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墨见林信瞪他一眼,先行和其他人离开,便愁眉苦脸坐在原处不动。
照季思明刚才那意思,学寮内的屋舍,除了女修外,皆是二人一间;又听那季平风与季朝云同住,他自然是和林信一起了。
滟十一看在眼内,便问他:“你怎么了?”
林墨却道:“哎,十一啊,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住,我想和你住。”
来晋临升山的女修少,从来都可以单独居住,算是别种优待。
滟十一轻轻地“啊”了一声,见林墨如此沮丧,又于心不忍。想了一想,她踌躇道:“那要不然,你去问问先生,能不能和我住?”
季平风在旁边全听见了,只觉这个滟十一虽容易害羞,却是对任何人都如此,大约只是怕生,心里并不太解得那男女之防;可他叔父素来严厉,那花勤芳可不正是前车之鉴吗?忙出言阻止道:“不行的,别问了,小心被罚。”
林墨和滟十一都看他。
滟十一家里都是女子,不解就不解了;这林墨是天天眼里只有他一个大哥和一个姐姐的,林宽经常不在家,林墨多半都赖在林惠那里。
据他看来,那一个是姐姐,这滟十一是妹妹,不是也差不多吗?睡一间可怎么了?
季平风被他们俩四只眼睛盯着,此刻也不想解释太多,只得对林墨道:“真的别问了,你要是去跟先生说这话,那大家不是都挺喜欢滟十一吗?就你和滟十一一起住,也不公平吧?滟十一只有一个,所以才让她一个人住了,懂吗?”
那季朝云在旁边听见,却第一个皱眉:“我可不想!”又对他大哥和林墨,学作季思明之语,嗤之以鼻道:“一个个,全是好色之徒,登徒子!”
说完就走了。
林墨人小鬼大,虽然听不太懂这些,却知不是好话,于是在他背后猛翻白眼。
季平风却好,带着自己的行装,看到林墨与滟十一两个小鬼,居然一个带琴,一个抱琵琶,真是不嫌累得慌……便替他们都拿上,先将那滟十一送了,又送林墨。
快到他那住处,季平风悄声问林墨:“你这会进去,你哥哥还会打你么?”真的是想不通,那林宽仙骨上佳,气度温和,怎么会有林信这样一个暴躁的弟弟?
林墨闻言,想了想,竟是先摇头,也悄声回道:“说不清的,他那个人呀,有时候脑子是不大好使!”
这小鬼也是个奇葩,嘴这么毒,居然也是那林宽的亲弟?季平风百思不得其解,送他至门口,摸摸他的头,就去找自己的弟弟了。
季平风回到屋内,看到那季朝云的行装都已经捡点出来放好,人居然坐在床边,自在想着什么。
他便打开自己的包袱,一边收拾,一边劝道:“朝云,你对人家林墨好一点,和气一点行不行?”
季朝云冷道:“凭什么?”又问:“我哪里对他不好了?”
不是给他吃糖了吗?还被咬了一手的口水,刚才擦得他手上那层皮都发红,回来又拿水和皂脂洗了三遍,现在一想起来,他就又想请剑。
季平风却叹了一口气:“哎,我听人家背地里说,他和林师兄还有那个林信不一样,其实他不是林夫人生的,刚出世就没了亲娘呢——”
季朝云听了,明白季平风的意思,一时不作言语。
他母亲季夫人,在他出世后没多久也是病故了,季朝云其实一样是个从小没了亲娘的孩子。
大家都说这不是他之过错。季夫人虽也修那仙道,可未得大成者,便是凡人,脱不离生老病死。
世事变化无常,也是十分无可奈何。但是如季朝云小小年纪,便也会想,如果没有他,他母亲是不是又能长长久久,与父亲和兄姐为伴呢?
如今想到那林墨也与他相似,季朝云便勉强道:“好吧。”
说完,继续想自己的事。
那季平风收拾完毕,转过头来又看了看,才发现原来季朝云是在数糖,那表情还很是认真。
季平风看得都笑了,觉得也就在这种时候季朝云才有点孩子样。他就是这样喜欢做好计划,一天吃几颗,哪天吃完,半步都不想行差踏错;偏今日被林墨吃了一颗,自然要重新算好。
平时那个老成持重的样子,倒像他才是哥哥。
又想起来季朝云小时候,有长辈逗他,问朝云啊,你是想早上吃五颗糖晚上吃三颗,还是想早上吃四颗晚上吃四颗?
季朝云是聪明的,那脑筋动得快,答得也快,心内还自觉认真,就是在诸位长辈听来,真觉怪嘲讽的,十万分地欠揍。
他答,不是都一样?你是不是傻?
却说林墨,他推门进屋,林信果然早在那里头了。屋内两张床,林信占了一张不提,还把自己的行装全都拆了出来,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全放在了另一张空床上。
林墨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自己好生睡觉。但他也不恼,走进来先坐下,自倒茶来喝。
林信看他这么无所谓的样子,没甚好气,训他道:“林墨,你不知道礼数吗?进来都不会先敲个门的!”
林墨不答言。
林信又道:“我的东西太多,借你那床放一放;你可别瞎碰我的东西,弄脏弄坏了一点半点,我就揍死你。”
他是说到做到的,林墨还是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见他这样反应,林信却更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墨这个死小鬼对他就是硬气,半点软也不肯服。若林墨肯说些好话,自己至于这么生气吗?平日里没有长辈在前,这个林墨连声三哥也不肯叫,也不叫林敏四姐,只顾着讨好林宽和林惠,哥哥阿姐,叫得不知道有多甜,恶心死人。
刚才还有个季平风,又一个季朝云,居然莫名其妙拦着他管教林墨。人家都说这季氏仙门简傲绝俗,林信看他们两兄弟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把气吞了下去,又看到桌上有刚才孟府中的人送来的食盒,内中是他们二人的晚饭,便对林墨随口问道:“喂,你饿不饿?”
林墨是最怕饿的,他在家也经常被林信作弄吃不饱饭,闻言便抬起头,眼神中有点疑惑,又有点戒备。
偏就是这一点戒备的神色,把林信心头的火又给烧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现在人在这晋临孟氏的学宫内,饭菜倒在地上都没人替他收拾,林信真想当着这林墨的面吃饱,再倒在地上令他作狗爬。
于是他冷笑道:“算了,我看你这副妖形妖势的样子,也不像是会饿的。我去和哥哥一起吃饭,你就在这呆着吧!”
他说的哥哥,此时却不是说林宽,而是指那邾伯尧。
邾伯尧出身禹州邾氏,其父正是林夫人的亲兄长;邾伯尧在诸平辈中,除了林宽外,年纪最大,而两家又亲厚,故此林信也只管叫邾伯尧一声哥哥。
那邾伯尧虽不喜言谈,是个闷嘴葫芦,但在林信看来,毕竟是自家人,再怎么可都比这个林墨亲切多了。
林信说完,直提着食盒就出门了,半点吃的也没给林墨留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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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章之十八 闲气(外)
林墨看林信出门去,却也没什么不高兴,甚至觉得比林信在屋里强多了。
看了一圈,干脆把他的琴也放到了床上,跟林信那堆用物玩器稍微隔开一点。
这把琴名叫曜灵,本是林惠之物,他猜想林信就算再无理无情,也不会把这琴弄坏给他难堪。
他们安宁林府的子弟皆习琴,无故不撤琴瑟,所以家中兄姐与他皆有父母挑拣送赠的好琴,也有名师指导;又因邾家的舅父舅母偏疼外甥女,便将邾家所藏的拂绿及曜灵二琴,送给了林敏与林惠使用。
林墨年纪尚小,自觉对琴道倒也还没什么太大的心得,对自己那把琴,心知也是上好,说不上有多喜欢;却又偏偏爱极林惠那张曜灵,只觉其声清雅和正,正如林惠本人风骨。
这一次他跟着林宽出去巡八门道印,才只去了一个滟家,便因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了,只能先回家去;为了哄他吃药,林惠才说把这曜灵送给他带去升山。
本来以为林惠不过是玩笑之语,谁知她是认真的。林信给他苦头,他倒没什么委屈,早就习惯了,可如今想着林惠,又想林宽,林墨那脸上便也有了些愁容。
他也知道林宽皆是为了他好,所以才坚持要送他来升山;留在那家里,无管他是否说了刁话作怪,又或乖巧,两亲看他,却都不像是有多么欢喜的样子。
林墨有时候也信自己如那等爱嚼舌根的人说的一样,是安宁林氏仙府内多出来的一个异类,有他不如无他。
对他那生母,除了知道那名字奇怪,唤作游梦余外,其他真的是一无所知,而且就连他父亲林鹤,也鲜少提起她出身何方,是什么性情模样。
可是他林墨既不像林鹤,必然就是像亲娘了;又想起人家在背后议论,他那生母能让林鹤背离发妻,欠下情债,那她一定是个绝世美人。
对此,林墨心里真觉有些得意。
但林墨得意之余,也难过,心想如果他生母健在该有多好?就算不能常住在那安宁林氏的仙府也成,那里再多表面富贵,锦衣玉食,可不还有个林信和林敏看他不起,经常欺负于他吗?
又想到今日林信,既然不让他睡床,他也就罢了,直坐在桌旁,把头埋在双臂间,兀自思念兄姐,在又困又饿中渐渐睡着了,连林信回来的声响也没听着。
林墨这一觉,睡到天明,便被不耐烦的林信给推了起来,说林墨挡着他用早饭了。
这早晨,又有孟府中的人来送食盒。好在林信大概是怕他饿死,自己先用了,倒是给他留了半碗甜粥。
半碗就半碗吧,总算是干干净净的吃食,林墨一点都不嫌弃。那林信倒也不想第一日上学便迟到,梳整完毕,抱着自己的东西就出门去了,压根不等林墨。
而林墨把甜粥喝完,恋恋不舍地,差点想把碗底给舔干净,最后却也算了,慢吞吞地收拾完毕,自向塾堂而去。
谁知过去一瞧,发现他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那季平风、季朝云以及滟十一等人早都到了。
而林信也在,正和陆琮等人在说话,见林墨进来,他又跟那几个人说了几句什么,于是陆琮等人脸上都对林墨露出了不屑神色。
邾伯尧却是一个人静默地坐在后头,翻看着面前的书册,和谁都不像是亲密的样子。
林墨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落座要和滟十一说话,却发现她旁边还有个花勤芳。
花勤芳刚才正自滟十一面前百般讨好,说了半天无聊废话,最后发现滟十一半句话都没回答,便苦道:“十一啊,你怎么都不说话?”
滟十一红着脸摇头,不是不说,是面前这位哥哥问题太多,而且笑得太不讲究了;她平生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花勤芳也无奈,觉得从来没见过这样羞涩寡言的小姑娘,竟比他家那个傻弟弟还更闷些;但看见林墨过来,那眼睛便又亮了。
只见他厚着脸皮挨过来,那脸上的巴掌印都还清晰可见,却笑问林墨道:“哎?你是林家的六郎?你是不是叫林墨?”
林墨点头。
花勤芳一哂,又追问:“六郎啊,你三哥刚才跟我说,你家里还有两个姐姐,都有天姿国色,是真的吗?”
林墨想了想,道:“嗯。”
他的两个姐姐,年纪也都还不大,但确实是美人胚子:那林惠之形容,自是袅娜娉婷,温柔和美,人见人爱;那林敏,若抛开性格不谈,平心而论,其娇艳颜色,还在林惠之上。
花勤芳又问:“听说伯尧兄也有个妹妹,正是你之表妹,据说也是个小美人?”
那邾伯尧也听见了,忍不住瞪了花勤芳一眼;见这人毫无反应,便无奈又低下头,仍旧翻自己面前的书。
林墨则露出了一点嫌弃的表情,勉强点了点头。
毕竟那邾琳琅虽然模样可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丫头,每次来时便缠着他不放,哪怕是他这样的古怪心眼,都觉得烦透了;这次升山来,见她不在,只有一个邾伯尧,心里还松了口气呢!
那花勤芳听了,却是拍案泪流:“羡慕!我真的很羡慕!”
季朝云在旁边听见,嘀咕了一句什么,像是在说“色鬼”,换来季平风一声咳。
而林墨和滟十一则是对望一眼,真觉这人可能正如昨日那位漂亮姐姐所言,是路上撞邪,又或脑袋得病,怎地打了两顿还不见好?
然而他们几个却也真不能知这花勤芳,心里是有苦难言。
这回他花勤芳依从父母之命,前来晋临孟氏升山问学,昨日来到便先打听了一圈,发现此间众人,家中皆有姐妹,而且还有不少是美人;独有他一人,亲近的亲戚家中只得那虞城陆氏中有几位表妹,模样么,在他看来算不得上佳;自己家里又只得一个小弟,形容资质也皆是普普通通,性格也是内向沉默,上不得台面。
花勤芳出身的乌尤花氏,自来以点铁成金的黄白之术名扬天下,也正是世间赫赫有名的八座仙府之一。
身为仙门栋梁,家中富贵显赫,他那两亲,身体虽不大好,但管教兄弟二人,也皆是严厉。却不知为何,花勤芳身为少门主,天生便有那意马心猿,花花公子的心肠,也亏得两亲严格约束,他倒也没真成个寻花问柳、贪欢恋色的好色之徒。
礼义廉耻,花勤芳倒是知道的,也谨记心里,只不过还是觉得这天底下的美人就是很好嘛,观之可爱可亲,都想接近亲近,于是他那言语举止,自然在旁人看来嫌太轻薄了些。
如今花勤芳到了这晋临升山,这一年偏偏又只得滟十一一个女修,他心中何止不甘?
这滟十一,真真好看,越看越觉得好看,将来必定是个绝世美人,就像如今的滟夫人一般。
可她偏偏出身自青墟滟氏,就连花勤芳也知道这滟家人不外嫁,将来就算这孩子长成个仙女,自己亦求娶不得。
花勤芳想及此处,居然伏在林墨案前不住的伤心。
林墨看了也作无言,那滟十一“啊”了一声,倒是先把林墨案几的纸笔抢了下来,道:“勤芳哥哥,你别把纸都给哭湿了吧?”过会先生来了,要叫读书写字,这让林墨可拿什么去写?
林墨也鄙夷道:“就是!”
花勤芳抬起头,正要与林墨说改日 你把你姐姐介绍给我认识,我天天给你带纸带笔,端茶倒水都使得;却不料突然被人拧住耳朵揪起身来,他忙站起身叫唤:“季先生哎哎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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