙,正是在晋临孟氏仙府内侍奉家主孟兰因的南芝。
她与孟兰因,名为一仆一主,实则比他入室弟子也差不离什么。想那孟兰因,生性本就淡如水烟,如今仙体半成,虽名义上仍旧执掌这孟氏仙府,却更是不理俗务;他不止将这孟氏仙府内平常诸事尽交由南芝打点,就连这晋临孟氏升山问学的传统,也信任她与季思明等人协力处置操持。
观其形容,正是袅娜娉婷,二八少女。但那孟兰因都已经执掌仙孟氏逾百年,而这一位南芝,也是跟随他最久之人,只不过那年纪与孟兰因一般,不曾写在面上,正是春复秋往,了然无痕。
这些年来,如季思明也好,那从前来升山问学的各家仙府公子与千金也罢,皆是随她喜好,称她一声南先生或南姑娘。
而这位南姑娘,如今手上拖着的少年,可不就是花勤芳?
他刚才不见,居然是追着南芝而去了。
邾伯尧也就算了,那陆琮与他,都是一般的花花肠子,此刻竟也觉没眼看;他虽一样不认识这位南姑娘是什么人物,但观其行止,却也真觉花勤芳这货今日算是死定了。
那南芝走进塾堂内,把花勤芳直掼在了地下,与季思明轻声说了几句话;季思明听完,先看这花勤芳慌里慌张地爬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亏他还是乌尤花氏的少门主,那生的模样也好,正是个一脸聪明相的俊秀少年,身姿本也比其他人高挑飒爽,如今却灰头土脸衣衫不整作狗爬……季思明的怒火,真是比刚才看见季平风等三人烧得还旺。
“花勤芳,令尊让你来这学宫升山,学的是礼义道法,你却是来追着姑娘跑,学做那等油嘴滑舌,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么?!”
花勤芳羞得满脸通红,这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地说几句话就成了见色起意了?季先生这说话也太严格了,如今这底下的同修,多半看着他在发笑,颇觉没脸。
何况他也真不认得这位南姑娘是谁,不过觉得她美貌非常,追过去白说了几句好话,谁知就被一顿好揍?他堂堂乌尤花氏的少门主,从来不曾吃过这亏的,心里已经委屈了,却还被骂,忙不迭地抬头就要辩解:“季先生,我——”
这话还没说完呢,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滟十一,花勤芳立刻扭过头去,歪头侧脑地把人家盯住猛瞧了一遍,竟还脱口而出:“美人!”
那滟十一低着头都能将脸红成桃花,而季思明则是大怒。
“花勤芳你简直放肆!即刻给我站到外头去,今日不许你再说话,也不许吃饭,就在廊下站一夜!”
花勤芳忙回头央告:“季先生,不是,我这就是——”
他就是什么却没人听了,那南芝柔声打断他的说话,笑道:“季先生不要动气,我看这花家大公子大约是路上不曾防,当真中邪,听不进去人说话;待我拖出去再打一顿驱驱邪,修书一封,送去给花府主也便是了,季先生此刻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说完,当真把个花勤芳又拖了出去,那花勤芳一路惨叫,喊冤不迭,可谓十分悲惨。
季思明正要开口说几句,忽听得一声轻笑,看过去发现竟是那林墨的目光追出窗外,看花勤芳的惨样看得是津津有味,居然还笑出了声。
他又怒了:“林墨,你坐那后头做什么?坐到这前面来!”
林墨那点身量,又矮又小,坐在最后头,人都没比案几高出多少。
听得此言,林墨心道我当然知道,可不正是为了逃课和偷懒耍滑方便些么?故此便笑回道:“不用了呀季先生,我坐这里挺好的,这后头清净!”
他那点小心思,季思明如何不知,心觉这也是个惯耍滑头的,便以戒尺敲桌:“你给我立刻坐到这前头来。”又看一眼那滟十一,也是一样又小又矮:“还有你,滟十一,坐前面来!”
林墨心内叫苦,那是什么位置?那是季朝云旁边!
这个刚认识的朝云哥哥,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冷声冷面,焦躁易怒,动辄拔剑,如今还摆出一副端正刻苦的好学生模样……他林六郎可不是这种人呀?
真的不想坐过去,天天在各位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也就罢了,旁边还有个季朝云?不了不了!
可滟十一却又太听话,听得季思明开口,便拿起自己的东西上前去了;她看了一看,竟是先坐到了季平风的旁边,正把季朝云身旁最近的位子留给了林墨。
林墨这可真觉难受了,却也无法,只得磨磨蹭蹭走上去;他人又还懒,那琴也先不抱了,过会直接拿回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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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章之十八 闲气(又)
季思明清点了人数,便开始分派安排他们在学寮内如何居住,又叮嘱了些在此处读书的规矩;别的也都平常,特意说了一句,这学宫与孟氏的仙府相通,只隔数道月门,平日不管是否关闭上锁,都不许众人偷跑去那一头,无端惊扰府主孟兰因的清净。
又提及孟氏仙府内那一棵仙人所植,常开不败的杏花树,绝不允许任何人攀登攀折,如有违者,一律撵出学宫,不许再来。
众人一一听过应是,今日也便先散了,季思明还惦记着教训那花勤芳,也是先一步离开,倒也没让林墨等三人继续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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